不知道過了多久,,市政管理局大樓下面的臨時“監(jiān)獄”里,楊和寶音醒了過來。
他們住的牢房,跟對面的牢房,,從前曾是存放老舊機(jī)器的倉庫。雖然很大,,但是滿是一股子木料腐爛的霉味,,和人類剛剛便溺后的騷味。
四處黑乎乎的,。但還有幾只老鼠,,在黑暗里,閃著紅眼睛,。
地板上躺著,、趴著、坐著和站著男男女女,。
還有些無聊的囚犯,,乘機(jī)調(diào)戲同樣被關(guān)押的女孩子們。
“嘻嘻嘻,,你別動,,怕什么……”
“放開,救命??!”
“你這個臭混蛋,放開她!打死你,,打死你,!”
“X的老太婆,你再敢動大爺我一下試試……”
到處都是這樣的吵架聲,,也不知道誰咬了誰,,誰又打了誰,全都在嚷嚷,。
楊在人群里尋找他的父母,,可是一無所獲。
這叫他很焦躁,。但,,心里又隱隱地有了一絲希望?;蛘?,凍肉廠經(jīng)理和市長都是在騙他,他們根本沒抓住父母,,只是想用自己去釣他們出來,?
這樣一想,楊又開始擔(dān)心寶音,,因為她也是個少女,。他趕緊急步回去,就聽見寶音發(fā)出了一聲,、像被誰捅了一刀的慘叫,。
“啊,!?。“,?!”
“怎么了?,!”
楊鉆過人堆,,就看見這個癩皮趴在地上,滿地摸,,像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你除了我的高考成績單,還丟了什么,?”
“我……唉,,你別廢話,,師母的手術(shù)盒不見了?!?p> “好,!下次看你再偷什么?!睏钅贸隽碎L輩的姿態(tài),。
寶音一聽這話,立即倒在地上,,又撩蹄子,,又打滾嚎叫。弄得一監(jiān)獄的人,,都以為她中了邪,。大家紛紛躲到邊邊角角上去。
好半天,,寶音才“通”一聲彈起來,,搓搓額頭上的泥球:
“小人!偷我手術(shù)盒的人死全家,!”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又罵罵咧咧地擴(kuò)散回原來的位置。還有幾個無賴更要伸腳踢寶音,,都被楊給攆開了,。
“好,至少以后不能拿別人當(dāng)白老鼠,?!?p> 就在這時,木柵欄外,,向上的樓梯上,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幾個地下城的民兵大漢皺著鼻子,,抬著一個布袋,從樓上走下來,。監(jiān)獄兩邊的人,,就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糞便味道。還有幾個人想趁機(jī)出去,,就被民兵一陣大喝,,蹲回了籠子里。
扯著口袋扎口的民兵,,罵罵咧咧:“X的,,真拿我們當(dāng)雜工了,!喂,這里就沒大夫,?”
負(fù)責(zé)抬口袋腳的,,則皺著鼻子:
“衛(wèi)生站的人都在樓上服侍主子們。楊師母更厲害,,還能帶著一幫老頭老太太,,跑沒了影子!”
說著,,他故意把布袋扔在了楊和寶音的跟前,,嘲笑了一句。
等他們扭頭走了,,楊注意到,,布袋里似乎有什么,還在瑟瑟發(fā)抖,。
幾個好事之徒就過來,,拿腳踢,拿膝蓋壓,。
接著,,布袋里就發(fā)出一個女人痛極了的哼哼聲。一種她再也沒了力氣,,卻依舊疼得無法忍受的呻吟,。
楊大喝著趕開閑人,打開了布袋口,。
剛才那股糞便氣味,,立即變得十分濃烈。布袋里的女人團(tuán)成一團(tuán),,像一座小山包,。臉已經(jīng)腫得連鼻子都看不到了。她露在前面的一只手,,也被捆出了嚴(yán)重的瘀傷,,都紫漲發(fā)黑了。
“瑪麗姐,?”
楊趕緊往下卷布袋,,想把瑪麗姐掏出來。
但是,,他才把小酒吧老板娘掏出小半個來,,就看見了里面可怕的一幕。他忍不住爬在地上,,干嘔起來,。
老板娘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了趴在一邊的寶音,小聲說:
“不是……不是……我……我……沒見過……沒見過……”
她的手下面,,腸子都黏黏糊糊得貼在了倉庫的地上,。
寶音張大著嘴巴。足足愣了半分鐘,,她迅速脫下自己的長袖褂子,,給瑪麗姐蓋住了傷口,然后又在她額頭上親了兩下:
“很快,,很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這話是她跌傷,、被小朋友打破頭,被哥哥的小販仇家打進(jìn)衛(wèi)生站時,,師母拿來安慰自己的話,。雖然包治百病,卻都是騙人的,。
想著,,眼淚就從寶音的臉上流了下來。
她使勁扯了楊一下的褲腿,。
楊卻只覺得四腳發(fā)麻,。他和寶音都看得出,瑪麗姐沒救了,。但是他的心里,,卻在苦苦思索,要怎么救救她,。
人堆里有一個高個禿頂男人,,爬了出來。就是瑪麗姐手下的大廚白德理,,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悲鳴:
“是……是凍肉廠經(jīng)理叫他們干的,。我忘了拿家里鑰匙,又回去,,正看見他們抓走她……嗚嗚嗚。他們說,,瑪麗是楊家以后第一個搬來這顆行星上的,,逼她招供‘特蘭達(dá)去哪里了’……”
就在這時,瑪麗姐的疼痛,,似乎加劇了,。
楊和寶音,,都被凍住了。
過了半分鐘,,一個彎著腰,、用一塊破布捂著頭的細(xì)高個,從人堆里蹣跚過來,。他粗暴地從后面扒拉開寶音,,自己跪在瑪麗姐臉跟前。
一根自然脫落的金發(fā),,飄落到小酒吧老板娘的臉上,。
她看著眼前這個細(xì)高個金發(fā)少年,費(fèi)力地咧開嘴,,似乎露出了一個微笑,。
金發(fā)就雙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并把全身的力氣都壓了上去,。
“雷阿爾,?你這是……這是做什么?放開她,!”
楊大叫,。手,卻無法拉開雷阿爾,,因為他的心,,也不想讓瑪麗姐再受折磨。
幾分鐘后,,一生都大紅大綠的瑪麗,,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寶音只看見自己的眼淚,,不斷地,,一顆接一顆,砸在了那個自稱雷阿爾的金發(fā)少年背上,。
但是,,她猜不透瑪麗姐后面的那句“我沒見過”,是什么意思,。因為雷阿爾明明說過,,瑪麗姐是他在這里,見過的第一個人,。沒有理由,,在這一刻,瑪麗姐還撒謊騙人???,!
半個小時后,有人通知了守衛(wèi),。
剛才的幾個民兵大漢,,就三人一組,提了一只橘黃色的大塑料桶下來,。
楊立即猜出了那是什么,。
接著,兩個民兵就進(jìn)到柵欄里,,把瑪麗姐還沒僵硬的尸體拖了出去,。另外一個人用一把半月形的屠宰專用刀,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挑開死人的衣服,。
楊趕緊捂住了寶音的眼睛。
“咔……咔……咔,!”
大漢先把死人的四肢斬斷,,再順著她的傷口,把軀干劈成四大片,。露出砍斷的肋骨,,好像一頭被膛開的生豬。
剛才還蜷縮著的小民們,,發(fā)出了尖叫和嗚咽聲,,好像看見他們自己被人分尸一般。還有人不斷嘔吐,。
牢房里彌漫著一股嘔吐味,,糞便味,血腥味和清潔劑的刺鼻化學(xué)味,。
然后,,瑪麗的殘肢,就被一件件,,投入橘黃色大桶里,,溶解了。
最后,,一個大漢戴好保護(hù)裝備,,用一副塑膠長柄夾子,從桶里撈出一塊1/8巴掌大的芯片,。那是每個流放犯都會被植入的電子身份,。
“0200571號。完成回收?!?p> 說完,第一個民兵拿出一個芯片重寫匣,,把芯片回收了,。
等看守走了,橘黃色的清潔液依舊撂在監(jiān)獄門口,。地上的血跡和衣服碎片,,引來了不知道哪里爬出來的昆蟲和小蜥蜴。它們一遍一遍,,從血跡污物上來來回回,,好像在告訴這里的每個人:
“這就是你們的歸宿?!?p> 雖然人人知道,,死在流放地的流放者和家屬,尸體最后都會被化學(xué)溶解,,以免浪費(fèi)資源……
楊覺得膝蓋發(fā)涼:作為流放者的家屬,,他們就是這樣卑微,就是體內(nèi)的那塊芯片,,都比他們更值得保護(hù),。所以,自己才一次又一次失去高考成績,。大家都好像蟲子一樣,,被人在腳下、反復(fù)的揉搓著,。
沒等眾人從瑪麗的“葬禮”中醒過神來,,“監(jiān)獄”的樓板又開始顫動起來,像極了之前巨型鉆孔機(jī)打穿居民區(qū)天花的時候,。
楊本能地大喊:“大家小心,,天花板要掉下來……”
他還沒說完,木屑好像雪花一樣撒了下來,。接著,,又有朽壞的木塊和水泥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下來,,打中了無處可藏的人群,。
“唉吆!救命??!”
“啊!”
“來人啊,,放我們出去,!”
大家開始在四周的柵欄中間,嚎叫著,,流竄著,。
但是,樓上卻沒有人下來,,放大家離開,,任由他們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