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堪的夜晚過去之后,，第二天還是要醒來,。
何大拿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床頭放了一把鑰匙。到隔壁房間看一眼,，吳右前已經(jīng)不在,，王胖子還在酣睡,。
何大拿那著鑰匙端詳了好一陣子，帶上門走了,。他還要上班,，盡管春節(jié)前的這幾天領(lǐng)導也不怎么管，甚至領(lǐng)導面也見不著,，但何大拿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按時上下班,，這在他的價值觀里是上班的本分。
然而這份本分卻給他帶來越來越大的壓力：一是同事的眼光,。在懶散慣了的老國企員工眼里,，何大拿簡直就是個異類，拿著最少的工資,，干得比誰都起勁兒,，是不是傻？二是自己內(nèi)心的不平,。雖然自己心甘情愿地盡著本分,，卻越來越看不慣那些成天吊兒郎當啥都不干，卻拿著高工資同事,，甚至還有某些占著高職位同樣在混日子的領(lǐng)導,。有個自知很難再往上混的中高層，甚至公開在各種場合說自己就是在“混吃等死”,。當然,，他或許也是在咒罵更上層的有眼無珠,。
最近何大拿最討厭的是那個古女士,。五十幾歲的古女士，整天打扮得珠光寶氣,，竭力地想讓自己和辦公室里的其他人區(qū)分開來,。但是她最終只是個普通員工，雖然年頭多了工資要比何大拿高很多，但也不足以讓她脫離工薪階層的屬性,。但是她總是要把自己包裝成優(yōu)越的社會上層,，從某種意義上說她也確實是，因為她有房,，而且是好多房,。
古女士是老BJ，但不是BJ城里的,，她出生在五環(huán)邊上一個什么鄉(xiāng)的一個村子里,。十幾年前那里還只是一個臭水溝旁的小村落，沒有幾戶人家,。起初她家的房子是自己蓋的磚瓦房,，矮矮的，成年人進門都要彎腰,，不然會磕到頭,。后來北漂越來越多，古女士的父親嗅到了商機,，就借錢把自己的小矮房翻蓋成了三層小樓租給北漂們,。
這個生意收入不菲，但還不足以改變他們?nèi)胰说拿\,，改變他們命運的是拆遷,。小樓蓋好沒幾年，整個村子拆遷,，原地回遷,，他們按面積分了六套房子。古女士還有一個哥哥,，拆遷的時候古女士早已嫁人二十多年了,，按說她也就是跟著喝點湯的份兒，可她不知道哪來的底氣,，硬是從她哥哥手里摳出了兩套房,。
這兩套房讓苦逼的小職員古女士徹底翻了身。十年后的今天,，就這兩套房已經(jīng)市值過千萬,，何況她還有單位分的福利房，昨天聽她說去年還剛又買了一套,。這是何大拿知道的數(shù)量,，是否還有更多，也未可知,。
然而房產(chǎn)可以提升一個人的財富卻無法直接提升一個人的對外標價,。它不像知識,，可以在日常的交往中自然流露；它不像職位,，在職場中需要不可回避的明確標識,；它也不像外表，只要你不瞎就完全無法回避......房產(chǎn)這東西,，你擁有再多,，你自己不去宣揚，誰都看不出來,，除非你是政府官員,，會有紀委的同志特別關(guān)心。于是,，房產(chǎn)多起來的古女士從此便添了許多的煩惱,，怎么才能讓人知道我有好幾套房呢？把房產(chǎn)證當首飾掛在身上,？這顯然不太合適,。請同事到自己所有的房子里做客？是否這樣會太刻意,？主要還是舍不得花請客的錢,。
實在沒有什么好辦法，就只能靠嘴說了,，別人的嘴沒這個閑情逸致,，她便只能不厭其煩地在各種話題中插入她有好幾套房的信息。沒有機會聊天的同事,，她便想盡辦法制造話題聊,。何大拿雖然跟她同在一個大辦公室，但是由不同領(lǐng)導分管,，業(yè)務(wù)也毫無交集,，而且有二十多歲的年齡差距，本來是沒有任何可聊的,。但古女士卻偏偏最愛找何大拿聊天,，一是因為何大拿是這個辦公室最年輕的，說什么他都得恭恭敬敬應(yīng)付,，不像其他老油子,，找個借口就可以把她擋開；二是這個辦公室雖然像她這樣好幾套房的不多,，但基本上都有個容身之地了,，只有這個小何，半平米的房產(chǎn)也沒有,，一直租房度日,，如此巨大反差的對比，讓古女士每次聊天之后的幸福指數(shù)都會爆表,，晚上回去做夢都能笑醒,。
這樣的聊天給古女士帶來了多少幸福指數(shù)，就同樣的給何大拿帶來了多少惡心指數(shù),。雖然在何大拿這里,，買沒買房本來不是什么大事情，他家境不錯,，買得起,，只是不想用家里的錢買。他的計劃是自己先闖事業(yè),，也攢些錢,，遇到喜歡的人了，談戀愛了再考慮買房的事情,。到時最好是兩個人能買得起,，實在買不起再跟家里借。但現(xiàn)在,，讓他沒想到的是無房屌絲的身份已經(jīng)成了有房一族炫耀資本時順便羞辱的對象,，或者說繞不開的參照物。更讓人生無可戀的是,，還有人每天比打卡上班還風雨不休地專門來對比,，從中尋找幸福感的。
“小何,，這么早?。砍栽顼埩藛?？”越不想見到誰就越逃不開,，何大拿一進辦公室正好碰到古女士提著一兜油條正挨桌地問。不知道的可能以為她是請同事們吃早餐,，然而事實卻是,，她只是在做早餐生意。她的大兒子中學畢業(yè)沒考上大學,，就在小區(qū)開了個小餐館兒,，也做早餐。每天早上古女士都會帶一大兜油條,、雞蛋來公司售賣,，兩根油條一個雞蛋五塊錢。別說生意還不錯,，畢竟現(xiàn)在能在家安安穩(wěn)穩(wěn)吃個早飯再上班的生活很少有人能過得上了,。
“吃了,。”何大拿沒有吃早飯,，其實也想來一套,，但想想古女士的所作所為就恨得牙癢癢，硬挺著說吃了,，實際上肚子卻已經(jīng)誠實地抗議,，口水一下子溢滿了口腔。這讓何大拿的痛恨又升了一格,，恨不能一把奪過那兜油條從窗戶扔出去,，扔出去之前可以先往嘴里塞一根。
何大拿就這么恨恨走到自己角落的工位上,，打開電腦,，開始繼續(xù)分析昨天沒弄完的報表。
“小何,，剩了兩根兒,，別浪費了，古姐請你吃了,?！焙未竽脛偪磧尚袌蟊恚粋€塑料袋晃晃悠悠出現(xiàn)在眼前,。
吃還是不吃,？這竟然成了個問題，***神上接受不了,，不吃,，肚子接受不了?！罢€剩了呢,？您這從來都是供不應(yīng)求啊?！焙未竽貌蹇拼蛘煚幦∷伎紩r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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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人都提前請假走了,，你沒看這辦公室就沒幾個人了,。”
“還真是,?！焙未竽没仡^張望了一圈。
?。?p> “給,，吃了吧,，不然浪費了?！?p> “好吧,，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何大拿動作遲疑地接過裝著兩根油條的巨大塑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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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吃,，吃完古姐問你個事兒,。”古女士話一出口,，何大拿腸子登時就悔青了,，早知道有這一出他肯定不會接這兩根油條。但事已至此,，咕咕叫的肚子和泛濫的口水齊心協(xié)力,，三下五除二兩根油條就下肚了。
?。?p> “吃完了,，小何？”
“啊,?！焙未竽貌铧c忍不住搶答“我沒買房”。
?。?p> “古姐問你,，有女朋友沒？”
“您問的還真是時候,。前天還有,，今天沒有了?！睋Q套路了,？何大拿心想。
?。?p> “那古姐給你介紹一個唄,。”
“那感情好啊,?！边@幾年我都錯怪她了？何大拿幾乎開始懷疑人生了,。
?。?p> “你看,，我發(fā)小家有個閨女，三十多歲了,，一直不找對象,，我發(fā)小就著急讓我給介紹一個，我一想你這年齡不正合適嗎,？”
“三十多,？三十幾啊古姐?！?p> ?。?p> “呦，這我還真沒問個準數(shù)兒,，不過肯定多不了多少,，我記得比我兒子大不了幾歲?！?p> “您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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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兒子才三十三,?！?p> “我還以為你變心性了呢！”何大拿心里想著,，牙已經(jīng)恨得癢癢,，嘴上卻只能應(yīng)付著：“哦，我二十九,?！?p> ＞
“你看,，年齡還可以吧,，關(guān)鍵是姑娘家有好幾套房呢，你這不正好沒買房,，人家都把房準備好了,。”說到房,，古女士的眼睛里閃閃冒著光,，好像是綠顏色的。
“條件這么好,，應(yīng)該不愁嫁啊,。”何大拿轉(zhuǎn)身開始拖動電腦上的報表，也沒有真看,，只是暗示古女士他對這個話題已經(jīng)沒什么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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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女士卻絲毫沒有注意,，繼續(xù)自顧自地說：“話說回來,，這女孩兒雖然各方面條件都很好，也確實有點兒缺陷,，說話不太好,。”
“說話不太好,？性子直嗎,？姑娘直率一點挺好啊?！?p> “不是,，她說話有點兒大舌頭,，不過你放心,，仔細聽能聽出她說的啥?！?p> “有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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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不上什么殘疾,，不過你想,，人家那么好的條件，如果不是因為這點小毛病也輪不到咱是不是,？”
“這我也高攀不起,。”何大拿的怒氣已經(jīng)到了容忍的極限,，心想,，除了有好幾套房別的條件你也沒說啊，怎么就條件那么好了,？但還是強壓著沒有發(f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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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啥高攀不高攀的,，這不是古姐的發(fā)小嗎,，古姐給你們介紹介紹，到時成了記得請我喝喜酒,，逢年過節(jié)你倆去看看我就行了,。”
“哎呀，古姐,，壞了,，領(lǐng)導讓我今天去找他，我給忘了,?！焙未竽貌坏裙排糠磻?yīng)就匆忙從座位上起身往外走。
?。?p> “你記錯了吧,，你們領(lǐng)導昨天下午不就回老家了嗎？”古女士向著何大拿的背影喊,，何大拿一路小跑沖出門去,。
整個世界清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