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涌動,，拍打著岸邊的砂巖。

　　住在漁村中的人，都對大海心存敬畏,，也知海的深處多少兇險,。這一日,，男人們又開始繁忙起來,，天還沒亮，就駕船出海,。

　　李菊荷身為女子,，按規(guī)矩不可上船，所以只能在海邊的淺灘處趁著落潮時分趕海,。她正是以此為生的,。

　　海是可怕的，卻也是大方的,，那滿灘的貝類足以令她維持今日的生計,，這些貝不僅好吃，死貝的貝殼還能做裝飾品,，最受城里人的喜愛,。她挎著籃子在灘涂仔細(xì)檢視,，不知不覺走得比平日遠(yuǎn)了些,。

　　除了食物以外，大海還會額外送些別的東西到岸上,，有時候是不知所謂的怪異物什,，村里人說那些是前朝的遺留物,；也有的時候，會是一些有用的東西,。

　　而這一回,，李菊荷發(fā)現(xiàn)了一塊冰。

　　不知飄了多久,，又是怎么飄到這里來,，她從沒見過這么大的一塊冰，透過冰層,，還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

　　李菊荷只是個漁家女，不知道這意味什么,，她伸手向冰敲了敲,。

　　而那冰里的人，回應(yīng)一般,，微微睜開了他的眼睛,。

　　……

　　曲紅在木瀆待了一個月左右，終于打算離開了,。不過他在臨離開之前,，唱了最后一場，以彌補(bǔ)上回他從臺上掉下沒有唱完的遺憾,。一時間城內(nèi)萬人空巷,，齊齊擠到了羨園。那些擠不進(jìn)去的,，哪怕是趴在墻上也一定要一飽耳福,。

　　小鳳就不同了，她一早定了最前排的座,，和縣衙一干人統(tǒng)統(tǒng)坐到人群之前,。

　　路少琛一邊偷笑，一邊又有點(diǎn)不好意思：“多謝你請我們縣衙所有人來聽曲,，但是,，這樣會不會太招搖，怎么感覺是縣衙假公濟(jì)私……”

　　“別扯了,，什么縣衙假公濟(jì)私,，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罷了！”小鳳向他擺擺手,，“是我和曲大官人要的位子,，還不用花錢，你們就安心地聽好了唄！”

　　路少琛向她擠眉弄眼：“??？你跟他相處那么幾天，怎么這么要好了,？”

　　“這嘛,，盡管他的曲迷讓我十分討厭，但曲大官人本人其實(shí)還蠻好的,，他夸贊我唱歌唱得好聽,，還送我一本曲譜?！?p>　　“哦——”路少琛磕了口瓜子,，“小姑娘還是小姑娘，這么點(diǎn)小恩小惠就被收買了,，切,。”

　　然而那小姑娘自顧自地四下張望：“喂,，你叫了燕大哥嗎,？他怎么還沒來？”

　　路少琛道：“祁云啊,，我叫啦,，但是他不一定會來的?！?p>　　“為什么?。俊?p>　　“因為他其實(shí)很怕聽?wèi)蚵犌裁吹??！?p>　　“怕聽?wèi)蚵犌繛槭裁?？”小鳳湊到路少琛跟前,，“他五音不全啊,？”

　　路少琛這時卻為難起來：“不是……這個很難說,，涉及別人私隱，最好是他自己告訴你……哎,，你看他居然來了,！真是難得啊……”

　　他岔開話題，果然,，燕祁云擠過人群,，和小鳳點(diǎn)點(diǎn)頭,，便拘謹(jǐn)?shù)刈搅艚o他的一張座位上。

　　這座位就在小鳳的位置旁,，當(dāng)然，這不是小鳳的意思,，荀大人一來到戲臺便帶了縣衙里所有弟兄坐得遠(yuǎn)遠(yuǎn)的,。

　　鑼聲敲響，曲大官人正好開唱,。他著女旦裝扮,，但又非戲裝那般濃妝艷抹，只是稍作修飾,，便是一張徹徹底底的女相,。

　　這時，一曲二胡拉響,，曲聲如泣如訴,，霎時鎮(zhèn)住臺下若干喧嘩。

　　他唱道：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前兩句才剛出口,，在場之人無不如同為止頓?。耗切┦傲斯献拥模謶以诎肟?；嗑著瓜子的,，忘記了磕下去的動作；有那婦人捧了心,；也有大爺張著嘴一時半會合不攏,。

　　小鳳自己，只覺得頭頂轟然炸開,，她從沒聽過這樣的曲調(diào),、這樣的歌聲，那是與京城的京戲完全不同的韻味,，單單這短短幾句詩,，卻仿佛訴盡了一個人一生的悲愁。

　　如洶涌而起的海浪,，將澎湃的情緒推入人的心間,。

　　所以，當(dāng)唱到最后兩句,，她不得不為之流下一行淚,。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一曲唱罷，全場靜悄悄,，所有人都忘記了鼓掌喝彩,，只待靜了好一陣，曲紅向臺下眾人欠身,，一個大爺才率先緩過神,，引領(lǐng)眾人大聲喝了一聲：“好！”

　　于是,，全場便又掌聲雷動,，乘著這功夫，戲臺落幕,，曲紅回后臺準(zhǔn)備下一場,。

　　“啊，我哭了,，”小鳳抹了下臉頰邊的淚,，“真是不可思議，我以前從沒為聽曲子流淚過,?！?p>　　她回過頭，發(fā)現(xiàn)燕祁云神色黯淡,，似被歌聲勾起了一番心事,。

　　“燕大哥？”小鳳試探喚了他一聲,。

　　燕祁云這才回過神,，勉強(qiáng)向她笑笑：“曲大官人唱得真好?！?p>　　“你沒事吧,？”

　　“沒事?！?p>　　“真的,？”小鳳狐疑道，“琛哥說你不喜歡聽?wèi)蚵犌?，你上次也是這么和我說,。可這是為什么呢,？”

　　“沒什么,，我……”他的話音堪堪停住,，詫異地盯著她的雙眼。

　　這時,，帷幕又被拉起,，曲紅這回著文士裝扮，要唱下一場了,。燕祁云不好發(fā)出聲響,，向她比劃了兩下：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小鳳疑惑地指指自己,。然而樂聲奏響,，有風(fēng)吹來,，他一時恍惚。

　　“臨水縱橫回晚鞚,。歸來轉(zhuǎn)覺情懷動,。梅笛煙中聞幾弄。秋陰重,。西山雪淡云凝凍,。美酒一杯誰與共。尊前舞雪狂歌送,。腰跨金魚旌旆擁,。將何用。只堪妝點(diǎn)浮生夢……”

　　他好似又回到湘西的高山上,，一襲紅衣的苗女站在與他咫尺之隔,。山風(fēng)拂動她的裙擺，她的雙唇一張一翕,。

　　……

　　“雪狼,，你有想要探索過人活在世上的意義嗎？”

　　“那些事太虛無縹緲了,，我只想活在當(dāng)下,。”

　　“活在當(dāng)下,，是當(dāng)個山匪,，還是想做個好人呢？”

　　“龍梅……”

　　“你的一切,，我都一清二楚,，”她止住了他的震驚，“去做你想做的,，或者,，這就是人活在世上的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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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這里還有多少朝廷的人混進(jìn)來,！再不說，就把你這幾個弟兄處死……還有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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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狼……”

　　“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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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大哥？”小鳳給了他一巴掌,，“燕祁云,！”

　　于是，女人的呼喚,，男人的狂吼——腦海中交織而成的呼嘯就此被這一巴掌打得煙消云散,。

　　“啊,？”他眼前豁然開朗,，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身處羨園里，方才不過又是一場夢,。

　　不過小鳳可不知道他心底里的隱痛,，她叉著腰怒氣沖沖——反正她常常都是一幅怒氣沖沖的架勢。

　　“什么‘啊’,？散場啦,！人都快走光了！”她指著正在清掃滿地瓜子皮的大爺,，“我好不容易搞來的前排座位,，你到底有沒有認(rèn)真聽歌嘛！”

　　門口,，荀鶯正把縣衙一群躍躍欲試想看熱鬧的男人推出去,。

　　“我……”燕祁云無從辯解，干脆就不說了,。

　　但小鳳自顧自地又得意了起來：“唉,，算了，你一直都呆呆地盯著我看,，把人家看得怪不好意思,！嘻嘻！”

　　“是嗎,？”他淡淡道,。

　　“其實(shí)倒也不是不行啦！我最了解男人的那點(diǎn)花花肚腸,，你肯定是愛上我了,，想要追我,，但又無從開口，所以……”

　　他隨即打斷了她的想入非非,，淡淡地說：“你要回家嗎,？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