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幻想是唯一可以控制的東西,。無論怎樣,,你別不管他……”這次該我說點(diǎn)什么,。她在等著我去說服,,我卻拿不出更好的理由,,唯有軟弱的渴求,。
“那她呢,?她——他唯一的姐姐——在最無助的時候,,他說什么不管了,。你知道嗎,,‘不管了’是令心臟瞬間粉碎的炸藥!”
豐田汽車駕駛室那扇從未開啟的車門,,讓我失去爭辯的勇氣,,可林有!
“為什么,?因為沒救了,,真的沒救了,他也無能為力,!瞧瞧,,他自己的生活都一團(tuán)糟,他使不上力,。管不了,,不是不想管!”
“呵呵,!因為無能為力,,所以不管了?”陳是最狠心的女人,,非要榨干人最后一絲尊嚴(yán),,“到底是真的不管了,還是不該說不管了,,實(shí)際上真的不管了,?”
“夠了!”
以往真讓人泄氣,,想轟轟烈烈拉個屎,,結(jié)果出來的是嗶嗶啵啵的屁。這次能如此痛快地咆哮而出,,歸功于陳,,是她逼我到人性的邊緣。
風(fēng)雨雷電還在繼續(xù),,真好,!如果它們此刻突然全都撤去,那微弱燭光下漫延的沉默會令陳和我瞬間窒息,。
她將臉藏在昏暗中的黑發(fā)下,又開始不由自主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子,,好像它真是能讓自己心安的東西,。
我的無處安放的視線與它擦肩而過,在雨矢劃出的線上停駐,??粗桓右桓觇T的流矢扎進(jìn)地面,,那里已經(jīng)形成一道淺淺的溝壑,在短短的幾秒眼光滯留中,,腦中的思緒又爬上神經(jīng)末梢,,在我的世界里為所欲為。
幻想可以創(chuàng)造一切,,同時可以毀滅一切,。
陳是對的。
真正令人迷惘,,想要逃離的是——沒有徹底逃離世界的能力和勇氣,,卻甘愿被逃離的心緒頻繁觸動。
我們總幻想著交付全部記憶和希望,,將另一半個自己放逐在夢里,。夢里的半個自己懷揣著生的希望,四處奔波找尋,,竭力想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成為一個完整體,從而擁有撐起內(nèi)心無邊無際孤獨(dú)與迷惘的力量,,用來對抗外界的一切黑暗——不被黑暗侵蝕成為助長黑暗的養(yǎng)料,。
“我來到這里,到底想怎樣——想讓他怎樣,?”陳像是從我的怒吼中醒過來,,終于堅定地看清一個事實(shí)——我不是他,“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當(dāng)我見到惠姨,,還有那封存的藥物后,我想我懂了,。我知道為什么整個伊比利亞半島,,整個愛情海域,這些他熱愛向往的地方,,都找不到讓他回頭的藥,。”
有的人只是想讓他記起,,自己曾是他的朋友,。大概像是在說,嘿,,朋友,,你得回來,繼續(xù)和我們在一起,,一起做回傻子,?;蛘邌渭兊氖窍胱屗浧穑酝黄鹱錾底拥娜兆?。
丟了的東西總要想盡一切辦法找回來,,因為那是屬于自己的一部分,等同于寶貴的財產(chǎn),,而對于財產(chǎn),,誰也不愿損失分毫。
“我對他只有一個期待——別總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起來,,需要人陪的時候,,大膽邀請我進(jìn)去坐坐。
“他曾答應(yīng)過我,,如果哪天自己第一次出國,,一定是去西班牙的巴塞羅那,而且一定會帶上我,?!标惸樕蠏鞚M笑容,享受著甜蜜說,,“當(dāng)時我笑得特別開心,,幻想著哪一天真的和他一起,上午在巴薩羅那的海灘沐浴陽光,,海灘上人影很少,,只有一對金發(fā)小情侶在沙灘椅上相擁相吻。我們兩個互相笑笑,,手牽著手沿著海岸邊緣邁步,,任由海浪淹沒腳面。然后陪他去諾坎普球場,,看神奇的梅西,,神奇的巴薩踢最完美的TIKITAKA,和他,,和我最親愛的朋友,!”
我輕輕閉上眼睛,連連點(diǎn)頭,。我能感受到那動人的景象,。
陳長嘆一口氣,屋子里的空氣變得稀薄,,原本就微弱的燭光淡然無光,,一切都被她的嘆息抽掉了大量生命力。噢,,除了雨,,它還在拼命落下。
“一間屋子,,容不下兩個永遠(yuǎn)孤獨(dú)的靈魂,。他有他的孤獨(dú),我有我的寂寞,,不能成為互補(bǔ),。我們只能像兄妹一樣親昵,因為彼此懂得對方的痛苦,,倘若強(qiáng)行結(jié)合會產(chǎn)生何等畸形的新生命……”
風(fēng)雨阻隔了歸路,,我在平原小屋待了一夜。
在夢里,,我領(lǐng)著一群人走過懸崖上窄窄的棧道,。途中,我發(fā)現(xiàn)大家實(shí)在沒有充足的力量橫越這條天塹,,決定返程,。
場景轉(zhuǎn)換,到了學(xué)堂,,時候卻是除夕夜,。我在那里扮進(jìn)熱鬧的人群里,等到她們仨到來,,我扮得更投入,,裝得更開心。似乎將一筆鈔票——應(yīng)該是借的,,然而我從不向她們借錢——還給她們,,像是在說,現(xiàn)在我不欠她們了,。接著想給誰打電話,,懇求他能陪我一起過除夕,然而一個也沒有,。
醒來時,,風(fēng)雨已停,天空放晴,。
桌子上鋪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想回到過去”。陳走了,,我們互相虧欠著一場正式的告別,,這是誰都還不起的玩意兒。
那輛永不越界的豐田停在房門口,四下不見人影,。我走上來時路,,決定白天就回到山中的小屋。
溪岸邊的荒地上,,幾十個土堆已被鏟平,,惠又在開辟新的菜園。林奪過鋤頭,,讓她到旁邊歇會兒,。饞嘴的小月張著大眼睛,盯著大月一刀一刀剝掉蘋果皮,。
“小月,,離遠(yuǎn)一點(diǎn)?!彼齻兊膵寢屩钢终f,,“瞧見舅舅鼻子上的刀疤沒有,就是小時候和你一樣,,非要把臉湊得那么近,,被媽媽割到的!”
小月點(diǎn)點(diǎn)頭,,乖乖地退后,。
菜地整平,林帶著大月小月走到那個最大的土堆邊,,著手拔除墳頭的雜草,。
他們誰都看不見我,我像本身就不存在似的,。
我繞到土堆后邊,,鉆進(jìn)隧道,回到……
還是那個住慣的病房,,一串十個黑色葫蘆垂落到地上,,她趴在我的床沿還未醒來。
風(fēng)從開著的窗戶吹進(jìn)屋內(nèi),,長葫蘆抬起頭怔怔地望著我,。
“天氣真好?!蔽疑焓謱⑺W被風(fēng)吹亂的秀發(fā)捋回耳后,,“頭發(fā)夠長了,我?guī)闳ゼ纛^發(fā),!”
床頭那盆新開的白色海芋真特別,,在白日里也開始唱歌。
每一次你不開心,我也跟著傷心,。
我們的心那么緊,,一定很有默契。
不必想該做什么,,才算夠得體,。
我始終相信,,哪天你會聽見,,誠實(shí)的聲音。
我知道愛并不是,,誰能取代誰,。
可是我,想幫你撿起,,無謂的心碎,。
可以的話,我們重新來過,。
可以的話,,讓我彌補(bǔ)他犯的錯。
旅途的美景,,還有很多,,何必固執(zhí),逗留這段殘破,。
可以的話,,轉(zhuǎn)過身看看我。
可以的話讓我松開你的枷鎖,。
迷途的流星,,點(diǎn)點(diǎn)墜落,總有一顆,,在夢中閃爍,。
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兩個自己,。
一個在表面堅強(qiáng),,一個躲在心底。
如果時間夠長了,,就能看清晰,。
我不會放棄,哪天簡單的愛,,能創(chuàng)造奇跡,。
我知道愛并不是,誰能取代誰。
可是我,,想幫你撿起,,無謂的心碎。
可以的話,,我們重新來過,。
可以的話,讓我彌補(bǔ)他犯的錯,。
旅途的美景還有很多,,何必固執(zhí),逗留這段殘破,。
可以的話,,轉(zhuǎn)過身看看我。
可以的話,,讓我松開你的枷鎖,。
我們都曾經(jīng)那么寂寞,才真的懂,,彼此的軟弱,。
(梁靜茹《可以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