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幫襯蛇狼當(dāng)羊倌的娃,,落在了我頭上,。
七月底,,在小學(xué)放假這一天,,具體是幾號,那是個傷心的日子,,我已記不得了,,我跟著蛇狼上路了。天空艷陽高照,,光線肆虐著,,積聚了一春的火熱盡情地釋放、揮灑,日頭高懸在空中,,如一個大火盆,,光芒四射,燒著空氣,,烤著大地,,鼻子一吸,一股火焰就鉆了進(jìn)來,,還有焦糊的味道,,身上的汗一沁出來,,就被火熱的空氣舔了去,,干燥悶熱,我想起了XJ烤囔,,人也這樣烤著,,為什么不熟呢,也許是有這口氣將熱量呼出,,還者是這舌頭象狗一樣也能將焦氣吐出去,。
牛車在彎彎曲曲的土路上慢悠悠地晃著,真能把人急出毛病來,,上坡時,,老牛喘著粗氣,和著車輪子發(fā)出單調(diào)而固執(zhí)的吱吱聲,,我坐在車上捏著拳頭使勁,,急的想給老牛使把力,蛇狼坐在前面,,二條腿耷拉在車外隨著路的顛簸晃晃悠悠的,,一手提個酒瓶,一手拿著一條軟鞭,,瞇著眼在車上打瞌睡,,過一會,抿一口小酒,,鞭子在空中揚(yáng)一下,,也不看牛,更不看鞭子打在那兒,,再過一會,,捻一鍋袋煙砸吧著,悠然自得,,和那老牛一樣,,不管你吆喝什么,鞭子甩不甩,,仍然是外甥點(diǎn)燈籠…照舊,,象個戲臺上演戲的官僚,,邁著八字步,悠然一步一晃地邁著,,我第一次出門走遠(yuǎn)路,,想著還有點(diǎn)激動,用今天的話說叫旅行,,盡管是被發(fā)配沙漠受苦還掩飾不住心里的興奮,,睜大眼睛看田野兩邊割麥的人,饒有興趣地學(xué)蛇狼趕車,,一會也就厭了,,蛇狼閉著眼睛,時不時打幾聲呼嚕,,和著車輪單調(diào)而固執(zhí)的吱啞聲,,再加上蛇狼眼角結(jié)著一塊干屎,嘴角流著白沬,,都讓人厭煩惡心,,這樣的老牛,老漢,,破車,,土路,慢節(jié)奏,,緩動作,,很不適合我這小孩,一點(diǎn)想象的空間都沒有,,一點(diǎn)也不好玩,,我的眼皮打架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我問:“快到了嗎”,?
蛇狼不耐煩地說“這話問了七八回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快晌午了,,吃點(diǎn)干糧,喝點(diǎn)水,,繼續(xù)睡,,路還早著呢”,我嚼著媽媽給我烙的餅子,,就著涼開水,,填飽了肚子,下午到了沙坡頭,從平原地區(qū)到了騰格里沙漠的邊緣,,一下子變得荒涼起來,,高聳的沙丘連綿不斷,高過縣城的鼓樓,,上邊有不少人拿著鐵鍬抱著麥柴在干活,,女的用頭巾把頭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看不到一點(diǎn)臉,,男的都帶著大草帽,,帽子曬得黑乎乎的,象每人頭上頂了個倒扣的黑底鍋?zhàn)?,可見沙漠陽光的厲害,,這才是邊緣,我想沙漠深處的人是不是曬成非洲黑人了,。
“他們在沙丘上種糧食嗎”,?我問蛇狼。
蛇狼得意地來了精神,,他吹牛說大話賣派人時,人就活泛了,,“瓜瓜娃,,你不懂的東西多著呢,這一路跟老子出來,,能學(xué)好多東西哩,,別惆悵個臉,好像誰欠了你的錢,,我他媽的是全村出門最多,,跑的地方最多,經(jīng)的世道最多,,琢磨事情最多,,懂得道道最多的能人,可惜沒個人識我這千里馬,,把老漢我一肚子學(xué)問糟蹋了”,,蛇狼連用五個最字,把自己舉的高高的,,再捻上一鍋?zhàn)訜煶橹?,才開始吹起牛來?!吧匙舆@東西日怪的狠,,砌墻擋不住,石頭壓不住,水淹不住,,逞能的很,,西游記里有個黃風(fēng)妖怪,就會飛沙走石,,孫悟空有日天的本事,,卻打不過黃風(fēng)怪,讓風(fēng)沙吹了個十萬八千里,,把個火眼金晴瞇的睜不開,,你娃說這風(fēng)沙厲害不,可世界上的事,,都是一物降一物,,那輕飄飄不值錢的柴禾卻能遮風(fēng)擋沙,說美帝和歐洲這狗日的厲害的很,,他們的科學(xué)家能造出原子彈,,飛機(jī)大炮,卻拿不出個治風(fēng)沙的法子,,還是我們的老先人和老大哥蘇聯(lián)人厲害,,把這麥柴草扎在沙丘上,一個方格一個方格的,,象網(wǎng)一樣罩在沙丘上,,把這黃風(fēng)沙怪給束縛住了,世界上第一條沙漠鐵路,,包蘭鐵路穿越這個沙丘,,仍通暢無阻,多虧了這個麥草方格沙障,,在鐵路兩側(cè)形成幾千米的防沙屏障,,非洲人的沙丘也和這兒一個毬樣,我們火車在沙丘上通了,,他們通不了,,派了不少專家來考察,跑這兒一看,,還弄不明白竅道,,不過,非洲人到這兒,,我見了,,象挖煤的黑子一樣,如夜里見的鬼,,可嚇人了”,。蛇狼絮絮叨叨講了一大堆,。
我心里罵蛇狼是“王八蛋,大壞蛋,,大灰狼”,,誰讓他在我跟前裝老子,他吊梢眉毛老鼠眼,,鷹鉤鼻子山羊胡,,精瘦的臉上象刀刻一樣的褶皺,里面藏著沒洗干凈的污垢,,小眼珠子精光四射,,賊眉鼠眼,一年四季帶個掉了毛的狗皮帽子,,后來我才知道是狐貍皮帽子,,一邊帽耳卷上去,一邊帽耳朵朝下耷拉著,,那邊陽光射來,,他就把耷拉下來的帽兒朵轉(zhuǎn)到太陽的方向遮陽,眼睛梢老結(jié)著干巴巴的眼屎,,一說話唾沫星子四濺,,直往人臉上噴,嘴角有惡心的白沬子,,如牲口倒嚼反芻的嘴涎的哈喇子,,我真懷疑他前世是狼轉(zhuǎn)的,蛇投胎的,,帶著牲口的脾性,一看就跟電影上演的壞人一個樣子,。
牛車過了沙坡頭,,進(jìn)入甘塘,路面是戈壁和碎石子鋪的,,車轍明顯,,略白和有淺槽,四周顯出那種毫無生機(jī)的淺黑,,或者說是褐色,,走一二公里路,能看到路邊有一二個農(nóng)家小院,,清一色的土坯基子壘起,,被太陽曬得與四周的土褐色一個焦土顏樣,與我們村四周的黃土地迥然不同,,越來越深入,,山漸漸高了,,越來越荒涼,這里的山和戈壁,,沒有一點(diǎn)生命的裝飾,,別說樹木,連棵綠草也難見到,,山體是褐中帶黑,,戈壁是褐中帶黃,下車用腳一踩,,土是硬渣渣的,,如冬天踩了冰碴子雪疙瘩,發(fā)出干巴脆響的聲音,,赤熱的太陽和劍一樣的厲風(fēng),,將大地?zé)镜袼艹珊谏娘灨桑以阢y川平原的黃土地上生活了十一年,,打我記事起,,放眼一望,一沃綠色,,水澆地帶來了魚米之鄉(xiāng),,即是收了莊稼,也有樹和野草,,冬天來了,,樹葉掉光了,裸露的黃土地也會被大雪覆蓋,,妖嬈干凈清爽,,哪像這里,竟然摒棄了生命,,少了柔軟的綠草披拂,,沒有了樹木的遮掩,也沒有雨水的洗禮和大雪的覆蓋,,就這么原始的,、自然的、丑陋的裸露著,,我突然想起了原始洪荒這四個字,,再配上茹毛飲雪,赤裸身體不穿衣的原始野蠻人,,還差不多,,凝視良久,忽然感到?jīng)]有生命跡象,,沒有一個鳥,,沒有一個蟲子,,死寂的恐慌,我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蛇狼的衣服,,害怕被遺棄在這里,,沒有一個做伴的,連個毛毛蟲也沒有,,那山就是巨大的怪獸,,露著崢嶸恐怖的面貌,那戈壁是無邊的深淵,,那天如海廣闊湛藍(lán),,仰面環(huán)顧也無限的暈眩,蛇狼又瞇著眼打起了呼嚕,,這平時聽來十分呆調(diào)的厭煩,,現(xiàn)在聽著卻是生命的贊歌,我的驚悸恐慌才慢慢平息下來,,我多么希望那老牛也哞哞叫幾聲,,能給我壯壯膽,這樣的荒涼隨著太陽西斜慢慢融入黃昏中,,太陽給了他黃褐黑的丑陋,,現(xiàn)在隨著黃昏的余暉變化成了淡黃淺紅的山巒,轉(zhuǎn)個彎,,又成了逆光的剪影,,我突然明白了,這一切都是太陽造成的,,它可以使人變成白黑黃褐棕等色,,也可以使大地山川變成黃黑紅褐諸色,一方水土一個樣,,都是太陽和氣候的造化,,大地只能承受,不能抗拒和改變,,人就更渺小了,屬于太陽造就的一方水土再養(yǎng)一方人,,人是一方水土的寄生著,,受著這一方水土的造就養(yǎng)育,遇上好地方是恩澤,,遇上鳥不拉屎的地方是生靈涂炭,,人為什么生活的地方差異這么大呢,有的在江南絲竹,、小橋流水,、魚米之鄉(xiāng),、得天獨(dú)厚、陽光雨露,,有的為什么生在窮山惡水,、高原雪山、戈壁草原,、荒山野嶺,、沙漠沼澤,冥冥之中,,誰主宰呢,。就是同一個地方,人有大自然造就的共同命運(yùn),,也有每個不同人的差異,,城里和鄉(xiāng)下的區(qū)別,富人和窮人的差別……千差萬別這又是為何呢,?看來人天生就不一樣,。
車子又拐了一個山凹,蛇狼突然說“娃子,,我們到小煤窯吃飯借宿,,明天進(jìn)沙漠”。
“哪里有煤窯啊”,,我茫然四顧,,沒有看到有人活動的地方,問著他,。
蛇狼得意地說,,這地方我來了無數(shù)次,閉著眼睛都能走幾個來回,,往前邊山東邊拐個彎,,就是小煤窯,我心里雖不服氣,,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這一路,沿道端著走道時他瞇著眼,,打著瞌睡,,路一分岔或拐彎,他就自然醒了,,拿鞭子甩著,,口里吁吁地吆喝著老牛按他指引的方向走,這一瓶酒也抿干凈了,,車也到了煤窯,,莫非他有特異功能,,我疑惑著將我心中的不解問了他,蛇狼賣著關(guān)子說,,吃完飯?zhí)上铝?,咱爺倆好好聊,給你講個神奇,。
小煤窯前,,散散落落,或蹲或坐著十來個赤裸著上身的男人,,黑臉黑身黑手,,露著黑白眼和白黃牙齒,端著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的臉盆,,里面盛著湯面條,呼嚕吮吸聲此起彼伏,,往嘴里刨著,,在黑色的光線下,似一群鬼魂在張牙舞爪,,我怯懦地跟在蛇狼身后,,生怕被他們抓了去活剝生吞,蛇狼走到跟前說“趕上你們吃飯了,,我是鎮(zhèn)羅鄉(xiāng)張莊的,,上沙漠放羊,趕這兒打個尖,,吃飯借宿”,,說著從口袋摸出一盒紙煙,給黑漢子們散著,,有些人接過來抽著,,有些人夾在耳朵上繼續(xù)吃飯。
有個稍白的漢子抽著蛇狼遞的煙,,說:“出門人不容易,,誰身上也不背個房子和灶房,只是剛把飯分完,,沒的吃了,,再做點(diǎn),住的地方和我們擠一擠,,臟是臟點(diǎn),湊和一些就過去了”,。
蛇狼接著說“都是農(nóng)民受苦出力的,,吃的一鍋飯,,睡的一個炕,好著哩”,,他沒有說感謝這類客套話,,卻卸了行李,解開繩套,,將牛交給我,,去飲水吃草加料,我放過幾年牧,,知道這些,,低著頭,眼睛躲著那些人去做了,,蛇狼去做飯,,車上拉著米面和油、辣椒面,、醋,、醬油和行禮,自己帶的東西,,都是現(xiàn)成的,,一會兒飯就好了,他蒸了一碗大米,,出鍋?zhàn)兂伤耐胧烀罪?,拿個勺子在火上練了油,象油潑面一樣,,在每碗米飯里加點(diǎn)辣面子和鹽用熱油潑熗,,沒有其它菜蔬和調(diào)料,我和他每人倆碗,,也許是天太熱沒有食欲,,不太餓,沒滋沒味地吃著,。
蛇狼看我吞咽的不痛快,,說著“好娃娃哩,出門人不容易,,這就是個好吃貨哩,,不敢做假,多吃點(diǎn),,撐飽不餓就不想家了”,。
他這樣一說,我還真想家了,這個季節(jié)是豐收在望的時間,,菜蔬豐盛,,瓜果飄香,雖沒有肉吃,,我媽每晚會變著花樣做涼面,、清湯面、撈面,、油潑面,、菜拌面,涼拌個黃瓜西紅柿,,或炒個土豆絲西葫蘆,,那有這種油潑米的干吃法,想到這里,,我委屈的流下淚來,,淚水又掉到碗里。
蛇狼看見了,,“造孽呀,,讓這么小的娃出門受這罪”。說著伸過他臟兮兮的手替我抺眼淚,,我竟然沒有躲避那平時看著嫌棄惡心的手,,好像這時候需要人的安慰,心里才好受些,。
吃過飯,,挖煤漢給我們騰了一間小而低矮的房子,我和蛇狼進(jìn)去,,屋子又黑又臟,,散發(fā)著汗和臭腳丫子的混合氣味,刺鼻子,,我將就著躺臥下來,,說到這里,我問蛇狼:“為什么不叫他們礦工,,叫挖煤漢呢,?“蛇狼卷支煙,抽著慢悠悠地說:“因?yàn)樗麄兊纳矸?、地位,、待遇不同,挖煤漢是受苦的農(nóng)民,,算不得工人,,出更大苦,、受更大的力,與工人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挖煤漢還不如個種地放羊的,,挖煤漢的命賤,死了還拿不上礦工命價的零頭子,?!奥犞@些話,看著他們黑糊糊的,,拿著臉盆喝湯面條,,我心里一比較,覺得自己雖受成份歧視,,還比他們強(qiáng)一點(diǎn),,委屈就輕了些,人就這樣怪,,天地這樣大,,能人到處都是,比你吃香喝辣,,混的好的人千個萬萬,,但人就爭眼前一口氣,與身邊人比,,一個莊子,、一個學(xué)習(xí)班級、一個單位,,這樣一直比下去,,混完一輩子,還放不下,,比追悼詞,,比發(fā)喪的風(fēng)光,比誰的后代上墳勤快,,燒的紙多,。
我迫不及待地追問蛇狼路上答應(yīng)給我講的神奇事,每一個孩子都有好奇心,,對神奇的故事百聽不厭,,那怕它是童話、寓言,、虛構(gòu),、荒誕不經(jīng)呢!蛇狼將煙鍋裝好,火柴在羊皮襖上一劃,,滋的一聲由藍(lán)而紅竄起個火苗,,漆黑的夜里將蛇狼臟兮兮的臉照射的如秦腔里的丑旦角色,尖嘴猴腮的滑稽,,他嘴上啪地吸出聲來,,悠悠而又長長地在肚里轉(zhuǎn)一圈,緩緩?fù)鲁?,愜意地瞇縫著小眼,,才開口道來:“娃子,你知道二鬼抬轎和神使鬼差嗎”,?
“我不知道”,,我老實(shí)地回答著,一說到鬼,,我就害怕,,向他那邊靠了靠,抓緊了炕沿,。
“農(nóng)村有一些有道行的道人和陰陽,,修煉到一定程度,象《水滸傳》中的公孫勝先生,,撒豆成兵,,呼風(fēng)喚雨,剪個紙馬騎上日行八百里,,劃個符咒燒了,,能驅(qū)鬼使鬼,咱村的鄭陰陽,,你看人瘦毛長,,沒有多少力氣,從縣城到照壁山墳場四五十公里路,,老漢幫人看風(fēng)水定穴位,,一晚上打個來回,靠的啥本事,,不騎馬不牽驢的,,使的就是法術(shù),劃個符咒,,上一柱香,,嘴里念著咒,燒了紙,,喝一聲急急如律令,,就有四個小鬼抬著轎子,,駕著風(fēng)就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打個來回,,不過要注意,必須在雞叫頭遍趕回來,,否則,,雞一叫,小鬼扔了轎子回陰間報到,,若是轎子從山上水中屋頂走,,會把轎中人摔死的,那就慘了”,。
我不服氣地反問:“你見過嗎”?我知道村上人都說蛇狼是豁豁嘴,,說話不把門,,吹牛不怕牛皮脹破的人,歪戴帽子斜穿襖……不成體統(tǒng)的人,。
蛇狼快六十歲的人了,,他吹牛別人一懷疑和反問就急了,只見他在黑暗中急的拍著胸脯,,煙也顧不上抽了,,語速也急快了“鄭陰陽我最熟了,一次在他家,,他正招鬼差,,我搶出去坐進(jìn)去,出了門,,兩耳呼呼生風(fēng),,看下面象鳥掠過一樣,我也沒學(xué)過驅(qū)鬼送鬼停止的咒,,一直停不下來跑了大半夜,,雞一叫,把我給扔下了,,屁股摔的生疼,,睜眼一看,你猜到那了”,。
我聽的驚訝,,突然打住,我也想不出那兒,,急急說“到那了”,?
蛇狼詭秘地說:“到這兒了”,,我知道又上了他的當(dāng)了。
蛇狼又開始吹他如何神使鬼差,,我就朦朦朧朧地睡了,,母親慈祥地摸著我的頭,往嚴(yán)實(shí)掖著被子,,吩咐出門要吃飽,。
第二天天還未亮,麻麻的,,蛇狼就喊著推著叫醒我,,我揉著困地張不開的眼睛,說“天還沒亮呢,,再睡一會吧”,。
蛇狼說“趁太陽不毒時趕路,進(jìn)了沙漠,,這天氣,,這太陽能毒死你,早起涼爽些”,,我迷迷糊糊隨他上了車,,又睡著了,我一覺醒來我是被身上的虱子咬醒的,,脫下衫子一看,,有好幾個,肯定是煤窯那臟屋子里爬上來的,,我哭喪著臉對蛇狼說“,,身上爬上虱子了”,
蛇狼哈哈大笑著說“初生毛驢放屁自失驚,,大驚小怪,,出門在外,哪個店里沒虱子跳蚤臭蟲,,哪個人身上都有”,。
說著走著,己在沙漠邊緣了,,偶爾還能見到一兩株樹和雜草,,越往里走越是荒涼。太陽也剛好日上三竿,,抬頭仰望,,看到的只是沒有云朵的藍(lán)天,低頭是連綿的沙丘,。
沙漠給我的第一眼是震撼,,一望無垠,,無邊無際,除了個別點(diǎn)狀的綠草和紅柳之外,,到處都是沙,、沙、沙,。一座座高大的沙丘,,猶如黃土塬丘陵一樣巍然聳立著;一條條錯綜排列的沙壟則高達(dá)上百米,,綿延到天際沒有盡頭,,如大沙海樣令人望而生畏,產(chǎn)生暈眩,。早晨的陽光柔和地散射在沙丘上,,迎面泛著金黃色調(diào),背光的一面有潮暗的陰影,,反差使它立體感極強(qiáng),,一梁又一梁,陡峭巍峨,,起伏連綿的金色和背陰暗影如同凝固的波浪一樣高低錯落,九曲十八彎如龍一樣橫盤在大地,,線條柔美,,蜿蜒伸向遠(yuǎn)處,黃沙漫漫,,與天穹相接,,沙山脊梁,在湛藍(lán)的天際劃出一道道厚實(shí)漂亮的弧線,,我跳下車,,踏沙之后,細(xì)沙鉆進(jìn)鞋子,,我用手抓一把沙子,,如面粉一樣細(xì)膩、柔軟,、干凈,,仔細(xì)看,還閃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金光,,我喊著“這是金子,,我發(fā)現(xiàn)金子了”。
蛇狼說“瓜瓜娃,,那不是金子,,那是太陽光照射在含有云母顆粒的沙子上,,反射出的金光”,我聽了略有失望,,可惜地扔掉那把閃爍點(diǎn)點(diǎn)金光的沙子,。
蛇狼說:“云母在閃閃發(fā)光,比金子還閃亮,,卻沒有金子般高貴的命運(yùn),,豈不知金子要在烈火中提練,在匠人錘煉下成形,,要適合人的需求,,才發(fā)亮有用有價值?!?p> 我知道蛇狼這是在教育我,,啟發(fā)我,人要受苦,,鍛煉,,才能有出息,我卻哀嘆自己出身不好,,如這云母,,用多大的火提練也練不成金子,百練不成鋼,,我再苦再鍛煉也沒用,。不過我倒是羨慕沙漠中的云母,混在沙子中不掩其質(zhì),,給點(diǎn)陽光就發(fā)光,,在自然中安靜,受陽光垂青,,月色沐浴,,風(fēng)沙洗禮,云母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金光,,也是自身光芒的流露和價值體現(xiàn),,不取悅于人,不受火刑,,不受匠人的錘打,,不在人身上媚俗脂氣,不像金子帶在人身上出入風(fēng)流場合染上紅塵世俗媚氣,,連靈魂都臟了,。
云母在沙子里被淘洗的干干凈凈,會發(fā)光,,若是在污泥里,,它能發(fā)光嗎,?換個環(huán)境,做個沙漠里的云母,,挺好,!我想到沙漠里放羊,不正是云母的命運(yùn)嗎,?
蛇狼說:“抬起頭看遠(yuǎn)處,,駱駝來了”,我手搭涼棚遮擋著太陽光的照射,,向遠(yuǎn)處瞭望,,在起伏的沙丘山,一隊(duì)駱駝緩緩走來,,我還未見過駱駝,,也不等牛車,在沙地里費(fèi)勁地向前跑著,,鞋子陷入沙里,,每一步都像踩進(jìn)了泥沼中一樣,需要用力才能將腳拔出,,然后留下一個深深的腳窩,。蛇狼提醒道“脫了鞋拿手上,光著腳好走”,。我順從地聽了他的話,,果然赤腳比穿鞋走好多了,近了,,那駱駝通體毛發(fā)金黃,和沙子一個顏色,,比馬高大,,象長頸鹿一樣伸長個脖子,舉著個驢樣的腦袋,,鼻孔穿著繩子,,嘴不停地磨著大牙反芻嚼著,鼻子里卟卟地噴著沫子,,最奇特的是背上長著兩個如筆架一樣的肉疙瘩,,蛇狼后來叫那是兩個大駝峰,我跟在后面看這長相奇怪的家伙,,它寬大的蹄子踩在沙丘上,,即使馱再重的東西,也不會陷入沙中,,在沙子上如履平地,,沒有像我的腳陷入沙子中,,它特有的三節(jié)骨骼腿使它走動時身子前后一弓一晃,如船在波濤洶涌中緩緩行進(jìn),,有行舟的輕微起伏,,沒有不適的震蕩,怪不得人們稱它是“沙漠之舟“,。脖子上系的鈴鐺清脆悅耳,,我初次見到這東西,不敢靠近,,隔著十來米尾隨著走了好長一段沙路,。
跟駱駝走的遠(yuǎn)了,蛇狼手作喇叭狀放在嘴上朝我大喊:“回來,!回來,!“我才依依不舍地回來了。
越往里走,,沙丘越大,,那沙似小山丘一樣龐大恢弘龐大恢弘,壯觀連綿,,那沙脊,,一面緩一面陡,頂上帶著細(xì)線條的陡線,,尖尖的聳向天,,一線高過一線,一坎勝過一坎,,好像比賽著誰高誰刃誰鋒誰立陡似的,,蒼茫的沙漠,廣闊無邊的黃沙之上,,除了長空,,就是天空,然后是無邊無際的,、漫漫的空遠(yuǎn),。天空一如碧洗,纖塵不染,,藍(lán)得透徹,、明凈、深邃,,顯得空曠,、博大、浩遠(yuǎn),襯托著沙海波濤,,沙黃泛著明亮的金光,,人在其中,仿佛身體渺小的沒了,,神識出竅,,遨游太虛幻境,天地沙漠的磅礴大氣融了自己,。
沙丘高低不平,,路已難行,蛇狼也下了車,,推著車吃力地前行,,那老牛每走一步,都費(fèi)力地喘著粗氣,,鼻子里噴著白沫子,,蹄子陷在沙里,艱難地跋涉著,,我也幫著推車,。蛇狼嘆口氣說“這不是牛走的地方,下象棋,,馬有馬路,,車有車道,這牛拉車?yán)绲乜梢?,走沙漠還是駱駝好,,天生萬物,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用”,。
太陽快晌午時,沙丘變小了,,望見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沙棗樹和一些不知名的頑強(qiáng)小草稀稀拉拉匍匐在沙地里,,蛇狼說“快到了,沙子淺了地硬了,,我們不用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