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與人也是一樣,,沒有分別之苦就沒有團(tuán)聚之歡,。
自從左所海子湖畔兄弟們歃血結(jié)拜以來,,一個出走天涯,,一個命喪他鄉(xiāng),,一個墳前守候,只剩下楊傲,、彤弓和李麟兒不知該何去何從,。
重慶的傍晚,炊煙渺渺,,倦鳥歸巢,,天邊的晚霞,猶如一張紅色的巨弓射向無邊的寰宇,。
彤弓登上歌樂山,,遙望東南。
“看,!一張紅色的弓,,那不就是二哥嗎?”李麟兒看著晚霞興奮的說道,。
楊傲循聲望去,,仰天說道:“你二哥要走了!”
“走,?去哪,?”李麟兒疑惑的追問。
“天現(xiàn)彤弓,,射向東南,!”楊傲看著天空慢悠悠的說道。
彤弓看了一眼楊傲:“大哥知道我要去哪,?”
楊傲微微一笑道:“不來師叔走時,,說要知你的身世,就去江西德安,,我想是時候了,。”
“是啊,,我一直很好奇,,我究竟來自哪里,北逐師傅從來沒有說過,?!?p> 彤弓稍頓一下接著說道:“你們在這等我,還是與我同去,?”
楊傲沉默半晌說道:“我正要與你說,,靖揚(yáng)要和我拜堂成親,然后我想帶她回?fù)P州祭祖,?!?p> “大哥你要成親啦?”李麟兒聽到此話后興奮的說道。
楊傲轉(zhuǎn)頭看向李麟兒,,十分關(guān)心的說道:“麟兒,,你年齡最小,一個人在這里我不放心,,還是跟我走吧,。”
楊傲說完,,李麟兒看向彤弓,似要征求彤弓的意見,。
彤弓看了看李麟兒道:“大哥說的對,,你和大哥去吧,我要去探查身世,,一路難以安頓,,我們約個日期,日后還在此會合,?!?p> “我看可行,五年還是十年,?”楊傲說完看向彤弓,。
“十年太久了,我看就五年吧,!期間如能相遇,,五年之約立即告廢,如不能相遇,,五年后我們就在此地會合,。”
楊傲點頭默許,。
彤弓隨即拔出降龍刀,,在山頂一個巨大的香樟樹上快速刻寫。
隨著木屑的翻飛,,一排排小字逐漸清晰,,楊傲開口念道:
“不負(fù)今日兩鬢蔥,抗暴安良挽強(qiáng)弓,。
展臂天下志立早,,笑傲他鄉(xiāng)步從容。
藏抱負(fù),,隱刀鋒,。云遮大道守初衷。
兄弟別離詩相伴,月色明時同頂峰,?!?p> 彤弓刻完收刀入鞘:“五年后的上元月明之時,我們在此樹下會合,?!?p> “好,今夜我就和靖揚(yáng)拜堂成親,,一起喝杯喜酒,!”楊傲說到此處突然停下,片刻后又低聲說道:“喜酒亦是離別酒,?!?p> 楊傲說完,三人沉默不語,。
是夜,,楊傲和胡靖揚(yáng)在驛館組織了一個簡單的婚禮,說是婚禮,,實際就是一場家宴,。
但畢竟是金沙幫大當(dāng)家出嫁,金沙幫的兄弟將驛館布置的也十分喜慶,。
范天重亡故時,,金沙幫南段守護(hù)楚鴻飛帶著幾位大當(dāng)家都來奔喪,因為新幫主遲遲沒有選出,,所以南段的幾位大當(dāng)家一直沒走,,此刻都來赴宴祝賀。
只有楚鴻飛因為對胡靖揚(yáng)的一絲情愫,,借口身體不適沒有參加,。
呂文德因為宴會上的沖突,一直對彤弓等人不受他的招安耿耿于懷,,也沒有參加,。
呂文煥和王堅以私人身份不請自來。
胡靖揚(yáng)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葷素、顏色,、蒸煮燉炒搭配的十分巧妙,。
金沙幫各大當(dāng)家一桌,彤弓等人和呂文煥,、王堅,、寒運(yùn)峰一桌,,大家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因為連年戰(zhàn)亂,,眾人都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家宴的氛圍了,所以都非常興奮,。
呂文煥看著滿桌子的菜,,又看向胡靖揚(yáng)說道:“胡大當(dāng)家好手藝啊,這桌盤兒擺的不遜于宮中啊,?!?p> 秦高飛一邊夾起一粒花生米,,一邊看著呂文煥笑著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胡大當(dāng)家的阿爺曾是宮中御廚,現(xiàn)在金沙江沿江各碼頭最紅火的酒樓《胡吃海喝》都是胡家的產(chǎn)業(yè),?!?p> “哦,?怪不得,、怪不得!御廚之后,,果然名不虛傳,!”呂文煥點頭稱贊。
“大哥以后有口福了,,天天吃御宴,!”李麟兒說完,大家跟著七嘴八舌的哄笑一番,。
這時楊傲笑著站起來說道:“感謝各位來喝我和靖揚(yáng)的喜酒,,我今天不入洞房,陪著大家不醉不歸,!”
胡靖揚(yáng)聞言狠狠的瞪了楊傲一眼,,眾人立即哄笑,紛紛端起酒碗,,碰杯暢飲,。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胡靖揚(yáng)估計是害怕楊傲入不了洞房,,酒桌上一直把楊傲看的很緊,眾人見狀都不敢去和楊傲敬酒,,但兩桌上的人也都曾交過手,,不打不相識,,互相喝的也不亦樂乎。
只有呂文煥在和楊傲喝酒,,呂文煥舉杯說道:“恭喜楊先生抱得美人歸,,若不是逢此亂世,我等定要在重慶府熱熱鬧鬧給楊先生大辦一場,?!?p> 楊傲兩個回合就已微醺,半醉半醒的道:“你不了解我,,我喜歡大自然,,不喜歡這種喧鬧,今日主要是借著這個喜酒和兄弟們聚一下,,否則我和靖揚(yáng)早就遠(yuǎn)行而去,,以天地為父母,以草木為見證,,拜堂成親,,回歸自然,豈不快哉,!”
“哦,?先生這是準(zhǔn)備歸隱了?怪不得你拒絕文德將軍的招撫,,原來早已準(zhǔn)備放下一切,。”
楊傲搖頭苦笑道:“放下,!談何容易,!若能放下,便已成佛,!”
“這么說,,先生對名利還有所圖,只是看不慣文德將軍的為人罷了,?”
呂文煥見楊傲沒有說話,,遂繼續(xù)說道:“先生其實也不了解文德將軍,他雖然有些圓滑世故,,但對我大宋江山還是忠心耿耿的,,他帶領(lǐng)我呂氏族人組建黑炭團(tuán),二十年來對蒙作戰(zhàn)幾無敗績,,皇上視其為肱骨,,又防備其做大,朝中險惡,,他選的這條路也不好走啊,?!?p> 楊傲此刻眉頭緊鎖,頗為認(rèn)真的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所謂文德將軍這條路不好走,,其不好走之處就在于,他想擁有更多的物質(zhì),,而不是精神,,其實追逐名利的路都好走,因為它更符合人固有的私欲,,實際上就是把欲望放大的一種艱難追逐,,本質(zhì)還是順從和放縱私欲!而放棄名利的路才最難走,,因為,,這實際違背了當(dāng)今世上物質(zhì)至上的浮躁觀念,但放棄確實是修行內(nèi)心,,回歸本真的最好的路,,所以,放棄永遠(yuǎn)比追逐更難,!”
呂文煥聽后低頭沉默片刻道:“恐怕這也是先生的糾結(jié)所在吧,,擺脫物質(zhì)的想法越強(qiáng)烈,恰恰是深陷物質(zhì)的欲望越強(qiáng)烈,。不把物質(zhì)帶來的虛榮都享盡了,,又怎能解開功名的繩索,,卸下利祿的重負(fù),?精神和物質(zhì),哪一個才是享受生活的營地,?哪一個才是生命大吐芬芳的良宵,?恐怕都不是,這也需要一個平衡,,但先有誰是無需爭論的,,一定是先有物質(zhì)!究竟這個物質(zhì)有多少,,不是用多少銀錢來衡量的,,而是我們是否享受夠了并開始厭惡紙醉金迷的生活,你還沒有享受過,,就開始苦行之旅,,顯然也不是那個平衡點吧?”
楊傲看著呂文煥微微一笑道:“你把成就定位在名利的獲得上,,這是一個無止境的陷阱,,你已經(jīng)掉進(jìn)去了,!你在乎的是成功后的榮光,過程的苦難,,你總是想辦法繞開,,因為你無法從中體會到樂趣。其實無論順逆,、得失,,都無所謂,因為實際上我們只是需要經(jīng)歷它,,而不是要它,,這樣才能感受到苦難或曲折的樂趣???、辣、酸,、甜,,悲、歡,、離,、合,都是人生大戲的調(diào)味,,無論何時何地都用心去感受這些經(jīng)歷,,你會發(fā)現(xiàn)每一個遭遇,包括劫難,,都是值得珍視和慶幸的財富,。”
“先生說話,,著實難懂,!我不太明白!”呂文煥說完自飲一杯酒,。
楊傲也陪著喝了一杯,,酒后的楊傲話也多了起來。
“首先,,你要有一個夢想,,一個與名利無關(guān)的夢想。心有夢想,,才能把心放逐天際,,沒有夢想,心就會隨夕陽老去,,而失去夢想,,人生就注定是蒼白的,,堅定夢想,又何懼鏗鏘前行,,或悲或喜,,無愧天地我心?!?p> 這段話楊傲也說的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呂文煥更是聽的稀里糊涂,,只能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這時笛音響起,緊接著簫聲入耳,,原來是李麟兒和吳家寨大當(dāng)家吳冰吹起了簫笛合奏,,李麟兒快如鬼魅,吳冰輕功了得,,兩人都是一襲白衣,,一簫一笛,在一起喝的不亦樂乎,,二人酒量竟也相差無幾,。
胡靖揚(yáng)一身彩裙,伴著笛音簫聲翩翩起舞,,裙擺飛揚(yáng),、劍氣凌云、月光揮灑,、滿院生輝,,眾人紛紛叫好。
趁著胡靖揚(yáng)舞劍的機(jī)會,,眾人一一過來和楊傲敬酒,,楊傲逢敬必喝,,很快就趴倒在了桌子上,。
一曲結(jié)束之后,楊傲突的坐起,,大喊一聲:“拿筆來,!”
胡靖揚(yáng)聽后立即拿來筆墨宣紙,楊傲揮毫潑墨,,借酒狂草,,文字剛猛俊逸,行云流水,。
“好書法,!”
王堅在一旁看后,,不由自主的贊嘆道,眾人聞聲也紛紛圍攏過來,,只聽寒運(yùn)峰大聲念道:
“敢問蒼天誰解意,,何人懂我萬千愁。
杯酒不醉豪情客,,江湖笑傲有緣由,。
兄弟他鄉(xiāng)今何在,簫笛吹奏一江悠,。
我今乘風(fēng)東向去,,隨浪飄搖天盡頭?!?p> 彤弓看完,,知道楊傲是想念那孤鷹了,在這大婚的日子,,最好的兄弟卻不在身邊,,想來確實讓人心傷。
楊傲寫完,,又拿起一杯酒,,面向眾人大聲喊道:“來!喝酒,,今天不醉不歸,!”
胡靖揚(yáng)萬分擔(dān)心的看著楊傲,但卻沒有再去阻攔,,其實也沒法阻攔,,更無需阻攔,因為楊傲說完馬上又趴在了桌子上,。
金沙幫幾位大當(dāng)家,,吳冰、孫鵬程,、李聰陽,、封臨江、凌昊,、劉青峰,、周盤偉等都過來和彤弓敬酒。
一輪下來,,彤弓也已爛醉,,這時楊傲又突的站起,大聲喊道:
“有酒無詩酒無味,有詩無酒詩不酣,。有你無酒你不暢,,有酒無你酒不甘。孤鷹何在,?”
彤弓搖搖晃晃的走過去,,一手摟著楊傲的肩膀,一首持酒大聲喊道:
“天涯遠(yuǎn),,酒亦酣,,對飲何須坐兄前,今日走,,何時還,?明日孤影,人杯兩寒,,干,!干!干,!”
楊傲大喊一聲:“好,!”舉杯就干。
干完又緊接著喊道:“你不在,,兄弟殘,,舉杯翹首盼弟還,弟不還,,夜不眠,,一日三秋,何日再見,?難,!難!難,!”
楊傲喊完又趴倒在桌子上,。
彤弓醉眼惺忪的看著楊傲:“這…這是…第幾倒了?”
楊傲趴在桌子上紋絲不動,,彤弓又轉(zhuǎn)頭看向李麟兒,,李麟兒和金沙幫的各大當(dāng)家拼酒拼的也有些懵了。
“我…我沒看到??!第…第三倒了吧?”
“胡說,!肯定是…是兩倒兒!還…還有一倒兒!”彤弓說完又晃晃悠悠的給楊傲的酒杯倒?jié)M了酒,。
這時胡靖揚(yáng)卻跑過來搶過酒杯道:“你大哥三倒兒了,!別喝了!”
彤弓剛要說話,,卻見楊傲又突的站起道:“誰說不喝了,?喝!”
楊傲說完晃晃悠悠的搶過酒杯,,拿到嘴邊時杯中酒已晃灑的一干二凈,,腦袋一抬做了一個喝的動作,眼睛卻還在閉著,。
李麟兒見狀搖搖晃晃的走過來拿著酒壺給楊傲酒杯里倒酒,。
“你這酒杯里都沒有酒!還…喝呢,,我…給你倒,!”
李麟兒倒的滿桌子都是酒,胡靖揚(yáng)有些氣憤的瞪著李麟兒,。
“我…給我大哥倒酒,,你…瞪我干啥?”李麟兒說著斜了胡靖揚(yáng)一眼,。
“你給我清醒點,,我現(xiàn)在是你大嫂!”胡靖揚(yáng)有些動氣,。
“打掃,?你上一邊打掃去,掃…干凈點,!別…打擾我們兄弟喝酒,。”
李麟兒也徹底喝多了,。
胡靖揚(yáng)氣的搖搖頭,,索性不管了。
楊傲晃來晃去,,眼睛始終閉著,,拿著手里的空杯又做了一個干杯的動作,然后表情陶醉,,飽含感情的說道:
“戰(zhàn)勝糾結(jié)的過程,,就是思想純青的過程!這個過程太艱難,,身心都為之憔悴,、為之隱忍,!
說到底!今日,,我們只是一葉浮萍,,但即便是被動的主宰命運(yùn),也可說是時代的強(qiáng)者,,在這樣的亂世激流之中,,意志不掉隊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走下去,!無論身在何方,,忠義之心不能忘,修行腳步不能停,!我們很快就要真正的去面對撕心裂肺的離別之痛,!就要去承受不可抗拒的重負(fù)高壓!
痛苦??!痛苦啊,!可是我們必將在這個泥潭中拔出腳來,,向前向上繼續(xù)攀行!
還是那句話,,人最大的成就永遠(yuǎn)歸于精神,!今日,當(dāng)追求便去追求,,但追求并不是最終的目的,,只是修行的手段和過程。
我堅信,!我們一定會在那個終極大道的彼岸會合,,對今日之艱辛,付之一笑,,把酒高歌,!”
楊傲說完,徹底趴倒在桌子上,。
不管大家聽沒聽明白,,楊傲的這段話算是他對呂文煥和眾位兄弟今夜喝酒時談話的一個最終作答了。
彤弓瞇著眼睛看著楊傲說道:“解散吧,!大哥今天起不來了,,這…都第四倒兒了,有…進(jìn)步,!”
“你剛才不是說才兩倒嗎,?怎么現(xiàn)在就是四倒兒了,?”李麟兒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我…那是…騙他呢,,我…要是不騙他,,他能…多站起來…一次嗎,?”
彤弓說完做了一個散的手勢,,眾人各自攙扶回房休息去了。
人群散盡,、燈光暗淡,、杯盤狼藉。
彤弓站在窗前,,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疲憊,、孤獨(dú)和空虛,他想苗雨煙了,。
當(dāng)苗寨屠殺,、漁門鎮(zhèn)激戰(zhàn)、金沙江血雨等一個個畫面在腦海中閃過,。
當(dāng)那孤鷹憤恨出走,、苗雨魂壯烈喋血、裴大名守墳離去等一個個場景在眼前浮現(xiàn),。
彤弓似乎感到了自己使命的結(jié)束,。
然而,每一次結(jié)束,,都只是一個開始,。
苗雨煙死了,但彤弓總是感到她還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