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閣鏤空的雕花上方,,幾人面面相覷,,下方是人多眼雜的地界,,依稀能看見人來人往,笑語晏晏,,偶爾從低空傳上來幾聲,聲音很小,,透過這道雕花,,底下人只能看見金輝熠熠,珠光寶氣,,卻不知在這頂閣上,,還存有另有一方天地。
“好,!”
“楚姑娘楚公子真是神音妙藝?。 ?p> “可謂是天人之姿??!”
底下突然爆發(fā)出捧場的哄鬧聲,蘭羨爾懨懨瞥一眼,,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戰(zhàn)澤西身上,,后者正巧抬眸,視線匆匆擦過一眼,。
“進來說話,。”
蘭羨爾挑挑眉道,,抱著袖子,,轉身回去閣間,云煙澤自知理虧,,急急忙忙跟進來,,不著調(diào)地討著原諒道:
“放心放心,在我心里,,你除了脾氣臭一點,,這副樣貌,絕對算得上天人之姿,!”
“……”
蘭羨爾斜睨了他一眼,,懨懨眸光透過面具,,變相示意他閉嘴。
柳漾和戰(zhàn)亦炔灰頭土臉跟在自家少殿后,,心想,,這不是廢話嗎,這丫頭長了這么一副皮相,,要是除了這身為非作歹的氣質,,應該是怎么看怎么順眼,話說到這,,他不禁感嘆,,除了她之外,他們家少殿眼里能看進去哪個女的,!
“說說吧,,你們兩個是來做什么的?”
蘭羨爾旋身,,抱著寬大的袖袍,,干脆直接坐在寬大的金桌上,她懨懨掀起眼皮,,從這個角度看,,那雙平日里懶散的眼睛平添幾分痞氣與審視。
柳漾被這目光盯得發(fā)怵,,不由看一眼面前的戰(zhàn)澤西,,后者不茍言笑,說不上什么態(tài)度,,柳漾心一橫,,心道,罷了,,便豁出去這一次,。
“明人不說暗話,我來只想知道,,你們這次回歸天界,,目的何在?”
柳漾問,,即使他知道自己這話,,必將迎著對面的,還有自家殿下眼里逼來的冷刀,,蘭羨爾不怒反笑,,含著滿不在乎的嘲諷,聽得人脊背涼了一截,。
“你以為,,我們回來是來找天界人復仇?”
柳漾未辯解什么,,只等著這問題的答案,,蘭羨爾繼續(xù)含著笑意點點頭,動作極輕,,無端透著陰戾的寒意來,。
“是,我們是來復仇的,?!?p> 她云淡風輕道,調(diào)子輕快的過分,。
聞言,,坐著的云恕頓住,與一旁的云煙澤互相交換眼色,,皆不言語,,戚璃則是自始至終只是聽著,沒有過多的反應,,仿佛不論面前的蘭羨爾說出什么駭人聽聞的話都與他無關,,相信她,是他從一而終的事,。
“若是這樣,,你們天澤又當如何?怎么,?要號召天界人再來一次絞殺,?還是說……”
“你若毀天,我便與你一起毀,?!?p> 底下傳上來的弦聲縹緲空靈,和著戰(zhàn)澤西的聲音,,她不可查覺一怔,,耳邊,那句清冷的話音像是有著回聲,,在深澈的寒潭里,,久久未落盡。
這話沖擊力實在太大,,眾人噤聲,,驚滯在原地,目光皆在中間相對而立的兩人上,,卻不愿意打破這樣的安靜,,唯恐摧毀了這難得的平衡,,再次回到兩方針鋒相對的局面。
“你……”
“同樣的,,此時你若想復仇,,我還是會與你一起,我心里沒有什么大義大道,,也不屑于顧忌人情世故,,只有你,唯有你,,我衡量一切仇恨的限度也都是你,。”
眾人:……
他那樣清冷孤傲的性子,,卻將這一字一句說得懇切,,聲音落入她恍然的神思里,格外清晰,。
佩戴的武器是一個修煉者最起碼的尊嚴,,可當日在貢葬交手時,他毫不留戀地棄劍,,放下所謂的榮譽,,不肯將刀尖對向她。
在火獄里,,他不惜在眾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卜術,,強行開啟天盤去救她,抗下數(shù)千道極刑般的光流,,將她毫發(fā)無傷地帶回來,。
她的心很冷,孤獨地在世上闖蕩許久,,將自己藏的太深,,浮于面上的,只有那懶散懨然的目光,,偶爾能瞧見當年那光芒萬丈的痕跡,,她說不出原因,卻也不得不承認,,每次見到他,,心里便油然而生安穩(wěn)之感。
她恨過他,,可漸漸地,,她更怕與他成為敵人。
“唉!你這丫頭,,就是嘴上不放過誰,。”
云煙澤重重地嘆了口氣,,認命一般地低下頭,,也躲開了蘭羨爾的視線,像是在下定決心,,又怕那丫頭再瞪他,便搶先道:
“我們是要復仇,?!?p> “只不過,你們天界人先往后邊排排,,等我們殺了元厄,,再看有沒有命去找你們算賬?!?p> 他的話里多半是無奈與自嘲,,仿佛在感嘆自己既定的命運。
“殺元厄,?你們不是……”
“不是,,從他挑起眾神紛爭之時,我們與他便已相行漸遠,?!?p> 云恕接道,這銳利的目光,,就是靜靜地看著人,,也會讓人忌憚三分。
“你在天澤,,應當知道如心吧,?”
云煙澤問,柳漾一聽這個名字,,下巴都要掉下來,,一連串的猜測齊齊涌上腦中,他只能抑制不住地點頭,。
“你當戰(zhàn)澤西身邊為何突然出現(xiàn)這樣一人,?你難道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你們少殿下的卜術早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甚至不亞于他的母親,?”
柳漾恍然看向戰(zhàn)澤西,氣惱的是,這么長時間,,他竟然真的沒有看出來,。
“你們……你們是想……”
答案呼之欲出,巨大的震驚之下,,柳漾卻不敢再說下去,。
“沒錯,我們想過要扶持你們家殿下,,繼任青鳥浮山的新主人,。”
……
偌大的金閣里只剩滿堂空寂,。
他們?yōu)樘旖鐖D謀更好的天地,,可天界人卻忌憚這一氏族的天賦異稟,果敢善戰(zhàn),,欲除之而后快,。
柳漾心里發(fā)澀,替面前這幾人辛酸,,當他們看到如今的天界風光無限好,,面對一個個坐在大殿上俯視蒼穹的屠族仇人,是怎樣的一番滋味,。
究竟是怎樣百死莫辭的使命,,讓滿懷憤恨的一群人再活一次后,想的不是如何復仇,,而是如何再次挽救這荒唐的天界,?
“抱歉……我……對不起……”
柳漾道,從胸腔里發(fā)出幾聲低低的苦笑,,可這屋子里安靜地一絲不茍,,沒人回答他,因為他們知道,,柳漾自己也知道,,活著的人沒有資格去替受了罪,痛苦死去的亡人原諒什么,。
柳漾稍稍緩神,,這才看向自家殿下。
眼里萬千波瀾被掩藏在冰色的寒流下,,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每每遇到那丫頭時,,都被收斂的干干凈凈,他知道,,即使今日云煙澤不出來解釋清楚,,戰(zhàn)澤西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她身邊,如他所言,他衡量一切仇恨的限度只有她,。
畢竟,,在當年天界一齊絞殺云氏時,他都未曾向后退一步,,硬是從天界人手里奪回了她的性命,,如今,好不容易失而復得,,又怎能容人再傷半分,?
人人都知戰(zhàn)澤西性子清冷,卻鮮有人知他這份持續(xù)千年乃至永遠的執(zhí)拗,,這執(zhí)拗的源頭,,便是云輕。
“若你……早就修習卜術,,那該早就知道如心她……”
“她是一副皮囊,?!?p> 戰(zhàn)澤西道,,蘭羨爾頓了頓,懶懶散散在后面補充道:“一副很關鍵,,卻根本無從探清來處的皮囊,。”
“你們都知道???”
柳漾震驚地詞窮了起來,一愣一愣地看向對面兩人,,后者一個滿不在乎,,一個波瀾不驚。
對于戰(zhàn)澤西而言,,如心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助他達成目的,,而對于當年的云輕,,更沒必要追究如心是誰,她們無須猜透彼此,,知根知底,,只要有著共同的信仰,追尋同樣的目的便可,。
“等等……你們讓我緩緩……”
柳漾只覺這些不省心的事鬧得他腦袋嗡嗡作響,,腳下不穩(wěn),險些跌坐在地,戰(zhàn)亦炔扶住了這個老人家,,卻心事重重地鎖著眉,,猶豫片刻開口問:
“有一事……我一直沒想明白,那在大淵貢葬外,,沉寂千年的兇獸為何突然冒出來,?”
一提到大淵,蘭羨爾不由感到幾分親切,,畢竟,,她在那里游蕩了不少時間,沒歷過天界百年廝殺的混亂,,沒再被涼薄的人心刺痛,,雖然抱著仇恨孤獨的茍活,卻也算是活在安寧閑暇的凈土,。
蘭羨爾不由懷念起跟長盛長老他們斗智斗勇的日子,,和蘭瀟一起吃癟受罰的日子。
又轉念一想,,那兇獸作亂的時間的確蹊蹺得很,,偏偏挑在他們兩個剛剛進入碧落玄冥不久,這才發(fā)生了后來一系列之事,。
蘭羨爾實在沒什么頭緒,,便轉頭問云恕,那黑玉棺里的貢者
“你躺在里邊,,有什么感覺沒有,?”
“……”
見云恕瞪過來,蘭羨爾識趣地轉過臉,,自言自語道:
“按理說,,就算兇獸作亂是巧合,那封印的的確確是由元厄封的,,怎么會無端解開,?”
一旁的柳漾好奇,看一眼云?。?p> “唉,?你說他躺在里邊,躺在什么里邊,?”
“湮滅石棺,。”
“……”
云恕說的自然,,貌似那石棺不是什么可怖的禁術,,只是一塊石板,,柳漾卻再次驚掉了下巴,那可是湮滅啊,,無論人神,,躺進去要化作黑色膿水的!他不由再次上下打量一番云恕,,驚覺這的的確確是活生生的云恕,,不是皮囊,身體也完完整整的,,沒有受到任何腐蝕,。
就算是個古神,命也不能這么硬??!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能看見活的你,?!?p> “……”
蘭羨爾道,頗有些感慨,,卻想起,,在進去貢葬內(nèi)部之前,有一段來路不明的聲音不停響起,,分毫不差地指引著他們一行,。
“你是我唯一信仰的神明,?!?p> “我們將會在混沌的彼端,無往不勝,?!?p> 這是她從小被逼迫念的咒語,說是咒語,,卻啰嗦地像是寫給誰的頌歌,,當時乍一聽,根本沒反應過來,,可經(jīng)過這一系列事情,,丟失的記憶再次被喚醒。
這的確是咒語,,不過,,卻是禁術束魂的起始之端。
“等等,,我在里面……還是有一些感覺的,?!?p> 云恕突然開口,幾人的表情變得有些難堪,,包括蘭羨爾,,在湮滅黑玉棺里,活生生地蹦出個人,,毫發(fā)無傷也就算了,,還能在里邊有自己的意識!
眾人不禁暗暗呼吁,,云恕這命格,,能不能尊重一下卜術的權威?
蘭羨爾無奈干笑兩聲,,最先緩過神來,,開口問道:
“什么感覺?”
云恕看著她,,左手撫上自己的肩胛處,,言辭懇切道:
“這里發(fā)熱,像是有靈流在……”
“噗,!”
云煙澤見云恕這副誠懇卻無端有些滑稽的模樣,,不道德地笑了出來,又心想云恕是個好面子的人,,適時的收住,。
“沒事,你繼續(xù)……”
“噗,!”
像是被打開了閥門一般,,柳漾也跟著笑起來,而且越發(fā)不可遏止,,憋得他上氣不接下氣,,蘭羨爾心想,這兩個攪局的……東西,。
果然:“說完了,。”
云恕道,,英氣的雙眉微微一挑,,將手從心口邊拿下來,正襟危坐,,對著這群比自己輩分小許多的“小屁孩”們,,顯然透出一種不愿意一般見識的態(tài)度。
柳漾像是想到了什么正事,,笑聲戛然而止,,突然看向蘭羨爾,,正色道:
“對了,我們剛來之時便聽夜非來說要查火獄里的人,,一個也不能漏,,你要回去嗎?”
被問之人顯然心不在焉,,剛剛云恕所指的那個位置,,她之前貌似見到過什么,正想著,,腦子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
那是貢葬里的兇獸收拾完后,,云恕衣著莫名其妙,松松垮垮的衣服,,肩胛有一塊,,白皙的皮膚中結出了一塊丑惡的黑痂,疤痕像是在刻意遮蓋著什么東西……
“喂,?丫頭,,你聽見了嗎?”
柳漾望著她時,,她才回過神來,,定神了片刻,眸光懨懨道:
“當然要回,,不然,,那不怎么聰明的夜玄玉就要夭折在里邊了?!?p> 若是他夭折了,,殷翎也就回不來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