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玄山借糧(1)
“相傳靈泉州千百年前本是一眼清泉?!?p> “那時我們的先祖靠著這一眼水過活,?!辈铇钦f書匠意味深長的瞅了瞅周邊看客,正要賣弄,。
“胡扯,一眼清泉怎能養(yǎng)活那么多人?!?p> “就是啊,我們家十幾口人都把一口大水井喝干了,?!辈铇堑目纯蛡兤咦彀松嗟淖h論開了。這茶樓不遠處便是一處城門樓,,此時寒冬時節(jié),,冷冽的北風吹的正緊,可南來北往的客商還是絡繹不絕,。
“我爹可不是這么說的,。”說話的是個七八歲孩童,,身穿灰色長袍子帶著領小圓帽,,看到眾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怯生生的往身邊的婦人靠了靠,。
“小暖乖,,我們靜靜的聽,,待會兒去外婆家可以好好玩耍了?!眿D人摸了摸孩童的臉頰,,一邊說著一邊寵溺的把他往身邊攏了攏。
“喲,,你看這小屁孩還挺能吹,。”人群中一黑衣大漢齜牙咧嘴笑道,。他分開人群走近前來,,尾隨著的幾個隨從,也都是膀大腰圓個個精壯,,茶客頓時走了大半,,說書匠搶將過來拱手道:“這不是白地城的歸海佰少爺么,什么風把您給招來了,?!?p> 大漢充耳不聞,擺了擺手,,笑道:“小屁孩兒,,你爹姓甚名誰呀?”,,嘴上說著便作勢來擰這孩童,,美婦人暗罵一聲,順手牽羊,,撩起桌上茶壺往那大漢丟去,,那大漢眼尖,斜身避向右側,,右手掌緣順勢一抄,,便提在手中,微微冷笑一聲,,松開手去,,“啪嗒”一聲,頓時茶香飄散開來,,茶樓的看客們嚇得面如土色,,俱不敢作聲。
“好個白地少主好手段??!”話音剛落,門外走進幾人來,只見當頭一老婦高挽著發(fā)髻,,滿臉怒容的被兩個婦人攙扶著走進來,,說書匠本是地道的玄山城人,早已認出來人正是已故玄云城主將水頂天之妻水老夫人,。孩童眼珠一轉,,卻認得老婦,露出喜色,,屁顛屁顛的跑過去,,抱住老婦人,連搖帶晃撒起嬌來,。水老夫人本來擠作一團的雙眉舒緩開來,,笑道:“不暖還記得外婆呢!”目光一轉,,望向美婦人,,佯嗔道:“老五呀,還不到為娘的后頭來,,有娘在甭怕,。”美婦人白了眼歸海佰,,拉著孩童走到水老夫人身后,。
歸海佰還沒等說書匠將老婦人身份說完,早已聽得心煩,,反手一記耳光抽將過去,,冷冷道:“玄山城安王我認得,水家嘛哼哼,,水頂天死后剩下三個窩囊廢兒子,,還能撐得住么?!闭f書匠挨了這一巴掌,捂著半邊臉,,連滾帶爬的躲到墻角,,再不敢吱聲。
“少城主說得對,,豬鼻子插大蒜裝得倒挺像,!”樓上人一邊說著,一邊從雅間走下一行人來,,為首的男人碩大臉龐,,身形臃腫做商人打扮,只見他慢條斯理的走下來,坐在了靠窗的一側瞇起小眼,,既沒動作,,也不吭聲。
歸海佰打量了男人一眼,,不知是敵是友,,拱手道:“敢問你高姓大名,不知尊駕哪里,?”胖子卻不起身,,瞇著小眼頷首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咱家就一看客,,就不通名姓了,。”
身后為頭的隨從正待拔刀,,歸海佰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妄動,輕聲說:“此人絕非等閑,,先靜觀其變,。”說著,,扭頭瞅了水老夫人一眼,,陰陽怪氣道:“我在白地城早就聽聞,你水家的大名了,?!?p> “水頂天水老英雄我聽家父說起過,當年在靈泉山會盟時,,力戰(zhàn)拔法城主寇盤龍,,可謂風光一時,也為促成八城會盟立了大功,,不過呢……”說到這,,他略作停頓,故作傷感的嘆了口氣,,哀聲道:“可惜水頂天不久也油盡燈枯了啦,。”水老夫人胸中一痛,,咬牙道:“頂天雖死,,也不容你等胡言亂語!”說著,,淚水如斷線的玉珠,,滑落雙頰,。
歸海佰“哼”了一聲,望著老太身后的美婦人,,森然一笑道:“生了三個廢柴兒子也就罷了,,偏偏又出了個叛逆的女兒,遠嫁金司城,?!毖壑蓄H有譏笑之意,滿臉鄙夷不屑,,道:“今日得見水家女兒水雙雙,,竟是絕色佳人,只可惜偏偏嫁了個偃師的兒子,,只懂搗鼓機關偃術,,修為只達二重,也是廢材一個罷了,?!?p> “堂堂白地城少主居然欺負婦孺不成!”此話擲地有聲,,只見虛影閃出,,迅猛已極,一道金色網影已至面前,,歸海佰一驚躍開數(shù)步,,掌中摸出梨型物件來,定睛一看,,此人身高體長濃眉大眼,,頭帶網罩帽身穿青色長衫,手上攥著金色網,,心中已然猜到幾分,,趕忙躬身施了一禮,溫道:“莫不是玄山城的安王,?!?p> 男人手握金網,微微頷首,,凜然道:“正是孤王,。江湖傳聞“白地有塤,萬獸聽令”,,少主手上此物怕是白地至寶“諦塤”吧!自靈泉會盟十年來,,我玄山城與白地城結盟,,共御外敵相交甚好,,今日少主挾此重器前來卻是為何?!?p> 歸海佰狡黠一笑道:“安王言重了,,我手中塤乃平常獸骨,不是奇珍異獸炮制,,白地城與玄山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適才多有冒犯,望安王見諒,?!?p> 安王長嘆一聲,也收起金網,,微微一笑道:“歸海少主客氣了,,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鞭D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水雙雙,,不過水雙雙似乎并不領情,,把俏臉扭到一邊去,安王凄然苦笑,,知趣的朝水老夫人躬身施禮道:“水老夫人身體安康,,適才少城主定是誤認了您老,您可別生氣,?!彼p雙心想定是城中細作暗中通報,他早已知曉事情原委,,卻假裝不知情,,只是剛剛坐在窗側的肥胖商人,不知何時已然走得無影無蹤了,,心中正自蹊蹺,。水老夫人心中憤懣,暗嘆一聲,,躬身道:“王上,,我們這便告退了?!闭f完轉身喚母子二人便往外去了,,安王也不加阻攔,只說聲“請便,?!睅兹藳]走多遠,,后方又響起了歸海佰嘲諷的笑聲。
水雙雙母女二人私下書信約定,,今日在此聚首,,十年來每年都會帶花不暖和水老夫人碰面,水頂天在世時水雙雙不敢回家里探望,,便是去世時,,也因身孕未能見上最后一面,過去這許多年,,夜夜思念輾轉難眠,,此次卻是不得不來了。
玄山城地處靈泉州東南隅,,往西越過諾兒山可到拔法城,,往北跨過諾兒山腹部丘陵,可達白地,、乾午二城,,往北偏東越過金司沼澤可達六困城境內,至于往東北處渡過赤沙河便是金司西南邊陲了,,玄山主城位于境內中部,,此時冷風呼嘯而過,陰沉的黑云猶如一頭兇獸,,張開血盆大口,,似要將玄山吞入腹中。
一行五人坐于馬車上,,往城南老宅趕,,寒冬傍晚時節(jié),路上行人稀少,,甚是安靜,,只有車夫摔打著馬鞭的聲音回響耳邊?;ú慌恢挥X的依偎在老夫人懷里睡著了,,水老夫人滿是疼惜的望著懷里的外孫,喃喃自語道:“你離家出走十年了,?!闭f著,拿起不暖早已磨破的布鞋,,微微發(fā)抖,,半晌才落下已是老淚縱橫,顫道:“花自在襲了老爹的職務,,貴為金司城大偃師,,就拿不出錢來雇輛馬車,,使喚個隨從護著你娘倆?!?p> 水雙雙淚水奪眶而出,苦笑道:“金司城比不得玄山城毗鄰深澤靠海吃海,、生活富足,,金司百姓只靠著種幾畝薄田度日,王上重軍輕農,,庫房已無錢糧可使,。”正說著,,前方忽來哭鬧聲傳來,,車子猛地一停,把花不暖從夢中驚醒,,沒等水老夫人反應過來,,竟自跳下馬車去,終是小孩兒心性,。
只見前面不遠處,,圍了一方空地,空地上有站有坐,,呆了二十多個軍士,,唯有兩三個商人模樣居中而坐,有兩個士卒正把一個孩童往囚車上拽,,花不暖坐得久了腿有點發(fā)麻,,步履蹣跚著往前挪了挪,看那些軍士兇狠,,不禁又王后退了退,,身后水雙雙坐在馬車上,喚道:“不暖乖,,快回來,!”花不暖恍若未聞,呆立不語,,瞧那孩童頭發(fā)散亂遮住了半邊臉,,眼神復雜望向自己,瘦小的身體正在瑟瑟發(fā)抖,,花不暖鼓足勇氣,,哆哆嗦嗦慢慢挪上前去,撅起嘴說:“他好可憐啊,,你們不要抓他好不好,?!睘槭椎某蛩谎郏αR道:“這是西邊外城諾兒山抓來的小奸細,,你也是奸細不成,?小混蛋,毛都沒長齊就多管閑事了,,快滾,。”
就這幾下功夫,,娘倆也下來了,,水老夫人厲聲喝到:“都住手,抓的什么人,,在這拉拉扯扯,。”那為首的看她們衣著普通不似官宦人家,,心里正犯嘀咕,,馬夫湊上前來笑道:“你可聽說過水頂天將軍,這位是水老夫人,?!蹦菫槭椎男形槌錾恚匀恢獣运斕?,急忙躬身施禮:“水老夫人,,這是前幾日從諾兒山抓回來的小奸細,我等負責押回交由交由城主安王發(fā)落,?!彼戏蛉艘娝赞o含糊不清,早已看出端倪,,指了指那幾個喬莊打扮的生意人,,厲聲喝到:“小小孩童怎是奸細,依我看你這是販賣,?!蹦瞧溆嘁桓扇说榷际亲鲑\心虛,撲拉跪了一地,,磕頭如搗蒜,,連喊饒命,為首的嚇得汗流浹背,,連忙哀求道:“這小奸細確是前幾日從諾兒山抓來的,,當時還有幾個年長的奸細跑了,我們正好回來復命,便尋思拿他換幾個酒錢,,老夫人不信可以問問他們,。”眾人自是連連應諾,,水老夫人略一沉吟,,擺了擺手,緩緩道:“你們去吧,!”眾軍士如蒙大赦,,不到片刻功夫全都跑光了?;ú慌牬罅诵⊙郏粗榭s在地上的孩童,,微笑道:“小弟弟你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說著便伸出手要把孩童拉起,,那孩童只是怔怔的發(fā)呆,,卻不吭聲,水雙雙從袖中拿出手絹,,幫孩童擦了擦臉上的污垢,,理順了凌亂不堪的長發(fā),咯咯笑道:“不暖啊,,這是小妹妹喲,,你看妹妹好看嘛?”花不暖嗯了一聲,,把一眾婦人逗樂了,。剛回身走了幾步,走到馬車旁,,后方傳來快馬噠噠噠的聲音,,不過片刻功夫已到近前,眾人回首望去,,兩匹快馬長嘶一聲,,跳下個十五歲左右少年與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婦人,那少年生的虎頭虎腦走上前來納頭便拜,,一邊磕頭一邊叨叨:“救我救我,。”
眾人少年神色異樣,,卻不明緣由,,正要問話,一道金芒疾馳而來,男子從一柄金色長劍上飄然而下,,這男子長得甚是魁梧,,四方臉大濃眉,大長袍后面抖著黑披風,,倒持了長劍徑直走到少年身后,,一把拉起少年,反手闊了一個嘴巴子罵道:“你這逆子讓你照顧好小妹,,就是不長記性,。”作勢又要動手,,婦人一閃身,,擋在少年身前,嗔道:“若不是為了你那酆兄弟,,我們一家四口會背井離鄉(xiāng),,置身險境么?”大漢不禁悵然若失,,放下手臂,,沉吟片刻抱拳道:“連日來苦苦追尋,適才從一士卒口中逼問得,,是一孩童與眾位夫人相助,,方才救得小女,實在是感激不盡,!”水老夫人淡淡一笑,,道:“路見不平事自然要管,不用客氣,?!?
那虎虎少年心中驚恐,聽得這般說,,捂著已經浮腫的左臉頰,,走到花不暖身前,訕訕地道:“小兄弟,,日后行走江湖有難我自鼎力相助,,你可報上我名我叫……”話未到嘴邊,那中年婦人一把揪住少年右耳,,佯嗔道:“知道我為啥揪你右耳不,,不揪你左耳不?”少年虎虎的搖搖腦袋,,中年婦人哭笑不得,,罵道:“因為左邊剛被你爹打進去,,右邊又要跑出來啦,你不長記性了,?!?p> 中年婦人罵完,換了副笑臉走到女童跟前,,伸手便來拉,,那女童右手卻死攥著著花不暖,婦人摸了摸女童額頭,,悠悠地說:“跟娘回家,,日后還會再見小哥哥的?!?p> 女童怔怔的發(fā)呆,,偏不撒手,水雙雙笑道:“不暖乖,,把小妹妹手拿開,。”花不暖眨了眨眼,,低嗯一聲,輕輕的把女童小手掰開,,中年婦人眼疾手快,,趁勢一把抱起女童,跨上馬去,,這黑披風大漢漲紅著臉,,抱拳道:“見笑了,多謝諸位夫人還有這位小兄弟仗義相救,?!闭f完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倒出黑色物件來,,慨然道:“機緣巧合下得龜甲三枚,,三片龜甲本是一甲所生,暗合紋理,,今取其一作為信物,。”說完,,取出一枚遞給花不暖,,花不暖看了看呆坐在馬上的女童,又望向水雙雙她們不知該怎么辦,,水老夫人會心一笑道:“路見不平事本該如此,,不暖能心懷善念我心甚慰,閣下就不必拘于禮節(jié)了?!?p> 大漢爽朗一笑道:“此等龜甲不是啥稀罕之物,,只是感恩留個信物,就不必推辭了,?!崩戏蛉送泼摬贿^,微微一笑道:“不暖,,那就謝謝大伯,,收下了?!被ú慌@才接過龜甲道謝,。大漢深深的看了花不暖一眼,凌空縱上馬背,,一拱手就此別過,,二騎四人策馬狂奔,一眨眼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