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水銀瀉地,。
悶熱的空氣徐徐變得清爽起來,,偶起一陣山風(fēng)拂來,甚至?xí)薪z絲涼意,,白晝爭鳴的夏蟬鳥雀之屬,,也不知不覺斂聲而眠,融入這無盡的黑夜,。
萬籟俱寂,。
通往山頂?shù)莫M徑上,一盞豆火映路,,山上俯瞰,,像振翅而飛的螢火蟲,光芒微亮,,閃閃爍爍,。
兩道身影隨之信步而行,走在前面的豆子姑娘喜不覺累,,甚至稱得上意興闌珊,,嘴里哼著山下小曲,手里揮著一根打草驚蛇的竹鞭,,揮來斥去,,儼然將竹鞭當(dāng)成了絕世兵刃一般的刀兵利器,憧憬著她不止一次說過的女俠夢,。
吊尾于后的茅翩提著燈籠,,因為燈油將盡,燈火自然就不太明亮,,豆火一般,,搖曳不定。
以防豆子姑娘天黑摔倒,,茅翩只能盡量保持與豆子姑娘一步遠(yuǎn)的身位,,如此走下來,甚至比捉了半夜的知了猴還累,。
當(dāng)然,,豆子姑娘對抓了一竹簍的知了猴仍覺不過癮,先前于山林離開時還與茅翩商量,能不能抓上一夜,,在被茅翩無奈拒絕后,,小姑娘撅嘴好是傷心了片刻,不過沒走多遠(yuǎn),,便又蹦跳開心起來,,宛如七八歲的小孩子。
二人如此一路回到山上,,茅翩執(zhí)意將豆子姑娘送到屋門口,,而后獨自去到后廚,將知了猴沖洗干凈,,又用鹽水浸泡上,,這才走去涼亭坐下,望著山下雙鷹鎮(zhèn)方向,,陷入沉思,。
此時已值子時,草叢中的蛐蛐叫取代了聒噪的蟬鳴,,月華如水銀垂泄,,將山上山下的萬物蒙上一層通透的光暈,山上除卻巡夜警戒的隊員,,都已進(jìn)入夜眠,,只有個別房舍還亮著燈火,在這樣一片悄寂夜景中,,我們不妨將時間的指針倒撥兩個時辰,,讓悄然流逝的時間先回到酉時三刻。
雙鷹鎮(zhèn),。
尤云松從家中出來,,一路直奔春水灣而去,但走到半途,,卻發(fā)現(xiàn)出門匆忙,,身上竟然忘了帶銀兩,沒有銀兩砸門,,他大抵登不得那絲樂表演的畫舫,,頓足懊惱之余,不得已折身而返,。
“云松兄,,這般匆匆,所謂何事???”
經(jīng)過一家茶館門前時,,尤云松被一道中氣十足的話語聲攔了下來,循聲扭頭望去,,一位不過二十五六歲的華服男子正朝這邊拱手行禮,,臉上掛著驚喜,身邊幾位友人也齊齊望向這邊,,眼神中多有打量,。
尤云松愣了下,方才回憶起出聲喚他的華服男子所為何人,,雙鷹鎮(zhèn)名媛坊的少當(dāng)家,這名媛坊囊括雙鷹鎮(zhèn)十之六七的青樓藝館,,酒樓茶館等一眾娛樂消遣行當(dāng)生意,,可謂是日進(jìn)斗金,而這位名為劉錦衣的年輕人,,據(jù)說背景驚人,,與雙鷹鎮(zhèn)幕后大佬潛江雙鷹較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尤云松不過一介說書先生,,之所以能認(rèn)識這位近乎執(zhí)掌半個雙鷹鎮(zhèn)娛樂行當(dāng)?shù)膭㈠\衣,,完全是因為這劉錦衣喜歡聽書的緣故,尤云松先前就在劉錦衣麾下的幾座茶館中說過一段時間的書,,二人湊巧由此結(jié)識,,不過后來尤云松另有任務(wù),便改頭換面離開了,,不曾想今天于此竟然相逢,。
“原來是劉少爺,恕在下眼拙,,方才一時間竟然沒瞧得真切……”
尤云松先裝作因為看不真切的樣子又探頭看了一眼,,當(dāng)劉錦衣朝這邊走來,繼而陡然惶恐萬分,,連忙小跑上前拱手致歉,。
劉錦衣擺擺手,毫不掛心笑道:“無礙無礙,,與幾位友人來此吃茶,,這般剛出來,湊巧瞧見云松兄步履匆匆,,似有急事,,想著在下多少還認(rèn)識些閑人,或許能援手一二,,所以就冒昧出聲攔下了云松兄,,理應(yīng)道歉的人應(yīng)該是在下才對……”
如此一番話道出,,足以暴露劉錦衣些許脾性風(fēng)格,自信熱忱,,對朋友仗義,,如此說著,劉錦衣便是拱手致歉,,態(tài)度真誠,,看不出絲毫的表演痕跡。
尤云松猶豫一下,,才略有尷尬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本是前去春水灣赴宴,但出門匆忙,,忘了帶銀兩……”
劉錦衣哈哈一笑,,指了指尷尬的尤云松,打趣道:“云松兄這般粗心,,難不成是想體驗一把被畫舫姑娘轟下船的滋味,?”
“不過如此也好,若不是有此一事,,你我尚不得在此相逢,,湊巧的很,我這幾位友人也正要去那春水灣畫舫游玩,,云松兄若不嫌棄,,大可與我等一同前去,至于銀子,,云松兄就莫要再操心便是……”
二人熱絡(luò)說話之余,,劉錦衣也借機介紹了身邊幾位友人,尤云松一一拱手行禮,,對方還禮簡短寒暄了幾句,,一行人便浩浩蕩蕩趕去春水灣。
夜景宜人,,游人更比白晝擁簇,,沿街商鋪懸掛的燈籠綿延許遠(yuǎn),將黑夜驅(qū)攆殆盡,,手執(zhí)各種樣式燈籠的女子此時最是開心,,三三兩兩結(jié)隊,于人群中嘰嘰喳喳議論著,,推著小車走街串巷的小販叫喊著賣貨,,隨著人流朝春水灣涌去。
從樓上俯瞰,,街道上斑斑點點的流光,,猶如幾條星河緩流,,正徐徐匯入遠(yuǎn)處更為璀璨的光團,春水灣畫舫上的絲樂表演,,即將拉開序幕,。
徐蟲從窗口回來,神色略顯興奮,,手指學(xué)著某人在桌面敲了敲,,屋中另外五人循聲看了過來,徐蟲壓抑內(nèi)心波動的情緒,,說道:
“扁豆說過,,出其不意而屈人之兵是上策,眼下我們這支鵝說小隊就有可能變成一支奇兵,,你們想想看,,若是我們將春水灣這潭水?dāng)嚮欤賹⑵浼薜溄o虎頭寨或者西南臭魚幫,,結(jié)果會是什么樣子?”
面有興奮的徐蟲與屋中五人,,正是茅翩以苦肉計驅(qū)攆下山的六人,,而茅翩也給這六人組成的小隊起了一個有趣的名字——鵝說小隊。
這六人皆是夜鸮小隊隊員,,同時也是于訓(xùn)練中表現(xiàn)相對平穩(wěn)的六人,,不論是心理素質(zhì)還是身體素質(zhì)都處上游,這也是茅翩以大數(shù)據(jù)篩選的方式選出的,,當(dāng)然各項具體數(shù)據(jù),,皆是由各人于各項訓(xùn)練科目的積分以特定比例換算提供,黎鐵也參與了其中,,茅翩便將這種方法慷慨授之,。
徐蟲說完,視線在其他五人身上掃掠一眼,,并沒有得到想要的回應(yīng),,手指不得不又敲了敲桌面,同時也加大了言語煽動的力度:
“你們想想看,,鵝說小隊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什么,,西地那群野狗會比我們想象的要兇殘,而且我們只有六個人,,要是按照尋常的法子對付西地那群野狗,,我們可能會被撕咬到連渣都剩不下……”
“我沒有危言聳聽嚇唬人,大妖佞樺厲不厲害,,嚇不嚇人,,但也沒能吞下西地那群畜牲,,所以我們還要磨練,要磨練的比大妖佞樺還厲害,,還嚇人,,只有這樣,才能干翻西地那群畜牲,!”
徐蟲弓著腰,,紅著眼,雙手撐在桌上,,一副要與人吵架的架勢,,先前在夜鸮小隊中,每次反思當(dāng)眾做陳述時,,徐蟲皆是如此夸張形態(tài),,后來被茅翩加以引導(dǎo)調(diào)整,便漸漸有了幾分演講家的風(fēng)采,,聲情并茂,,肢體語言豐富,強大感染力,,徐蟲具備的這些條件,,也使得他很快就成了夜鸮小隊反思會上的演講“明星”。
“眼下春水灣這場絲樂表演正是鵝說小隊成立以來上的第一處訓(xùn)練場,,另外得到訊息,,有兩個支援虎頭寨的匪首今夜也會現(xiàn)身春水灣畫舫,兄弟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用你們那不富裕的腦子想想看,干掉這兩個狗日的,,先不說長不長臉,,單說虎頭寨給二郎山受的那些鳥氣就能散去一半,有此天賜良機,,還猶豫個屁?。 ?p> 徐蟲紅著眼,,手指“篤篤篤”敲在桌面上,,最后那兩句幾乎是從胸腔里嘶吼出來一般,震的屋內(nèi)五人耳膜嗡嗡嗡嗡,。
充滿煽動性的言語透過窗口融入喧囂夜景,,游人不息從樓下經(jīng)過,偶爾會被樓上不明所以的動靜嚇上一跳,,但這小動靜不過是在徐徐前行的人流中濺起點滴小水花,,便被喧囂,,興奮的浪頭蓋過,奔流擁簇著融入更加喧囂熱鬧的沿江一帶,。
尤云松與劉錦衣等一波人走走停停,,與撞面相識的友人打個招呼寒暄幾句,速度不算快,,等能看到春水灣畫舫時,,時間已經(jīng)戍時一刻,距離畫舫絲樂表演開始還有兩刻鐘,。
因為絲樂表演并未開始,,游人更多還是圍簇在河岸兩側(cè)的空地,沿河欄桿上間隔不遠(yuǎn)懸有燈籠,,光線實則明亮,,燈籠紙面上還寫著各式謎語,也給于此等待的游人增添了一點解悶的小趣味,。
兩岸商鋪此時最是熱鬧,,兜里富裕的自是樂意進(jìn)店轉(zhuǎn)看一番,被笑臉明媚的小二恭迎著,,身側(cè)跟隨的女子或婦人也是與有榮光,,囊中羞澀的也不是只能猜燈謎,小販推車經(jīng)營的各式小吃涼食應(yīng)有盡有,,價錢便宜,味道過癮,,也能讓人贊不絕口,,售賣的各類奇巧之物,也頗受游人喜歡,。
縱貫兩岸的橫橋之上還放著焰火,,這一片也是人流最為擁簇之地,明亮的焰火騰空而起,,帶起陣陣喝彩,,稚子在人群中鉆來鉆去,追逐嬉戲,,與夜同樂,。
此時畫舫停泊水中,但河面之上并不顯落寞,,順?biāo)械牧邨l渡舟之上有撫琴彈箏的藝女,,靡靡續(xù)續(xù)的樂聲或急或緩,為稍后的絲樂表演熱場助勢,。
劉錦衣來此自是有人迎接,,被恭候多時的茶館小二一路引領(lǐng)進(jìn)鋪登樓,,來到一間視野最好的雅室,屋子里已經(jīng)有人落座,,聽到廊道腳步聲響起便打開了屋門,,笑著與門外的劉錦衣一波人拱手打招呼。
尤云松吊尾跟著進(jìn)了屋子,,發(fā)現(xiàn)雅室要比一般茶館的雅室大上頗多,,十二三人絲毫不顯得擁簇,幾張茶桌近窗擺著,,吃茶之人不用起身,,抬眼便能看到樓外河岸風(fēng)景,尤云松暗暗驚嘆茶館掌柜能在如此寸土寸金之地開的這一間茶館,,想來也是富貴多金之輩,。
劉錦衣正與人一一介紹隨行的好友,相識之人笑著彼此拱手,,再聊敘兩句場面話,,氣氛融洽,到的尤云松這邊,,劉錦衣也不例外,,指了指略有尷尬的尤云松笑道:
“鴻云兄,這位便是老弟長與你提起的云松兄,,為人和氣,,尤善說書,你也知道老弟最喜聽書,,能結(jié)識云松兄,,小弟也是榮幸的很……”
被劉錦衣喚為鴻云的中年男子附和著點點頭,拱手揖禮,,場面上的這點過場自是不會差,,但神色已然再無先前的真摯謙遜,甚至連流于表面的寒暄之詞也一并省了去,。
劉錦衣畢竟是場面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點眼力價自然是有,,一瞧場面有些冷澀,,便準(zhǔn)備打趣兩句緩解氣氛,孰料鴻云男子卻是與劉錦衣湊近耳語了幾句,,尤云松瞧得劉錦衣臉皮顫了顫,,神色也有為難。
尤云松佯裝無意,自顧望著窗外河岸夜景,,待到那鴻云男子轉(zhuǎn)身離去,,劉錦衣望著背影瞇了瞇眼,這才過來與尤云松說道:
“云松兄,,方才一點小誤會,,還望見諒,鴻云兄大抵是因為手下的兩名弟兄出了點小事,,心情不佳,,那般臉色也不是針對你,切莫放在心上,,錦衣替他與云松兄致歉了,!”
尤云松擺擺手示意無礙,二人又聊敘了片刻,,畫舫開始表演的時間不過半刻,,河岸兩側(cè)游人愈發(fā)熱鬧,這時有人敲門前來喚人,,是畫舫上的小廝一類,,鴻云男子與小廝低語了幾句,劉錦衣見勢走了過去,。
諸如劉錦衣之輩,,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于畫舫之上自有一席之地,,待表演開始之前,,是有一段入場落座的時間,小廝前來喚人,,想來也是到了時間,。
尤云松如此想著,但看了兩眼那名鴻云男子愈發(fā)凝重的面色,,便隱隱覺得事情不像他思量的這般簡單,而一旁的劉錦衣這會也面有錯愕,,似呆愣站在那里,,前來喚人的小廝正連連擺手,像是在極力否定什么,。
屋子里的人此時大多已經(jīng)準(zhǔn)備隨眾人下樓,,三三兩兩結(jié)對各自聊敘著,多是說些表演如何如何,,表演的藝女來自哪家藝館云云,,但因為鴻云男子與劉錦衣堵在門口,眾人也不好催促,便只能繼續(xù)聊敘,,同時有意無意注視著門口,。
“……欺人太甚!”
突然,,門口的男子一聲怒斥,,瞬間壓過雅室中的喧囂,將熱鬧氣氛凝冰于一刻,。
“……傷我兄弟,,斷我財路,這等深仇大恨,,我斧頭幫若是不報……”
充滿殺氣的話語被一旁面色難堪的劉錦衣擺手?jǐn)r下,,名為朱鴻云的中年男子面色猙獰,雙手攥拳,,似要擇人而噬,。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fā)生了何事,,有幾個或許知曉內(nèi)幕的,,此時面目變得也甚是擰曲,看上去形容惡煞似,。
尤云松站在那里,,眼睛看向門口,微微張嘴,,神色顯得錯愕,,但眼底卻有一閃而逝的驚喜。
“呵,,斧頭幫……”
尤云松輕聲默念了一遍,。
門口,前來喚人傳話的小廝似被男子呵聲嚇住,,面如土灰,,一動不動站在那里,勸慰過好友的劉錦衣回過頭來,,推了推小廝胳膊,,示意他趕緊離去,孰料就在此時,,小廝身后異變陡生,!
彈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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