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里水平如鏡,,風一吹,,落下幾片樹葉,魚群在水中游弋,,搶奪落在水面的葉子,,有一條躍出水面,,躍過垂柳細枝于水面劃出的暈紋。蘇青萍斜坐在石南河岸邊一塊青石板上,,用右臂撐住身體,,那是我們兒時游泳曬太陽撒尿的地方,她長發(fā)披肩背對著我,,身形瘦成一棵白楊樹干,,脊椎骨像一排緊密排列的算盤珠子。
蘇青萍知道我在身后,,慢慢轉過身,,面龐影影綽綽,像隔著一層紗,,也看不到她是何種表情,,我想跟她說話時,整個人一激靈,,眼前的畫面突然劇烈抖動,,抖成了一片黑暗,蘇青萍不見了,,石南河也消失了,。
這些年我做過無數個夢,有無數次夢見鋼廠子弟學校的教學樓和操場,,喜歡和誰勾肩搭背,,喜歡站在哪里發(fā)呆,雖然校規(guī)里三令五申要愛護花草樹木,,我們還是會在花開的時候摘花,,在垂柳吐芽的時候折柳,畢業(yè)后,,我們像流浪的星星,,行走在破碎的時空里,,和每個曾經熟識的人慢慢疏遠。
在無數次的夢境里,,我卻從未夢到過蘇青萍,,我已經有十年不曾見過這個姑娘,她和我一別經年,,早應該相忘于江湖,,但是這個人就像是長在心上的倒刺,一動就疼,,此時此刻我不禁悲從中來眼角濡濕,。
眼角擠出半滴眼淚,眨了兩下眼睛,,就消失了,。
過了許久,我掀開黑眼罩掏出眼鏡戴上,,經濟艙的白光有點兒刺眼,,空氣變得濕滑冰涼。自從我無意中學會那件美妙的事情已二十余年,,由于出勤率比較高,,從來沒有夢中走火的先例,而今天,,我居然......居然還是在萬米高空的飛機上,。氣流再一次導致飛機顛簸,徹底打斷了我對青春往事的懷念,,右手邊坐著的哥們兒驚異地看著我,,像是發(fā)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故作鎮(zhèn)定并攏雙腿像沒事一樣,。
飛機起飛,,穿越過云層下的霾區(qū)后我戴上眼罩塞上耳塞準備補覺,幾個空姐都不漂亮,,坐在我另一邊座位上的大媽對空姐來回指揮,,一會兒要吃的,一會兒又要飲料,,言語態(tài)度甚是囂張,,用紅興人特有的剽悍的聲音跟空姐嚷嚷。她的頭發(fā),,像一個用舊了的鋼絲球,,被頭繩綁起來的部分擠在一起,周圍沒綁起來的,孤獨而且松散,,一張臉像是菜市場下午收攤時扔在地上踩得稀爛發(fā)黃的菜葉子,,唯獨口紅很是刺眼,與枯萎的面龐極不相稱,,我側著身子盡量離她遠一點,,以免她看到我睡著了還帶著嫌棄的表情。于是乎當我緩過神來的時候,,看到舷窗外的天空澄澈湛藍,,悠遠遼闊,明顯能感覺到飛機開始下降了,,速度也慢了下來,,一小會兒飛機顛簸了一下落在長水機場的跑道上,空姐在艙門過道口露出一條穿著黑絲襪的長腿,,揚聲器傳出她柔和的聲音:“各位旅客朋友上午好,我們的飛機已經降落在美麗的春城昆明,,現在外面的溫度是18度,,晴,請大家不要打開手機系好安全帶,,我們的飛機還將滑行一段距離……”
為了圖便宜,,趕了個早班機,一路上困的要死,,只記得那條穿著黑絲襪的長腿,。昨天晚上和楊帆喝到十二點多,要不是徐娟打電話催著回去收拾行李,,我兩個還能再來一打,。
回到家我輕手輕腳地洗臉洗腳,刮胡子,,換睡衣,,怕吵醒徐娟和孫希亞,然后摸上床,,徐娟背對著我,,見我上來習慣性的抬起頭,我順勢把胳膊塞進去,,從背后環(huán)抱著她,,另一只手伸進徐娟的睡衣按在她一馬平川的32A上面,徐娟用她的32A將孫希亞喂養(yǎng)到一歲,,斷奶后更是縮水了不少,,平整度勝過從前,像是被電熨斗熨過,。后半夜里嘴巴發(fā)干突然醒來,,被窩里空氣溫熱,,我假裝翻身,扯下徐娟的睡衣,。
“叮鈴”,,手機顯示有電話打入,蘋果6S的屏幕上赫然顯示著:昆明張鶴群,。按照慣例到駐點省份之前我已經和當地所有經銷商負責人加了微信,,并把微信頭像改成了真人工作照,然后溝通了我到達的時間,。
“喂,,張總,你好你好,!”我語氣輕快,。
“孫總啊,你好你好,,我昆明張鶴群呀,,下飛機了沒有?”來昆明之前我給他發(fā)過短信,,并沒見過張鶴群,,但是聽聲音很年輕。
“哦,,剛下飛機,,我要等一下行李,麻煩總經理親自來接我搞得多不好意思啊,?!蔽蚁笳餍缘恼f著客套話隨著人流走出艙外。
“沒事沒事,,應該的,,我在2號出口等您?!睆埲旱?。
“那一會兒見?!睊炝酥笪医o徐娟打了個電話,,安全到達。
張鶴群穿著一身黑西裝,,系著深藍色的領帶,,皮鞋擦的锃亮,他個子不高但是人很精干,見到我:“孫總一路辛苦了,?!比缓蠼舆^行李箱拖著走。
“還好還好,,春城果然是漂亮啊,。”我笑著說,,觀察著眼前這個人,,約摸三十多歲,個子不高但是目露精光,,像極了武俠小說里深藏不露的高手,,一般不出手出手就見血的那種。到了停車場,,高手打開汽車的后備箱,,把我的箱子橫放起來,我把背包丟在后排座位上,,坐在副駕位置系上安全帶,。
車子出了停車場駛上機場高速,在其他城市仍然春寒料峭的時候,,高原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在身上,已經有些灼熱,。
昆明的云朵要低的多,,蒼穹之下遠處的山巒仿佛要和云朵連成一處,高速公路旁稀稀拉拉幾棟建筑飛快掠過,。張鶴群駕駛是的天虎汽車旗下的主打SUV——天虎SX50,,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和輪胎的噪音:“孫總,我們是先去公司還是酒店,?”張鶴群問道,。
我翻過左手腕瞄了一眼手表,已經是上午十一點整:“先去公司看看吧,,正事要緊,。”
其實初到經銷處,,也沒什么緊要的正事,,第一次見面往往以廢話為主,一路上他從他們公司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歷史開始,,一直講到發(fā)展到今天已經具備了上市的體量,,以及作為老員工的自豪感,我跟著附和,時不時地奉上幾句贊嘆,。
昆明弗萊汽車銷售有限公司是標準的汽車4S店,,三面落地玻璃至少有三層樓高,地處KM市南市區(qū)黃金地段,,車子過了保安亭穩(wěn)穩(wěn)停下,,門口的立柱上清晰標示著巨大的亞克力LOGO:天虎汽車。
穿過明亮高大的汽車展廳,,張鶴群帶著我到了他設在展廳二樓的辦公室:“孫總,,請坐,我泡壺云南的普洱茶給你嘗嘗,?!?p> 他并沒有先泡茶,而是從立柜里拿出一盒和諧,,抽出一支遞給我,,自己也點上了一支。我接過煙打量了一下用茶幾上的打火機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將淡藍色的煙霧噴了出去,。
他的辦公室簡潔明了,棕紅色辦公桌正對茶幾,,一臺黑色的筆記本電腦放在正中央,,桌上零散的擺著一些文件,背后是同樣顏色的一排立柜,。桌旁一棵發(fā)財樹長得相當茂盛,,樹旁邊的墻上掛著的銷售目標看板分的很細,看板上黑色馬克筆標注著每天的目標進度,。一張干凈整潔的玻璃茶幾上放著做工考究的實木茶臺,,張鶴群把煙灰缸往我這邊推了推,我順勢彈了煙灰進去,。
徐娟發(fā)出我喜歡的熟悉的聲音,。孫希亞出生以后,徐娟專職在家相夫教子,,而我像一只候鳥定期遷徙,,這工作有一個好處——可以遠離生活,每天跟不同的人打交道,,每天看不同的風景,,相當的逍遙自在。
大半夜的你干嘛呀,?,!盡管嘴上不樂意,,身體已經開始迎合我的動作。我一個沖鋒后,,抱著徐娟沉沉睡去,。早上天還沒亮,鬧鈴響起我穿衣服的時候,,她也醒了:“我送你去吧,。”徐娟努力地睜開眼睛打了個喝欠,。
“一會兒還要送孩子上學呢,,你多睡會兒吧?!蔽艺驹诘厣舷灯?,順勢把一只腳伸進鞋子里。
“那好吧,,出去不準亂搞哦,!”徐娟半嗔道。
我走過去在她嘴唇上來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再說,還不是想讓你和希亞過的好一點,?!?p> “嗯?!逼鋵嵨也幌矚g徐娟撒嬌的樣子,,但又不得不接受她撒嬌的樣子,我和她的婚姻能穩(wěn)定維持到現在一半緣于她愛我,,一半緣于我擅常湊合,湊合的時間長了,,一切都成了習慣,,就算我當年娶了蘇青萍,現在可能也就那樣,,其實跟什么人結婚不重要,,只要他沒有重大缺陷,最后面對的其實是你自己,,加之我常年在外,,聚少離多,減少了矛盾發(fā)生的可能性,。結婚的時間久了,,婚姻中的兩個人變成了在一起吃飯睡覺的伙伴關系,,很多人都這樣,一直到老,。
張鶴群把他那支棕色和諧放在了煙灰缸沿上,,騰出手往茶壺里加水,加好了水他摁下加熱開關,,又拿出一餅沒有開封的生普用茶針一點一點往杯子里剔茶葉,,他的手法很嫻熟,也很有耐心,。堅硬的茶餅被剔下一塊后又包了起來,。茶壺里的水咕嘟咕嘟響了起來,壺嘴里往外噴熱氣,,壺蓋上下跳動,。
“孫總,喝茶,?!卑杨^道茶倒掉,張鶴群把一只精巧的品茗杯放在我面前,,茶湯清亮香味撲向鼻子,。
“張總,昆明這家公司你掌舵幾年了,?”我微笑看著他,。
“我剛剛上任就一年,經驗不足,,請孫總一定要多多關照,。”張鶴群謙虛道,。
“哪里哪里,,互相學習?!蔽铱吞椎?。
照例用官方語言寒暄一番后,張鶴群中午請我吃了頓云南菜,,席間由天虎汽車的銷售經理和渠道專員作陪,,本來這種場合他們的市場經理也應該出面的,說是有事情來不了,。
飯畢張鶴群將我送到酒店,,我辦理了入住手續(xù)拎著行李箱進了電梯,剛要關門時電梯里又進來一個姑娘,,精致的五官上畫了淡淡的妝,,身上噴了熏人的香水,,挎著個黑色的包包。那姑娘手里拿著手機不停的按,,并沒有選樓層,。到五樓后我出了電梯門,沒有直奔房間而是站在那里觀察電梯,,最后停在了十一樓,。
我心里劃過一道閃念迅速又否定掉,嘀咕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換了拖鞋打開電視,,我決定先睡個午覺。晚上的接待宴之后張鶴群送我到酒店樓下:“孫總,,明天我?guī)c來接你,?”張鶴群問道,我想了一下:“明天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參觀下大美春城,。”
“那——孫總早點休息,,有什么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張鶴群和我揮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