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終歸要是過完的,，按照慣例,，大年初七我們要去公司報到，早早我就出了門，先去看了場電影,，電影院里也沒什么人,，寥寥可數(shù),。

　　又在大街上走了一個多小時,，然后進了一家網(wǎng)咖，斗了兩個小時的地主,，餓了就在網(wǎng)咖里吃泡面,，時間過很慢。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我回到家,，我跟徐娟說：“今年任務重，要早一點出發(fā),，明天我就走了,，今年沒有挪窩，還是在云南,?！?p>　　徐娟撒嬌道：“又要跟我們娘幾個分開了，真舍不得呀,?！?p>　　飛機在昆明長水機場落地后，我坐著機場大巴搖搖晃晃進了城，房東發(fā)來信息：小孫你好,，春節(jié)大家都忙,，也不好聯(lián)系你的，你那個房子如果還要住的話,，請盡快交一下房租,，如果不住了,，我就掛到中介好租給別人,。

　　我說還要住的，明天就交給你,。

　　我雖然被開除了,，但這半年多以來，我“掙”到了一些錢,，就是一年不上班,，也不至于餓死街頭。我可以在昆明先找份工作干上幾個月,，我在汽車行業(yè)多年,，可以找一份跟汽車有關的工作，天虎汽車這銷量估計在今年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再借機跟徐娟說想銷量不佳想辭職的事情,，然后回紅興換一份工作，這樣就可以長期照顧家庭,，她應該不在乎我最終去哪里上班,，到時候她可能會說，不想干就算了,。

　　我想過跟徐娟明說現(xiàn)在就辭職的事情,，但是卻沒有勇氣，開完年會后,，跟她炫耀過將要升大區(qū)經(jīng)理,，有一個月的觀察期，等升了大區(qū)經(jīng)理,，我要給她買一條項鏈,，還要帶她去馬爾代夫，她早就想去馬爾代夫了,，我說還要向銷售總監(jiān)的職位努力,，要是跟她說現(xiàn)在決定辭職，這件事情前后矛盾,，很不好交待,，我心懷愧疚而喪失勇氣，更不敢跟她說我被開除了,。人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承擔結果,，夏冰這樣說過。

　　如果我還沒有結婚,，沒有徐娟,，沒有孫希亞，我可以一直在云南生活,，紅土地上有美麗的風土人情,，我可以在這里娶一個云南姑娘，在紅興市千里之外過著背井離鄉(xiāng)的生活,，昆明夏無酷暑,，冬無嚴寒，是個生活的好地方,，可是很明顯我想多了,，如果沒有徐娟，沒有孫希亞的話,，我用不著跟任何人說出心內(nèi)的愧疚,，換來他們的傷心。

　　頭一天我把所有的碗都用完了,，全堆在水槽里,，我只有四只盤子四只碗，窗簾一天都沒有拉開,，我把認識的人的名字一個個寫在紙上,，寫滿了就把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里，垃圾桶也滿了,，是一次性飯盒和煙頭在一起的雜物,。大腦離線的時候，我有時還會把同樣的事情做了兩遍,，我記不得做過沒有,，就只好再做一遍，比如洗臉,，記不起有沒有洗過,，就可能再洗一遍，有時候覺得有尿,，站在馬桶跟前等待很久,，才滴出兩滴。

　　昆明城的春夜,，帶著些許寒氣,，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行尸走肉一般，那天的我,，像沒人懷念的往事一樣孤單,，沒有目的，不知何去何從,。一只老鼠從低矮的灌木叢跳到花壇里,，不見了，樹在燈下投出彎曲的影子,，我的影子也在地上,，此刻陪伴我的只有我的影子，分不清哪個是真正的我,，路邊的樹木是我的親人,，棕櫚樹是胖子梁平,，銀杏是莊茂臣,，女貞是徐娟。這座美麗的城市,，像被別人搶走的女朋友,，你無法釋懷卻又無可奈何。春節(jié)前昆明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將路邊的綠植凍死不少,，樹葉枯萎掉落在地上，環(huán)衛(wèi)工人在加班打掃,。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背著十六七歲的女友從旁經(jīng)過，涼椅上的老人投過去嫌棄的目光,，我嗓子里一癢,，干嘔了兩下，扯得胃疼,。腦子里像是晝夜交替時的黃昏,，胡思亂想，模糊中帶著沉悶,，喪失了思考任何問題的能力,，包括一加一等于幾。汽車大燈在街道上匯成一條河流,，來往不息,，各種聲音在夜風中匯聚在一起，交織成聽不明白的雜音,。

　　此時世界若發(fā)生一起慘絕人寰的災難,，十級大地震什么的，才能與我的難過相稱，大地被震裂,，我和大地的裂縫緊緊相連,，伸進根須，長成一體,，學會適應新的秩序,。我能感覺到身體在慢慢僵化，手腳發(fā)麻,，路上的聲音無法捕捉,，若隱若現(xiàn)，我飄零無寄,。

　　出了石井小區(qū),，先走到董家灣，又走到菊花村,，這里看起來亂糟糟的,，走的太遠，走到感覺一我的小腿肚子有點抽筋,，這可能是長期不愛運動的結果,，我只喜歡一種運動，這種運動全身都會抽筋,。我又往回走,，回到小區(qū)走樓梯也很費勁，得用雙手按著膝蓋才能順利到達,，到家翻看了幾個招聘網(wǎng)站,，投了幾份簡歷，又下樓吃了點燒烤,，喝掉兩小瓶白酒,，用熱水泡了腳才上床，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燈殼里有死掉蟲子的尸體,，看到眼睛發(fā)花。

　　月光淡薄,，我想起許多事情,，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就想再喝點酒，好讓神經(jīng)放松一下,，街上的嘈雜慢慢冷清,，風吹過窗臺，窗子發(fā)出聊齋配音一樣的聲音,，斗地主是我常玩的游戲,，我可以一直玩,，把游戲幣輸個精光。我還會打開電腦玩紅心大戰(zhàn)或者紙牌,，一直坐在電腦前,，煙灰缸里煙頭堆滿，膀胱漲得要炸開我才會起身去一下衛(wèi)生間,，再把杯子里的水續(xù)滿,。我可以在這里坐一天。

　　我渴望這時候有一個人在我身邊,，陪我說話,，這個人可以是徐娟，可以是龍姍,，可以是夏冰,，也可以是王蘭香。我們可以海天胡地的胡扯,，研究下猿猴變?nèi)?，大海將陸地分離，甚至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外星人,。只要有件事情做,，總比閑著強。雖然床很舒服但仍免不了胡思亂想,。

　　龍姍可能會慢慢將我遺忘，不論她最后有沒有離婚,，反正她現(xiàn)在是不想理我,，我也不應該再去找她。我們應該從此兩不相干,，讓過去的事徹底過去,，可眼前的現(xiàn)實冰冷的如同北方雪夜里的墳墓，如果不去工作,，天天在家里刮胡子剪指甲,，人都要長出霉來。

　　投出去的簡歷如同泥牛入海,，不見半點回音,，想想也是，這樣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年齡,，找起工作來尷尬的要命,。后來有兩家打了電話邀請我去現(xiàn)場面試，一聽說我就只準備干幾個月就讓我回去等消息,。

　　等待的過程是煎熬的,，后來我明白,，這樣的等待不會有結果。于是我繼續(xù)投簡歷,，繼續(xù)等待,，無聊的時候在菜市場買點菜，學著燉湯,。早餐的時候我會下樓買兩個包子,，或者來一份叫做餌塊的東西，架在炭火上烤得起泡,，然后中間卷一根油條,，有時候我會加上一根烤得干干的火腿腸，或者是一個雞柳,，拿在手里就能吃,，這樣吃上兩天，我就換一份小鍋米線,。

　　有一天,，我照鏡子的時候很是討厭自己的面容，胡子拉茬,，面龐發(fā)暗,，眼窩深陷，頭發(fā)好久沒有理,，有點長,，額前頭發(fā)拉下來可以蓋住眼睛，直到鼻尖那里,，上一次我留這么長的頭發(fā)還是在賽柯電腦城的時候,，衛(wèi)生間里的鏡前燈將煞白的光芒照在我臉上，先去理個發(fā)吧,，我對自己說,。理發(fā)的時候，我即放松又緊張,，雙腿不自覺的會慢慢并攏,，當我發(fā)現(xiàn)經(jīng)濟膝蓋碰在一起的時候，我又會把腿放開,，等到它下一次并攏,，理發(fā)師的手拈起我的頭發(fā)，剪子飛快的在頭頂沙沙作響,，我就閉上眼睛,，免得碎發(fā)落入眼睛。他用剃刀刮去耳鬢和后頸上那些細而軟的毛發(fā)的時候,，我一動不動,，全身的肌肉都很放松,。

　　徐娟的電話打來的時候，說話的是孫希亞,，：“爸爸,，生日快樂?！敝挥屑依锶瞬庞浀媚闵?，這可能是由于親情的紐帶，這紐帶讓原不相干的人悲歡與共,，在蒼涼的世間抱團取暖,，希亞說了兩句，又把電話拿給徐娟,，說了些什么我又開始打游戲的時候就記不得了,。鼻子酸了一下，還是被我憋住了,。

　　二,、

　　一直到了元宵節(jié)那天，徐娟打來了電話：“我已經(jīng)知道了,，回來吧,。”徐娟大概只知道我被開除這件事本身,，并不知道其中的細節(jié),，把消息透露給她的人不至于喪心病狂的和盤托出。

　　我一時語塞,，沉默了一會兒：“讓你失望了,。”

　　“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無所謂的，反正已經(jīng)離職了,，你回來休息一段時間,，再找份離家近點的工作?！毙炀暾f,。

　　我突然覺得這些年，對徐娟充滿了虧欠,，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她是如此的通情達理,。徐娟算得上溫柔賢惠，這長多年過去孫希亞已經(jīng)上了小學,，雖然她偶爾也會耍點小脾氣,，我竟然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贊美過她,，這些年以后她始終如一，默默支持著我,，我現(xiàn)在重獲新生,，應該洗心革面好好生活，我三十三歲,，已經(jīng)是一家之主,，現(xiàn)在下這種決心還不算太晚。

　　去他娘的,，回,。

　　才交了房租，我得把房子轉(zhuǎn)出去,，拿到半年的租金,，好在我的轉(zhuǎn)租信息上申明沒有中介費，房子兩天就轉(zhuǎn)出去了,。

　　我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褥子和被子不打算要了，從被罩里抽出來扭成一團放在床上,，床單被我疊了起來裝在一個蛇皮袋子里,，里面還裝了一些衣服，牙刷和杯子也不打算要了,，牙膏還有半支,，洗臉毛巾也舊了不要了，洗面奶被我裝了起來,，還有剃須刀,。路由器也不打算要了，留著便宜下一任租客,。這是今天上午我干的事情,。裝東西時我想起了龐淑華，她一定會有點難過,，因為我當時進天虎汽車的時候,，費了許多周張，現(xiàn)在卻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可是,，即便如何的耿耿于懷，也是于事無補,。

　　回到家,，徐娟絲毫不提我被開除的事情，就像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龐淑華每天接孫希亞上下學,，我在家里買菜做飯,，燉那些我才學會不久的湯。

　　一個周末,，徐娟的閨蜜李雪然來看小小孫,，她敲門的時候是我開的門：“呀，小李過來了,，快進來,。”

　　“徐娟呢,？”她問,。

　　“在房間給孩子喂奶，”我說,，“娟兒,，雪然來看你了?！?p>　　徐娟從房間出來：“雪然來了,，找個地方坐下?！?p>　　“孫丙巖,，你給雪然倒杯水?！毙炀甑?。

　　“不用了，都是自己人,，來我看看,，這眼睛真大。本來早就要來看你了,，忙得脫不開身哪,，”李雪然對著徐娟懷里的孫安黎說，“來,，阿姨抱抱,，唔，皮膚也白,。”

　　我把一杯熱水放在茶幾上：“我剛剛買了菜,，中午嘗嘗我的手藝,。”

　　“不錯嘛,，都會做飯了,?！崩钛┤徽f。

　　“那是,，人總是要進步的嘛,。”我皮笑肉不笑的講,。

　　她們在客廳里說話,，我在廚房里搞得云霧繚繞，等我把一桌子菜上齊,，李雪然看著說：“還真不錯,，看著有模有樣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樣了,?！?p>　　徐娟把小小孫放在搖床上，給李雪然盛飯：“你也趕緊生一個,，眼看都三十的人了,，有了孩子家才完整?！?p>　　“唉,，”接過米飯碗，李雪然嘆了一口氣,，“我那個婚姻,，能堅持到哪一天還不好說呢?！?p>　　“別瞎說,，一天天的，婚姻需要經(jīng)營,?！毙炀暾f。

　　“吃飯吃飯,，以前還沒吃過孫總做的飯呢,。”她岔開話題,。

　　“吃了飯,，我們帶安黎去游個泳吧，好久沒去了,?！毙炀暄氏乱豢诓税栾垺?p>　　“好呢?！蔽艺f,。

　　“我今天沒事，跟你們一起去,?！崩钛┤坏馈?p>　　吃了飯,，徐娟收拾好小小孫的物品,，裝在一個大號的背包里，我們?nèi)チ藰窍滦^(qū)門口的嬰兒游泳館,。

　　小小孫脖子上套著游泳圈,，兩只腳在水里胡亂蹬，一點也不害怕,，時間到了,，工作人員抱著小小孫在開著空調(diào)熱風的房間操作臺上做按摩操，徐娟問李雪然：“雪然,，你看,，有沒有覺得安黎的雀兒有點小?！?p>　　李雪然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說了一句：“可能是遺傳吧?！?p>　　我看到徐娟深吸了一口氣,，兜著嘴把劉海吹的老高，她一生氣就這樣,。我又看了一眼李雪然,，她竟然還在笑，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

　　徐娟沒有看我,，我覺得她的手有點發(fā)抖，拳頭攥得很緊,，不停地嘟嘴吹頭發(fā),。

　　空氣都要凝固了，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ㄈ珪辏?p>　　（本故事純屬虛構）

　　202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