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萊特莊園的仲夏夜舞會
晨霧如紗幔般漫過苜蓿田時,,老約翰的牧羊犬已經(jīng)熟練地把羊群趕到了溪畔,。七十歲的老牧羊人倚著那根用了二十年的胡桃木手杖,,瞇起眼睛看著磨坊主家的雙胞胎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抬著橡木酒桶穿過晨露浸潤的小徑,。
“慢些走,,小伙子們,,“老約翰的聲音像被歲月磨砂過的皮革,,“那桶里的黑醋栗酒可是老伯爵生前最愛的珍釀?!?p> “老伯爵去天堂十多年了,,你這個糊涂的老骨頭!”
少年卷起的褲腳已經(jīng)被桶壁凝結(jié)的水珠浸濕,,他喘著氣將酒桶輕放在莊園門廊的石階上:“媽媽說這酒釀了整整五年,,就等著今天的舞會呢?!瓣柟馔高^紫杉樹的縫隙,,在酒桶深色的木紋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給這珍貴的佳釀鍍上了一層金邊。
夏華推開雕花木窗的動作驚飛了窗臺上的一對知更鳥,。晨風裹挾著新割牧草的清香涌入房間,,帶著泥土和露水的清新氣息。程樂早已醒來,,此刻正踮著腳趴在窗臺上,,雛菊黃的睡裙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不小心掃落了瑪麗安昨夜精心插瓶的野薔薇,。
“媽媽快看,!“五歲女孩興奮地指著草場上銀光閃爍的蛛網(wǎng),那細密的絲線在晨光中宛如水晶編織的蕾絲,,“貝茨奶奶說這是天使昨夜織的簾子,!“她的聲音清脆如鈴,在靜謐的晨光中格外悅耳,。
向左望去,,金亞麻色大理石堆砌的萊特莊園在朝陽中熠熠生輝。這座喬治亞風格的建筑大開大合,,莊嚴典雅得宛如一座神廟,高聳的檐角在修剪整齊的紫杉樹林間若隱若現(xiàn),。三年前夏華建起這所莊園伊始,,它就煥發(fā)出沉穩(wěn)妥帖的貴族氣派,仿佛在訴說著歲月靜好的永恒故事,。
萊特莊園自修繕完成后,,就成了當?shù)刈钍軞g迎的出租莊園,三年來為夏華帶來了三萬金磅的收益,。夏華深諳“愛惜羽毛“的道理,,每年都會撥出專款進行維護,,因此莊園處處都保持著最佳狀態(tài),。從大宣進口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橡木樓梯的扶手被摩挲得溫潤如玉,,就連花園里的每一株玫瑰都得到了園丁的精心照料,。
別墅的廚房后門傳來陶罐輕碰的清脆聲響。牧羊人的妻子瑪莎抱著還帶著體溫的羊奶罐站在那里,,看到夏華母女時害羞地往右避了避,。這個常年風吹日曬的婦人有著粗布頭巾也遮不住的赭紅臉頰,那是常年戶外勞作的印記,。
“給孩子們煮奶茶最香,,“瑪莎的聲音輕柔得幾乎聽不見,,與她粗糙的雙手形成鮮明對比,“今早剛擠的,,比利看著的羊群,,吃的是溪邊最嫩的草?!?p> 她粗糙的手指輕觸程樂遞來的銀勺,,又像被燙到似的慌忙在圍裙上擦了擦。就在這時,,鐵匠妻子莫莉的大嗓門從廚房里炸開:“安妮,!你的酵母把我家木盆漲裂啦!“這聲吆喝驚得屋檐下的燕子撲棱棱飛起,,在晨光中劃出幾道黑色的剪影,。
陽光爬上紫杉樹梢時,萊特莊園的庭院已經(jīng)熱鬧得如同市集,。鐵匠布朗扛著精心打造的鍛銅燭臺走進來,,黃銅葡萄藤的紋飾在石板上投下蜿蜒的影子;面包房主廚安妮正指揮學徒們搬運裝滿點心的藤籃,,蜂蜜乳酪塔的甜香濃郁得讓幾只蜜蜂暈頭轉(zhuǎn)向,,不小心撞上了彩繪玻璃窗。程逸蹲在門廊處,,全神貫注地研究著鐵匠新打造的馬蹄鐵,,連鼻尖沾了煤灰也渾然不覺。
“夏爵士,,“老約翰捧著鐮刀上前,,打磨得锃亮的刀刃映出他溝壑縱橫的臉龐,“給舞池四周的燈柱都纏上野薔薇可好,?昨兒個南坡那片開得正旺,。“夏華正要點頭答應,,露臺上突然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瑪麗安·維珀爾倚著鍛鐵欄桿,晨風吹動她金紅色的卷發(fā),,發(fā)間斜插的孔雀羽輕輕顫動:“別忘了留條小徑給夜鶯赴宴,。“她今天穿了一件薄荷綠的晨衣,,襯得肌膚如雪,,手腕上的銀鈴手鏈隨著動作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夏華看了看身邊正模仿瑪麗安姿態(tài)的女兒,,給這位昔日王宮里的紅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程樂立刻學著母親的樣子也翻了個白眼,,卻因為太過用力而打了個噴嚏,惹得瑪麗安笑得更歡了,。
正午的驕陽下,,威斯威爾斯公爵夫人的馬車緩緩碾過碎石路面。五十三歲的女公爵優(yōu)雅地扶著貼身女使海倫娜的手下車時,,手中的鴿灰色綢傘在少女手背上投下蝴蝶形狀的光影,。“這丫頭該戴珍珠耳墜,,“公爵夫人從天鵝絨首飾盒中取出一對精巧的珍珠耳環(huán),,塞給滿臉通紅的女使,“配你今天的粉裙正好,?!八厍暗乃{寶石胸針在陽光下閃爍著幽藍的光芒,像是一小片凝固的海洋,。
后廚此刻正翻騰著甜蜜的風暴,。安妮將櫻桃醬擠成精致的玫瑰形狀,十幾個佃農(nóng)家的女兒圍在一旁,,偷嘗奶油的指尖在銅盆邊沿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月牙印,。程逸趁機用磁石偷渡了幾塊杏仁餅,卻被眼尖的鐵匠妻子逮個正著:“這小子比他爹還會算計,!“
滿屋頓時響起善意的哄笑聲,,連正在整理黃玫瑰的伊萊特都忍不住微笑。那些從南方遠道而來的黃玫瑰散發(fā)著陽光般的溫暖氣息,,很快就淹沒了整個門廳。
暮色初臨時,,村民們沿著紫杉小徑如潮水般涌來,。少女們嶄新的綢緞裙擺掃過路邊的薄荷叢,散發(fā)出陣陣清香,;小伙子們擦得锃亮的皮鞋在卵石路上敲出輕快的鼓點,。磨坊主的女兒瑪姬紅發(fā)間別著晨露未晞的野薔薇,在暮色中格外醒目,;老約翰在莊園門口分發(fā)著風燈,,銅把手被他擦得能照見姑娘們羞紅的臉龐。
舞廳中央,,公爵夫人正親切地握著牧羊人小女兒的手,,耐心地示范著標準的屈膝禮。這位曾經(jīng)以高傲著稱的貴族夫人,,如今展現(xiàn)出的親和力遠勝她的母親當年,?!笆滞笠裢兄迫傅某岚颍八p聲指導,,腕間的銀鈴隨著動作發(fā)出悅耳的輕響,,驚落了少女發(fā)間的一瓣野薔薇,“不要太僵硬,,想象你手中捧著的是一縷月光,。“
張子興爵士從紐西蘭騎馬而來,,風塵仆仆卻神采奕奕,。他帶來的各式新奇玩具立刻俘獲了莊園里所有男孩的心,此刻正被鐵匠家的幾個男孩團團圍住,,展示著他那枚精致的懷表機關(guān),。當表蓋彈開,露出里面精密的齒輪結(jié)構(gòu)時,,孩子們發(fā)出陣陣驚嘆,,連向來穩(wěn)重的鐵匠布朗都忍不住湊近觀看。
瑪麗安的金紅裙擺如晚霞般掃過酒臺時,,伊萊特正在同格蕾絲討論黃玫瑰的養(yǎng)護秘訣,。“北方的土壤需摻些石灰,,“她翡翠領(lǐng)針在燭光中流轉(zhuǎn)著神秘的光彩,,余光卻不自覺地追隨著張子興唐裝袖口上精致的蘇繡龍紋,“但也不能太多,,否則會傷到根系,。“
程樂像只快樂的小蝴蝶在人群中穿梭,,懷里的杏仁餅已經(jīng)少了一半,。當她從伊萊特身邊跑過時,珍珠發(fā)網(wǎng)不小心勾住了對方的銀表鏈,,引得這位向來只認錢的商人也不禁莞爾,。
月光如銀紗般漫上露臺時,程逸已經(jīng)在公爵夫人膝頭酣睡,。小男孩口袋里藏著的磁石不知何時吸住了一把銀勺,,正是老婦人“不慎“遺落的茶匙。夏華倚著紫杉籬笆望向來路,,夜風送來苜蓿田的私語與漸遠的馬車鈴音,,混合著遠處黑牛樂隊演奏的悠揚旋律。
瑪麗安輕手輕腳地將孔雀羽簪入程樂蓬松的金發(fā),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另一邊,,伊萊特的馬鞭不知何時悄悄綰住了張子興散落的發(fā)辮,兩人卻都假裝沒有注意到這個親昵的小動作,。
當子夜鐘聲如漣漪般蕩過河谷,,從紐西蘭特意請來的黑牛樂隊奏響了最后一支舞曲。悠揚的旋律在鍛鐵燭臺間縈繞,,仿佛連星光都為之駐足,。老約翰蹲在玫瑰叢中,小心翼翼地埋葬著凋謝的花瓣,;瑪姬將餐巾上繡歪的那朵薔薇剪下,,珍藏進隨身的小布袋里。程樂的珍珠舞鞋沾滿露水,,靜靜地躺在窗臺上,;程逸在夢中仍緊緊攥著那枚偷渡來的磁石,,嘴角掛著滿足的微笑,。
唯有那面從威尼斯遠道而來的古董鏡記得,當《綠袖子》的旋律響起時,,公爵夫人胸前的藍寶石如何映亮過張子興眼底的滬上煙雨,,伊萊特的翡翠領(lǐng)針又怎樣在瑪麗安的裙擺投下帶刺的光影。但這些秘密都隨著晨霧消散在苜蓿田里,,如同夜鶯遺落的羽毛,,靜靜地等待著下一個仲夏夜的星光來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