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打破砂鍋問到底,，非要知道他“蛇狼“綽號的來歷,。

　　被我麻纏的煩了,。蛇狼嘆了口氣,，拿出煙鍋煙袋,，將煙鍋伸進煙袋,，用手捻著搓著裝了一鍋煙,，點著猛吸幾口,，閉著眼回憶著,，我們看著他的表情,，焦急地等待著。蛇狼猛吐一口氣,，開口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家里沒炭，缺柴燒,，他和兒子張興套著牲口,，趕著車，到北山一百多公里的黃沙窩子戈壁灘去打干柴,，那柴火耐燒火性好,，第一天打了少半車，晚上吃了干糧,，累得精疲力竭,，倒頭就睡著了，晚上聽到狐貍的叫聲,，也沒放在心上,，忘了扎袋子，所有的干糧竟然被那該死的騾子吃了個精光,，第二天打了一上午柴,，又累又餓，下午頭昏體乏,，就在這時,，一條蛇從柴棵子里躥了出來，一邊后退,，一邊昂著頭盯著他,，他當時不知那來的一股勇氣，追上去用斧頭連砍帶打,，蛇在地上扭動了幾下就死了,，他們打柴帶著斧頭和鐮刀，用鐮刀剝皮開肚,，取掉腸子,，用棍子串了，像現(xiàn)在的烤羊肉串一樣,，架在火上,，抹點鹽椒，閉著眼睛吃了,。說到這里,，蛇狼停頓了一下，說自己早年打過狼,，他喜歡把這打蛇打狼這兩件事當作自己的本事給別人吹牛,，當故事講，說的多了,，聽的人多了,，大家給他起了個綽號“蛇狼“,，叫習慣了，反而把大名丟了,。

　　想著自己年輕時的荒唐事兒,，蛇狼嘴角里泛起了笑容。

　　他們是因為不同的社會背景和個人際遇來這里牧羊,，有被迫,，有無奈，有自愿,，各有各好故事,，但是到了這里，都是同一個活法,。我被發(fā)配到這里,，與他們又是不同，我有受傷的心,，不平的情,，曲辱的自尊，不成熟的身體,。剛來時，我擔驚受怕,，惶恐不安,，如一只籠中的鳥，雖有個遮風避雨的窩,，遠離著貓頭鷹和鷹的空中獵食危險,，但總是受著牢籠的控制，有一種被捆束的焦躁,，還有無盡的空虛寂寞,，想飛出去。時間長了,，融入這個集體,，我時常有一種逃跑與自我放逐的快感，想在此走完一生,，將自己交給沙漠,。也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

　　多少個日子,，躺在老羊皮襖搭建以帳篷下，打瞌睡諞閑傳是我們唯一做的事情,，對這些沒文化的人,，沒看過多少書,，腦子里沒有多少知識和故事，陳谷子懶麻子,，三碗豆腐,，豆腐三碗，話也有說完的時候,，沒說的了,，除了抽煙就是干躺著，除了二愣子,，其他人反正躺下也睡不著,，睡不著就思慕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渴望讀書,，中年人想女人,，老的想死是個什么事，想他們家的事,，也想別人的事,，想著想著不知誰冒出一句:“人這一輩子究竟為了個什么？“和尚講了一大堆道理,，什么四大皆空,，什么都不為什么？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什么也沒有,？他們修行的目的是死了好，生了不好,，只為不入輪回等等,，大家好想都沒聽明白，沒想明白人這一輩子究竟為了個什么,？從娘胎一出來到咿呀學語,，從蹣跚學步到長的活蹦亂跳，從娶媳婦生孩子,，從勞動到糊口,，從掙錢到存款，蓋房__娶妻__生子__長大了__再蓋房_……循環(huán)往復,，好像就為了傳宗接代,，養(yǎng)兒，長大了,，結婚,，生孩子，說到這些大家就感慨萬千,，就覺得人這一輩子其實沒什么意思,，可沒什么意思卻都不想死,，都想活著，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和尚如唐僧一樣嘮叨,，勸人善行，看破,，放下,，自在，他說:“心不靜,，氣必不和,；氣不和，生活就會一團糟,。過生活,，過的是一股心氣兒，心情不好,，做任何事都無法安心,。讓心寧靜，讓心情平和,。人在面對苦痛的時候,，都是在回避它、和它斗爭,，而不是用柔和的,、平靜的、坦然的,、坦蕩的心去接受它、消融它,。只有我們接受了這苦痛,，心安定下來，用柔軟心,、消融心,、感恩心、恭敬心,、歡喜心,、至誠心、甘愿心,、老實心,、接受一切的心。一步一個腳印,，一聲一句佛號,，聲聲相續(xù),，會脫離一切苦海?！?p>　　和尚的話,，云里霧里，太啰嗦,，我們都聽不懂,，可我覺得他有學問，說什么都一套一套的,，他對蛇狼說的這番開導話,，不知蛇狼作何感想，我聽著好像安在我頭上挺合適,，有一點觸動,，聽著心里的那塊傷疤有松動，冰冷消解了一點,。

　　哎,！誰能說得明白呢？宗教還是哲學,？還有什么能透徹人生呢,？

　　我想學習了，晚上需要點燈,，我和山蛋商量離開他們到值班房去,，這一次，大家的意見很支持,，既不影響他們,，又省了他們值班，我和山蛋搬到羊圈旁的值班室,，可以點燈熬油了,，不用黑燈瞎火地熬夜了。

　　我搬出去后,，瘸腿婆一個人住在帶灶廚的地窩子里,。

　　“明天是瞇眼子七七，你準備一下,，我明天早點回來,，超度送他一下?！焙蜕衅届o的對瘸腿婆說,，瘸腿婆應著聲投去感謝的一眸。

　　第二天我就掂記著和尚的話，想和他一起回去祭奠瞇眼子,，看看熱鬧,。

　　中午，萬里晴空掛著一枚火紅的太陽,，毒辣辣的陽光無遮攔地直射在沙漠里,，熱的透徹，我看到一種虛幻的透明的熱浪在沙丘上翻滾著,，讓人一動一身汗,，他們幾個窩在老羊皮的遮掩棚下，說著鬼話,，擦著熱汗,，一個個無精打彩。甭說是人了,，羊都熱的無精打采的,，一個個慢騰騰，懶殃殃的,，天上連一只鳥都看不見,，地上也見不著爬行的沙漠蜥蜴。我也無心聽他們胡扯,，要騎馬去,，蛇狼說：“你這娃呀，天熱的,，別折騰馬了,。”我才不管這些呢,，我就要騎馬,，特別好玩。沒想到,，馬身上卻比沙灘上涼快,，與人一樣，皮膚能調(diào)節(jié)溫度,，這馬雖長一身毛，卻冬天溫暖,，夏天涼爽,。跑到離羊群近的地方，我把鞭子響亮的甩了幾下,，驚的吃草的羊們往一塊擠,，不遠處的大牲口也抬頭愣怔地望著我，停了吃草，我覺得好玩,，又甩了幾鞭子,，一撮毛急的大聲沖我喊:“碎慫，閑毬的沒事干,，亂打鞭子干啥,，驚了羊，跑了牲口,，我揪爛你耳朵,，我垂下舉起的鞭子?！笨粗绷说囊淮槊?，嘟著嘴，拉著臉,，皺著眉,，瞪著眼，十分猙獰恐怖,。馬跑了一會身上汗淋淋的,，老馬張著嘴，哈著熱氣,，滴著涎水,，看著挺惡心，我突然沒了興趣,。

　　日頭還沒有偏西,，和尚要提前走，給脒眼子超度,，我想看熱鬧,，嚷嚷著要去，和尚沒有拒絕,，他騎在馬上抱著我,，我在前面拿著鞭子在馬頭上揚著，催馬跑快點,，馬看著鞭梢晃動,，也一驚一乍的。和尚說:“不要急,！無論馬怎么走,，只要走著，都會到的,。人也一樣,，無論天多長地多久,，天多熱多冷，路多長多短,，都會走過一生的,。“

　　瞇眼子埋葬在綠洲向西的沙漠邊緣,，我快到墳墓堆前,，忽然想到莊子上鬧鬼的事，嚇得躊躇不前,，他拿出一根火柴,，讓我吹滅，然后問：“火到那里去了”,？

　　我猶豫著說：“不知道”,。

　　他說“人死如燈滅，人有生必有死,，人的生命如一盞燈,，燒到最后總要燃盡的，象剛才這火柴,，火滅了就沒了,，只要活著行善積德，慈悲為懷,，死才是最圓滿的結局,，像瞇眼子這么善良的人，脫離苦海,，會有好去處的,，你不怕了吧”。

　　他又嘆息一聲,，補充說道:“所有的人,，終究不知道會消失在哪一天，這就是人生,?！?p>　　我點頭嗯著，實際上心里害怕,，緊緊抓著他衣服的手出了汗,。

　　和尚在墳前誦了經(jīng)，然后說：“瞇眼子,，人生苦海,，如煙如云，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匆匆忙忙來，匆匆忙忙去,，握著手生,，空著手去，你為人善良,，一生勞苦,，沒有什么功名利碌，沒有什么可牽掛和羈絆的,，你也不要擔心你的婆娘,，各有各的命，各過各的日子,，你想想,，那些有權有錢有勢的人，一生高宅美女,、美食美酒,，他們走的時候，和你一樣,，空著手帶不走活著時積聚的金山銀海,，前生的權錢財色像天上的流云，聚集起來可以遮蓋太陽的光芒,，蒙蔽他的心,，但說散就散了，越是有權錢財色的人,，死的越不心甘,，眷戀著這一切，放不下這一切,，不甘心,，死不瞑目，死不安心,，死不放心,，死的遭罪，你比他們好多了,，你沒有這些,，心無掛礙，心無牽念,，心無留戀,，你死的不貪不婪，安心安神,，好好去吧,，生時一人單獨來,，死時一人孤獨去，你解脫了,，脛離了人生紅塵,，少了生老病死求不得之苦，這是一件喜樂的事情,，別留戀人生痛苦死亡,，不要再執(zhí)著了，來生不一定有權錢財色,，一定多有悲憫心,、善良心、感恩心……”他絮絮叨叨講了很多,。說完后,，王姨在墳前哭出聲來時，正有一團一團的小旋風在她身邊轉悠,，從遠處來,，旋轉著，和尚看著那遠去的旋風嘴角翹著露出了笑,。

　　我問和尚:“這就超度了,，度哪兒去了?！?p>　　他說:“我來時給你劃了根火柴的事你忘了嗎,？人死如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