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廟山征地擴建的消息還沒有眉目,,政府出錢給各村主干道安裝路燈的消息就先來了,。
后來發(fā)現(xiàn),,不僅主干道,,連村子的羊腸小道都來了工人安裝電線桿和路燈。儺祥家門口,,正對著灶間的后窗,,樹了一根電線桿。到了晚上路燈一亮,,儺祥家的院子都是紅的,。
起初,村民們覺得很新奇,,漸漸地,,大家覺得,路燈在村子里有點過于亮了,。如果不是路燈到了晚上十點準時關(guān)閉,,村子里肯定會有不少人反映情況。因為路燈的瓦數(shù)放在村子的羊腸小道里,,很不搭,,甚至有點擾民。
工作原因,,淑哲的消息總是比其他人來得更準確一點,。具體的和傳言大差不差,只是之前傳言的順序有點偏差,,墓地和耕地,,是一起變動的。
大廟山先征收耕地和墓地,之后再征收民居,。給村民的金錢補償以丈量后的地畝丈為準,。
村子世代以耕種為主業(yè),很多家族的墓地就在耕地果園附近,,也有建在防風(fēng)林內(nèi)的,。大廟山想利用村子的土地進行工業(yè)化建設(shè),首先要從耕地果園入手進行征收,,與此相伴的,,就是在田間地頭的,村民們的墓地,。
大廟山果然是大廟山,在征收土地之前就建好了公墓,,具體位置就在伊華娘家村的東南面,。公墓整體地勢較高,臨近引黃工程的大水渠,,坐東朝西,,鐵欄大門。
夜晚,,淑哲坐在炕邊,,和伊華儺祥坐著聊天:“公墓已經(jīng)建好了,但是每個位置放不下大棺材,,只能放進骨灰盒,。”
伊華儺祥沒有回應(yīng),。
淑哲繼續(xù)說著白天聽說的傳聞:“現(xiàn)在很多人計劃,,把以前的棺材刨出來,把骨頭撿一撿,,重新送到火葬場焚化,,再裝進骨灰盒遷墳?!?p> 儺祥冷哼一聲:“這不是挖墳掘墓么,,就沒人敢站出來說一句不許大廟山的人來嗎?”
淑哲探到了父親的意思,,順著說下去:“確實是挖墳掘墓,。但是咱就是小村,小門小戶的,,聚集不起來,。所以我在這想,到墳頭帶兩捧土走,裝進骨灰盒里念叨念叨,,就不用自己挖自己的祖墳了吧,。”
儺祥也從外面聽說了傳言:“有人已經(jīng)開始遷墳了,,就是掘了祖宗棺材,,把骨頭打碎了帶走的。有些剛剛?cè)胪翞榘?,人還全乎,,揭開棺材蓋,家里的姑娘都哭,。最后把老人家腦袋剪下來,,就帶了個腦袋走。大廟山這次,,造孽了?。 ?p> 陶樂趴在炕邊寫作業(yè),,聽到這些傳言后,,后背一陣惡寒。
伊華此時像個實在的癱瘓病人,,坐在沙發(fā)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淑哲還在講:“大廟山這次做得挺霸道的,。聽說有人不想遷墳,,也妨礙丈量土地,大廟山直接派了一幫打手,,誰不服就要把他們送進醫(yī)院,。不過是祖墳管家里風(fēng)水氣運,這件事真的要謹慎一點,?!?p> 儺祥直接暴起:“還他媽敢雇打手?我們要是就去告狀,,全世界告,,我看看是不是真有人就不管我們死活了!”
淑哲也有點著急道:“爸爸你怎么不想想我,,我干得是什么工作,?你要是告狀,我的工作還干不干了,?現(xiàn)在咱們就是做不了主,,只能想想在現(xiàn)在的情況下怎么辦。你沒看見,大廟山已經(jīng)準備填海了,,海邊都不允許我們?nèi)チ?。那天有個人在那釣魚,被人抓著打成什么樣,,魚竿都折碎了,!”
……
儺祥看著女兒,像是不認識一樣,。末了,,儺祥沒了脾氣。
……
“我跟你媽媽這一輩子,,受這些窩囊氣,。到頭來,地也沒了,,死后連片祖墳也沒了,。那公墓那塊小四方,就能裝下個骨灰,,”儺祥回身看了看低著頭的伊華,嘆了口氣,,“伊華啊,,你聽見沒有,咱以后啊,,都得被挫骨揚灰了,。唉,我不管了,。愛咋地咋地吧,。”
……
淑哲像是工作家庭兩方受了委屈,,兩方都難做人,,繼續(xù)說道:“爸我發(fā)現(xiàn)你老是這樣,咱要坐下來商量怎么辦,,你非得把談判桌掀了?,F(xiàn)在的情形就是這樣的,咱都無能為力,,就算附近所有村的人聯(lián)合起來,,也干不過大廟山,更何況咱聯(lián)合不起來……”
儺祥擺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什么也不行,,你行你就去行去吧,我不管了……”
“鏗棱”一聲,一陣怪風(fēng)過來,,把灶間的門吹開了,,冷風(fēng)和怪響一并涌過來,陶樂嚇得“嗷”一嗓子叫出來,。
……
淑哲連忙問道:“怎么了陶樂,?”
幾個長輩圍在一起“怪話夜談”,絲毫不在乎陶樂的心理承受能力,,此刻陶樂神經(jīng)緊繃,,根本無暇好好寫作業(yè),剛剛的風(fēng)就是個引子,,陶樂這一下沒嚇暈過去就算好的了……
陶樂看了一眼淑哲:“你說怎么了,?你們大晚上的偷墳掘墓聊得歡,我害怕啊,!”
淑哲和儺祥嗤之以鼻:“有什么好怕的,!”
“……”
“咱以后都得走這一步?!?p> “死亡是正常的,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guī)律,,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是入土為安?!?p> 陶樂看著剛剛劍拔弩張的父女倆,,如今一齊嫌棄陶樂,陶樂也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繼續(xù)低頭解題,。
當天晚上的話題,以淑哲一句“二老別上火,,到時候再說”為由強行中止,。
到了第二天,真正的麻煩才拉開序幕,。
幾十年前耕地包產(chǎn)到戶時,,村里來了不少外鄉(xiāng)人。本地人有些家分到的土地較多,,一個家庭料理不過來這么多耕地,,就會和外鄉(xiāng)人達成契約,本地人把一部分土地暫時租給外鄉(xiāng)人耕種,,收成歸外鄉(xiāng)人做日常食用開銷,,租金以分期或一次性的方式付給本地人,,合同里詳細寫好三十年租用年限,到期還地,。
可是如今大廟村開始征收土地,,曾經(jīng)村民之間的契約也陸續(xù)被翻出來。三十年未到,,土地要被征收,,外鄉(xiāng)人和本地人之間的糾紛也逐步浮出水面。
伊華儺祥家也有這么一份契約,。二十幾年前,,儺祥以本地人的身份,向一個外地人出租了一片土地,,幫助外鄉(xiāng)人在這里生了根,,也能靠收成養(yǎng)活自己。如今伊華儺祥幾乎忘了這件事,,外鄉(xiāng)人卻拿著合同找來了,。
頭兩次,儺祥天真地以為,,三十年租期未到,,外鄉(xiāng)人就要把土地還回來,儺祥需要把租金差價補給他,,如果他需要的話,,可以賠償他今年沒能收成的作物。
可是第三次,,儺祥突然咂摸處味兒來了,外鄉(xiāng)人幾次三番來找儺祥,,想要的其實根本不是差價,,而是想要這塊地,以及大廟村征收后這片地的所有賠償款,!
儺祥一直是自信的,,相信是自己的終歸是自己的。因此對于這個外鄉(xiāng)人的野心,,他沒有多在意,。可是等法院的傳票被送到儺祥家的時候,,一家人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自己實在是過于天真了。
此時的儺祥一家尚抱有僥幸心理,,認為那個外鄉(xiāng)人不過是在瞎蹦跶,??墒嵌潭處滋斓臅r間,外鄉(xiāng)人竟然搜集了足夠的證據(jù),,直接把租來的土地證明為了自己的土地,,官司也出乎意料地勝了。
本來是伊華儺祥忘記的事情,,如果外鄉(xiāng)人不提,,這塊地也就罷了,權(quán)當好心送給外鄉(xiāng)人了,。
如今提起來了,,外鄉(xiāng)人又用這種方式,把本應(yīng)屬于自己的地打官司打走了,。
放在幾十年前也就罷了,,如今以伊華儺祥在村子里的奮斗成果,怎么也不至于這么窩囊地被外地人欺負,。莊稼人不蒸饅頭爭口氣,,敗訴結(jié)果出來后,儺祥直接把外地人也告上了法庭,。
外地人收到傳票后,,儺祥放話:“我就是把這次所有補償款都送到法院,也堅決不給你一分錢,?!?p> 儺祥家是這樣的結(jié)果,村子里還有很多很多和儺祥家一樣的狀況,。
聽說那個外鄉(xiāng)人把儺祥告倒了,,儺祥原本的土地如今歸外鄉(xiāng)人了,其他家里也迅速往法院跑,,生怕自家田地被幾十年前到來的外鄉(xiāng)人搶占了先機,。
一天的工夫,法院接收了十幾份相同的官司,。法院上司給當初受理這份官司的法官打電話,,痛斥他的行為,卻抵擋不住越來越多的新官司被投上來……
……
亂了,,全亂了,。
……
大廟山的征收計劃穩(wěn)步進行著,村民們斗不過大廟山,,卻早已將矛頭調(diào)向了自己的鄰里鄉(xiāng)親,。
征收耕地的下一步是征收居民房,村民們生活了幾十年的居民房里少不了有點古董金銀,,各地聞風(fēng)而來的古董商人涌入這片村莊,,挨家挨戶敲門收古董……
……
古董商人靠在灶間門口,,搓著手哈著氣,滿臉堆笑地問道:“大爺啊,,您家有值錢的古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