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關(guān)于信命與不信命的故事,。
天界開辟萬年之久,,知天曉地的青鳥浮山應(yīng)運而生,,山上知天曉地的卜族被尊奉為先知神明,,人們信奉敬畏天命,將世事變遷的一應(yīng)事務(wù)全權(quán)交給神明去決斷,,天界的秩序也是為其所塑造。
似乎,天命之下,,人們只有聽從的份,沒有人可以逃脫天命的驅(qū)使,。
然而,,在天界從混沌時期被開辟幾萬年之后,這一定論開始動搖,,動搖它的不是什么至高之強(qiáng)者,,悟道大深者,,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
“我欲降天,,不懼天命,。”這是他在天界第一任主宰者沉蒼的即位宴上說出的話,,清秀無雙的臉上有著超俗的堅毅與澈然,。
這話轟動了滿座的表情,天上四方的眾人錯愕地張著嘴巴,,面面相覷,,原本準(zhǔn)備好的諂媚之語被盡數(shù)吞下去。
但顯然,,那父親沒有被自己兒子的壯志豪言所感動,,只好僵著笑臉,拼命向賓客解釋,,告訴來人自己兒子還小,,沒有忤逆天命的意思。
于是,,這句話變成了天界一時的笑談,,只是,人們在提起的時候一定會四處打探一番,,看看周圍沒有人才敢說下去,。
而千年后,曾經(jīng)的少年褪去稚氣,,一身銀色戰(zhàn)袍,,號令一方之軍,血戰(zhàn)之中銀袍卻纖塵不染,,百戰(zhàn)成名,,赫然成為天界的佼佼者。
現(xiàn)在,,他不是什么癡人說夢的傻孩子,,而是天澤地界中,將來可繼承天上一方首殿的少殿下,,戰(zhàn)澤西,。
無獨有偶,同樣的事情發(fā)生在了一個被天界四方眾人遺忘的角落,,大淵,。
彼時,天界正處于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主宰者沉蒼的統(tǒng)治之下,,在她帶領(lǐng)下,,蘭氏一族開辟了處于海天相接之端的大淵海域,,收拾了周圍一應(yīng)兇神惡煞,但猝不及防的是,,沉蒼來沒多久,,便糊里糊涂地神隕了。
最為耀眼奪目的古神,,一夕之間什么也不剩下,,只留遺言相贈,隨著神隕鐘轟天一響,,古神遺言回蕩在天地之間:“天界無主宰者亦可太平,,無天命指引亦可安寧?!?p> 這話在天界掀起一陣巨瀾,,算是沉蒼在口頭上廢了主宰者的位置,雖然疑惑這一向敬畏天命,,對于青鳥浮山的命令唯命是從的古神何出此言,,但彼時,眾天家都忙著找退路,,也來不及好奇究竟發(fā)生何事,。
因為,時間長達(dá)百年之久的天家廝殺就此開始,。
當(dāng)一個平衡被打破之時,,動蕩與混亂便在所難免。
血腥,,瘋狂,,爭奪,如千千萬萬的惡鬼撕咬開原本平衡的局面,,將寂靜安寧劃開一道口子,,鋪成尸山血海的瑰麗震撼,生存的欲望塑就了傳奇,,也造就了強(qiáng)者,。
終于,百年后,,一切歸于平寂,。
新的天界順序已然形成,天澤,,云荒,,星洲,,神月各領(lǐng)天界一方,,眾天家休戰(zhàn),,互相制衡。
然而,,這傳奇的百年廝殺,,絲毫沒有影響到把家安在海上的大淵蘭氏。
這里的子民不是不善戰(zhàn),,而是骨子里就不想戰(zhàn),,這里開辟了多久,他們就安定了多久,。早上,,他們懶洋洋的在明波煙翠上曬著太陽,中午,,慢悠悠的泛回去,,下午與二三好友小聊一會,一日便過去了,,悠哉悠哉,,舒適愜意。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大淵師祖蘭清把一對兄妹領(lǐng)進(jìn)碧落玄冥之時,。
這對兄妹前腳剛進(jìn)來,,后腳就有人來報,大淵結(jié)界受到兇獸攻擊,。
一眾老頭當(dāng)下就開始慌了,,這些人,平時是人模狗樣的長老,,受著子民們的尊敬,,一遇到事,躲得倒比誰都快,。
尤其,,這次的事還不是什么小事。
這可是兇獸,,大淵是古境,,年歲比天界的任何地方都長,要是有兇獸,,那便一定是上古兇獸,,沉蒼當(dāng)年將這里收拾了個干凈,若那些兇獸能夠躲過古神的掌控,,其實力便可想而知了,。
蘭清那張皺巴巴的臉愁苦地看著幽瀾暗海,兩綹粗而濃的白眉幾乎要擠在一起,身旁站著那剛剛?cè)腴T的兄妹二人,,身上穿著寬大的紫色衣衫,,衣裝與這里人們的性格一般,松散閑逸,。兄妹二人,,哥哥神色淺淡而沉穩(wěn),妹妹眼波中泛著明媚而狡黠的光色,。
“唉,,難不成是天命所指,大淵命數(shù)將盡,?”蘭清老頭喃喃道,。
“天命有何可懼?凡事皆在人為,?!边@是一個清越而篤定的聲音,仿佛對于自己所說沒有絲毫懷疑,,循聲望去,,那名叫蘭羨爾的女孩正定定望著他,眼中搖曳的光如同星子般晶瑩閃爍,。
蘭清錯愕,,突然想到,當(dāng)年天澤少殿當(dāng)著天界四方賓客說出來“我欲降天,,無懼天命”這八個字時的場面,,底下人的驚訝一定不亞于現(xiàn)在的自己。
“呵呵呵……”蘭清老頭尬笑了兩聲,,無力揮揮手,,沒心思來掰回這孩子的想法了。
剛剛把頭別過去,,蘭清又疑惑地將頭轉(zhuǎn)過來,,細(xì)細(xì)打量面前這女孩。
資質(zhì)的確是不錯的,,一眼望去,,與常年閑散在大淵有著遲緩憨態(tài)的族民不同,她卻像是不受拘束的青鳥,,是沖出瀲滟的游魚,,幽幽暗海也絲毫不能鎖住她眸里的星火。
是否,,大淵也能有一個神呢,?
蘭清突然冒出來這個可笑的念頭,這本是引領(lǐng)天上四方的四大天家才有資格生出的念頭,而這被無數(shù)人嘲笑是荒境的大淵,,哪里來的資格,?
正欲說什么,暗海之下的碧落水居微微晃動,,淺金色的氣泡從海底升起,逐漸膨脹,,在頭頂上方靛藍(lán)與墨藍(lán)交相輝映的地方炸裂開來,,幾聲悶響被吞進(jìn)了海里。
大淵結(jié)界呈現(xiàn)金色圓圈,,向上瑟縮,,魚群寂靜,躲得很遠(yuǎn),。它們知道,,有一個不可名狀的危險正向在靠近。
接著,,是一陣詭異的安靜……偏偏是最晴好的天,,最燦爛的陽光,一切卻顯得死氣沉沉,,耳邊只有水流之聲,。
嘩!
又是一陣陣悶響,伴隨著劇烈的搖晃,,再一眼,,結(jié)界的金色光圈上爬上裂開的紋路。
“結(jié)界要破了,!”
所謂的“長老”們驚呼起來,,幾欲落荒而逃,在這里似乎還能聽見遠(yuǎn)處人們的尖叫聲,,那是蘭氏世代安逸的子民們,。
變故只在一瞬之間。
人們來不及冷靜,,便只覺得整個大淵被席卷進(jìn)什么地方,,向下墜落。
忽然,,不知是什么在拍打著結(jié)界,,金色結(jié)界近乎要被震碎在暗海之下,眼前掃過什么,,形狀仿佛一只巨大的魚鰭,,攜裹著沉沉的黑色暗流。
墜落之時,窒息之感撲面而來,,蘭羨爾順手抓著沉重的石椅,,這種下墜感讓她不由回憶起腦海里快要消失殆盡的畫面。
金陽在頂,,灼灼如焰,。
紅光暈染,她渾身鮮血地躺在地上,,灼熱的浪像是野鬼兇獸,,一寸一寸啃食她的肌膚,熾光幾乎將她蒸干,。
她無力地看向東方,,曾經(jīng)的先知之山,一夜之間,,青鳥浮山無聲無息地消失,,山下虔誠的守護(hù)者云氏一族被伏殺殆盡,故居俱毀,,只剩遍地尸身……眼前,,紅衣銀袍交錯,晃了她的眼,,不懷好意的戰(zhàn)將再次圍上來,,雪亮的劍尖滴落著血,赤裸裸地殺心無需多言,,只是,,她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
“我欲降天,,無懼天命,。”
她腦海中突然響起這樣一句話,,過往的誓言與熱血種種,,現(xiàn)在卻連想起來,胸口都有些灼痛,。
“呦,?命真硬吶,怎么還活著,?”幾個輕飄飄地聲音打趣道,,陰冷得讓人渾身發(fā)顫,蘭羨爾沉沉抬起腦袋,。
那一瞬間,。
幾滴炙熱的液體在頰邊濺落,,她下意識以為這是血,視線模糊中,,面前幾個紅衣人定定倒下,,鮮血再次浸染了目光所及之處。
她看到一行銀袍人走來,,挺立在人群最前面的人,,銀盔發(fā)亮,干凈得纖塵不染,,拎著的銀色長劍上卻有著未滴盡的血水,,她瞧著,仿佛能聽見血滴落的聲音,。
為首的銀袍人注視良久。
直到她沉沉地掀起眼皮,,看清這一眾,,無疑,都是天澤的人,。
就算逃出他們的刀下,,外邊還會有更多的仇家等著她,無論如何都是死,,她笑了笑,,輕輕閉上眼睛。
沒有憤怒,,沒有懷疑,,這荒唐的天界,這可笑的斗爭,,這是非不分善惡不辨的天家人,,沒有什么值得她留戀半分。
或許,,死才是對她最徹底的解脫,。
“丟下去?!?p> 清冷的聲音落入耳際,,似乎比漠夜的凄清還要冷上幾分。
“是,,少殿下,!”
身體從地上被拖起,癱軟瘦弱,,她如同一具死尸般麻木不仁,,任人宰割,,垂著的頭無力抬起,視線所及之處,,形形色色的殘軀匆匆掠過,,死狀可怖,辨不清是誰,。
一雙雙手將她高高拋起,,下墜之前,她看見了蒼天白云下那遼闊的海色,,那一刻,,耳邊有風(fēng)呼過。
再一秒,,她回歸自由,,如同凌空掠影的青鳥,驕傲地振起巨翅,,接受天空的洗禮,。
我欲降天,無懼天命,。
她唇角挑起一抹嘲弄,,天澤少殿,你說出的話,,與你所做的事,,倒是一樣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