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整個梁城內(nèi)處處火光,。
諸國間歷來有秦軍殘暴的傳聞，傳說秦軍都是嗜血的蠻夷,，最喜歡砍掉敵人的頭掛在腰間,。
再加上之前逃出士兵的證明,，許多人感覺明日必死無疑，絕望之下有人心死如灰,，有人卻瘋狂了,，整個城區(qū)到處是縱火搶掠的狂徒，多是外國的人,，打算趁著這機會搶掠向來富裕的梁國人,，反正梁國也沒機會與他們清算了，帶著梁人的財富回國更不會受到國君的懲罰,。
而梁國的大夫們早已顧不上這些了,，有封地的早早就回了封地，盤算著收拾財產(chǎn)逃亡他國,，沒封地沒能逃走的,，則躲在家中，有武士守護一家人,，無懼城中暴亂,，只等城破投靠秦軍。
軍隊需要防備秦軍夜襲城墻,，沒有梁王命令不能出動,，只剩下府衙中的刀吏們，在無人命令的情況下,，自發(fā)散布城內(nèi)想要維護秩序,，既因為家人親友都住在城內(nèi)，不想見到外國人傷害國民,，也是因為出于對梁王的忠誠,。
說來可笑，梁王不理政事,，手下的士大夫們也有樣學(xué)樣，可憑著梁國的天然資源,，民眾們都幼有所依,，老有所養(yǎng)，再加上許多他國或因為天災(zāi),，或因為苛政流亡至此的流民,，聽到他們的可怕遭遇，感慨于自己的幸福,，對梁王更是感恩戴德,，忠心不易,。
伯喜便是一名梁都刀吏，在一眾刀吏中實力算是前列,，氣血充沛,，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附近沒有騷亂，卻看到遠處火光沖天,，不由得咬咬牙,，看了看剛剛學(xué)會叫父親的一雙兒女，辭別了哭泣挽留的妻子,，提刀出門,。
走過數(shù)條小巷到了一處街上，伯喜看見有一行數(shù)人正逐個將店鋪破門,，闖入其中搜尋財物,，而那些人他認識，正是來梁國購買靈玉的韓國商人,，四天前與這條靈玉坊市的店家發(fā)生過沖突,，還是他從中調(diào)和。此時眼見店中無人,，他就要離開,。
樂是一個梁國靈玉商人，在靈玉坊市售賣梁國生產(chǎn)的靈玉,，自覺秦軍破城已成定局,，也曾從走南闖北的行商口中長了些見識，知道秦軍攻城后不會隨意屠殺,，就帶著家人躲在店鋪中,，靈玉坊市比家更加遠離城門，可以避免被戰(zhàn)斗波及,。
一家人正在熟睡中,，樂點了燈坐在門邊，不時窺探外邊動靜,，卻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伙人來到了街上逐個破門搜尋財物,，正是數(shù)日前曾與他起過生意爭執(zhí)的商人，想要逃跑卻又擔心一家三口太過顯眼會被發(fā)現(xiàn),。只得叫醒妻子女兒,，溫聲勸慰后拿起今日剛買的刀，惶恐地等待著,。
孫哀祖上三代前原本是有封地的韓國大夫,，卻因為一場與趙國的戰(zhàn)爭失去了自己的封地，只能帶著所剩無幾的財物居住在新鄭,，期待著復(fù)起,，到了哀這一代除了傳承下的姓氏外再無他物,。
孫哀年少時喜動不喜靜，走了兵家的路子,，初時進展極快,，其父大喜，認為他是重拾家族榮耀的希望,，不舍其早早冒險參軍或遠行游歷,，耗盡家財供其修行，期待著他臻至高深境界后直接從韓王處謀取高位,，建功立業(yè),，卻沒想到孫哀境界就此止步。一家人心灰意冷,，孫父更是因為巨大的落差從此一病不起,，家中重擔落在孫哀身上。
孫哀此時已生有一子,，為了照顧病重的父親和幼小的兒子,，他糾集了幾個同樣失意的落魄勛貴做了游商，往來于韓國和周邊各國之間,。他的兒子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展露出了過人的天賦，被稷下學(xué)宮的夫子收作了弟子,，去往齊國學(xué)習(xí),。孫哀在欣喜之余更加努力的賺錢，行商路上也不吝于做些無本買賣,。
最近他們剛剛來到梁都,，打算買些靈玉帶回國內(nèi)轉(zhuǎn)賣，卻恰好遇到秦軍圍城,，經(jīng)過一時的慌亂后,，這群有所實力依仗的韓國商人就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發(fā)財?shù)臋C會，便來到靈玉坊市并趕走了數(shù)波懷著同樣念頭的人,，挨家挨戶的搜刮財物,。
孫哀的一個同伴破開了又一扇門，卻突然怪叫一聲,，其他四人立刻湊到同伴身后,，剛要離開的伯喜也停下了腳步，看見門內(nèi)有著一家人,，男人中年富態(tài)模樣，手里拿著一把刀對著他們,，卻不停顫抖著,，婦人懷中緊緊的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女童,，低聲說著什么，女童則瞪著大眼睛滿是好奇的看著他們,。
樂惶恐開口道：“諸位大哥,，這店中財物隨意拿走，還請放過我們一家,?！?p> 孫哀想起前兩日這奸商見他們痛快付了帳，竟然把他們當做冤大頭,，克扣貨物,，坐地漲價，他們氣不過叫來刀吏主持公道,，刀吏卻聽信那奸商一面之辭,，說他們韓國人奸詐，逼得他們又付了一筆錢才拿到貨物,，十分可惡,。
一念及此，看到中年男人害怕的神情和護持在身后的妻女,，孫哀不禁惡從膽邊生,，陰笑道：“前幾日你欺詐我等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放過你們,？做夢,！”
說罷不再多言，擺手示意同伴制住他,，打算提刀上前先砍死他的妻女,，讓他在痛苦悔恨中死去。
“住手,！”發(fā)現(xiàn)這邊異狀的伯喜暴喝一聲,，持刀跑至一旁，悶聲道：“你們所求不過錢財,，何必害人性命,？”
還待再勸兩句時，孫哀一行人卻發(fā)現(xiàn)這就是當初和這梁商狼狽為奸的刀吏,，此刻還在那里滿口堂皇,，煞是可惡，怒從心來,，不愿廢話,，直接拔刀沖去。
伯喜不知對方深淺，眼見說和不成便打算先引開這些人,，讓那店主一家逃命,。
誰知孫哀追擊之時卻突然回頭命一人回去，伯喜心急,，轉(zhuǎn)身和孫哀拼了一刀卻一口逆血上涌,，驚覺不是對手，所幸他熟知這城內(nèi)地形,，一時間孫哀等人竟追之不上,。
回頭的那一人來到店里，看見樂正要逃走的樣子,，也不廢話,，一刀便劈飛了樂手中的刀，又一刀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面無表情地看著已經(jīng)躺在地上悄無生氣的樂,，看了看癱坐在地上低頭顫抖的婦人，又看到眼睛里滿是害怕,，惶恐,，不解的女童，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xù)殺人,，而是拿起著孫哀他們?nèi)酉碌呢斘镛D(zhuǎn)身，打算回到住所等孫哀他們回來,。
而伯喜被追擊了兩條街后發(fā)現(xiàn)了一隊十數(shù)人的刀吏,，站在已成廢墟的街上，腳下躺著數(shù)十具疑似暴徒和梁國平民的尸體,，驚喜之下招呼他們反擊孫哀一伙,。
而孫哀一行也絲毫不懼，雙方提刀便戰(zhàn),，眾人都是武夫,，一身血氣難自抑，又在這動亂的城中皆紅了眼,，刀光劍影之下,，不斷有人慘叫著倒地，最后刀吏們包括伯喜只剩六人,，孫哀也只留下了一個同伴,。
兩伙人微喘著粗氣兇狠對視著，卻突然聽到一聲嬰兒啼哭聲,，自旁邊廢墟中響起,，存活的刀吏們面面相覷,，他們有人眼見有兇徒在這片地方搶掠財物，縱火殺人,，心中暴怒才糾集同伴前來處理這伙兇徒,，沒想到能有嬰兒存活，還詭異的此時發(fā)出了哭泣,。
一聲嬰啼仿佛破碎了什么，又喚醒了什么,。伯喜想起了還在家中等自己回去的一雙可愛兒女,，自己還沒有聽夠他們叫自己父親的聲音，孫哀則想到如果自己死在這里,，那么父親和妻子又有誰去養(yǎng)活呢,？兒子如此之早便要擔起重任，又如何修行呢,？家族的希望難道要再次失去嗎,？
一念及此，兩人皆萌生退意,，還不待兩人開口,，驚變突生，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連響起,，煙塵散去后,，他們所在的地面仿佛被犁了一遍，滿是坑洞,，幾乎所有人都死去了,，只有兩個人還在茍延殘喘著。
孫哀意識模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時展現(xiàn)出天賦后的意氣風(fēng)發(fā)和父親的欣喜,，看到了自己青年時失去了進取希望時的痛苦和父親的失望，看到了自己發(fā)現(xiàn)兒子天賦時的喜悅,，又看到現(xiàn)在,，半個身子爛掉的自己，只想著,，有點痛啊,，不知道兒子能不能照顧好母親和爺爺，家族榮耀什么的見鬼去吧,，只要他們好好的就行了,。伯喜被炸斷了一條手臂，倚靠著墻壁坐下,，尚有余力看著那長街盡頭的高大身影,，把黑洞洞的長管收回了手臂之內(nèi),。
雖然他看到的是那足有兩三米高的身影，卻也能看出這極似一個穿著全身甲胄的高大人類,，盡管整個身軀被漆作黑色,，但從一些刮掉漆的地方閃爍著的寒光中不難看出這是鋼鐵的造物，棱角分明,，不時有蒸汽自它身上縫隙中噴出,，哪怕伯喜以前從未見過，也覺得它有著別樣的美感,，仿佛魔神的造物,。
伯喜看到那身影走上前來，從腿上抽出半米多的“短刃”,，身體雖大,，卻非常靈活的依次割下了街上死去或未死去的人的頭顱，將死之際,，他轉(zhuǎn)頭不舍的看了眼家的方向,，隨即安然閉目。
王子軒立于玄甲之內(nèi),，沒在意街上持刀對峙的是何人,，反正不是暴徒就是梁軍，沒有良民,。把割好的首級扔給了后面跟隨的步卒,，隨口囑咐道：“這些暴徒首級你們拿去分了吧”而后走向廢墟，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個襁褓,，里面的嬰兒嚎啕大哭,，看著嬰兒丑丑的面容，他皺了皺眉,，把襁褓遞給一個步卒,，道：“把這個嬰兒帶回大營，傳令后面的搜索部隊,，暫且把今夜遇到的所有十二歲以下孩童集中回大營,，待明日再全城召集失散了孩子的父母?！辈阶鋺?yīng)諾接過嬰兒,。“還有,，再次傳令全軍,，膽敢殺良冒功者，斬立決,，檢舉者視同斬首一級,?！?p> 他低頭自我檢視一番，說道：“掉漆了,，看上去不好看,，記得以后上好漆，頭上你們說的什么感光挺好用的,，黑夜中也能比眼睛看的更清楚,，靈力和玄甲連接的感覺非常流暢，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在肢體感受上還是感覺手腳有些不協(xié)調(diào),，通過靈力控制還是沒有自己身體的感覺，可能還是我不夠適應(yīng),，這具玄甲左手炮在戰(zhàn)斗幾場后有所松動，剛剛這么近距離也沒有完全命中敵人,。,。?！彼麑⒆约焊惺芤灰徽f出,，旁邊一個穿著步卒甲胄卻拿著紙筆的人則不停寫著什么。
說罷,，他下令道：“傳令玄甲軍,，加快進度，一柱香后梁王宮前匯合,?！?p> 很快，散布在全城各處分頭進發(fā)的玄甲軍仿佛數(shù)十黑色游魚,，匯集向梁王宮,。
梁城雖亂，今夜的王宮卻格外靜謐,，許多的宮女侍衛(wèi)們結(jié)伴出逃卻也無人管束,。
梁王也顧不得這些小人物了，一個人接見了趙國的秘使,，身邊跟著一個武士打扮的男人,，趙國秘使看上去是個花甲老人，著一身布衣,，面目溫和,，卻自有一番氣度，秘使還未坐下,，梁王就急問道：“藺大人,，前幾日你所說可是真的,？只要我打退這次的秦軍，趙王就愿意出兵助我,？”藺大人撫須而笑：“陛下不是已經(jīng)做出選擇了嗎,？這次秦軍不過是一只練兵的新軍，未必能一舉拿下梁國,，說不得就和燕國曾經(jīng)的魔騎兵一樣,，成為天下笑料。還請陛下放心,，只要梁國撐過這次,，我趙國援軍必然迅速趕到?！?p> 梁王訕訕道：“藺大人莫怪,，社稷存亡之際，容不得我再不小心了,?！?p> 隨即藺大人又大肆貶低秦軍，贊美梁民勇武,，梁王頓時信心大增,，待藺大人離開后，早早睡下,，只等明日城門守將傳來捷報,，卻不料剛剛寬衣門外就有急報。
一股不好的預(yù)感襲來,，梁王顧不得穿衣就跑出門外,，卻聽到了秦軍已經(jīng)趁夜色破城，向梁王宮攻來的消息,，不由得眼前一黑,，竟然昏了過去，待侍從將他叫醒,，他醒后一回想昏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急忙吼道：“快去請趙國秘使?！眳s有侍從說秘使早已出宮,，不知去向了。梁王呆愣許久,，慘然笑道：“豎子害我,。”
說罷,，也不理會那些眼底復(fù)雜的侍從,，直挺挺走回殿內(nèi),。
梁城一處普通民居處，藺大人正端坐飲茶,，隨口向身邊武士問道：“我的命令都給那些探子們吩咐到位了嗎,？此事關(guān)系重大，不得有半分差錯,?！敝心晡涫看鸬溃骸按笕朔判模@次帶來梁國的都是我的老部下,，辦事穩(wěn)妥,。”藺大人微微點頭,，繼續(xù)低頭抿茶,，眼角余光卻撇到武士欲言又止的神情，放下茶杯道：“還有事,？”武士索性直接問道：“相國大人,，難道我們真的要支援梁國嗎？若是為此惡了秦國,，恐怕得不償失啊?！碧A大人笑道：“是啊,，我是這么答應(yīng)的?！睕]等武士有所回應(yīng),，他又繼續(xù)說道：“可我說的是等他打退這支秦軍后，我們才會支援他,，他要是連這次都抗不過去,，我們又能支援誰呢？”
武士隨即沉默,，藺大人也不再多言,，過了一會藺大人飲完茶后思索一陣，對武士吩咐道：“你去探探這些所謂玄甲的底,，盡量不要暴露身份,。”武士應(yīng)諾離開,。
等到王子軒率軍到達王宮時,，只看到了被侍從們抬出的梁王尸體，卻也未有多余憐憫,，冷冷道：“割下首級,，帶回去獻給陛下,。”隨即下令軍隊休息,，清點戰(zhàn)利品,。
王子軒吩咐完所有事宜后頓覺無事可做，剛收的侍女也留在了大營里,，不能調(diào)戲取樂,，便隨手拿上可能是梁王御用的酒壺且行且飲，不覺間就來到了梁都最高的王宮正殿前,。
年輕的秦國將領(lǐng)迎風(fēng)而立,，看著茫茫夜色，看著沖天火光,，心有所感，醉語低吟：“漫漫長夜,，一火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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