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馮云騎著一匹模樣彪悍的坐騎疾馳,街市兩旁避讓的行人紛紛側(cè)目,。
這坐騎有馬的身子,腳掌卻如虎豹般鋒銳,,鼻梁處生了兩根犀牛般的長角,,泛著古銅色的幽光,身形也比尋常馬匹大了一整圈,。
這匹模樣怪誕的坐騎也是格物院的杰作,。
馮云說要下山回家一趟,一位專司御獸的奇葩就牽了一匹這玩意出來,,起名‘猊馬’。此獸日行八百里不在話下,,能抗能打,,單打獨斗的情況下,初入品秩的修真者都不是對手,。
據(jù)這位奇葩說,,整個大羅的猊馬不過雙手之?dāng)?shù),也就皇帝和幾個王爺有,。
不過這猊馬著實了得,,下山時壓根不走山路,真如虎豹躍澗般在山中騰挪輾轉(zhuǎn),,如履平地,。
馮云半蹲半坐在馬背上,委實是臀瓣顛得疼,。
一人一騎沿著京城中軸一路向北,,拐進毗鄰內(nèi)城的西街坊市,馮家大宅便在此處,。
京城分內(nèi)城和外城,,內(nèi)城自不必說,住的都是王公貴胄和有資格進宮面圣的袞袞諸公,。外城則是匯聚了平民百姓和士農(nóng)工商等三教九流,。
越靠近內(nèi)城,,街市的治安越好。馮家大宅與內(nèi)城城墻僅一街之隔,,是布衣百姓能住到的最好的宅子,。
馮云望到馮家的門匾,一勒韁繩,,猊馬一百八十度大甩尾,,利爪彈出,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留下幾道深深的爪痕,,然后俯下身子,,等候馮云下馬。
還別說,,這猊馬就通人性這一塊,,就甩了尋常馬匹兩條街。
馮云撫了撫猊馬的腦袋,,在它臀上拍了一巴掌,,猊馬又撒開腿朝無妄山方向奔去。
馮云邁進大門,,甫一進院,,愣了一瞬。
馮家大院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院子里停了幾輛裝著箱子的大車,十幾名穿著衙役服飾的壯丁正從車上卸貨,。
四處都有工匠在修修補補,,力求將馮家恢復(fù)到抄家之前的狀態(tài)。
馮家的管家正站在院里指點江山,,看到馮云進門,,先是一愣,緊接著喜極而泣,,扭頭看著馮云,,又看了看內(nèi)堂,一時間不知該先通報家主,,還是先迎接少爺,。
他熱淚盈眶地迎上馮云,上下端詳,,又扯開嗓子吼道:“老爺夫人,,云少爺回來了。”
話音剛落,,幾道人影從內(nèi)堂沖出,。
老爹馮征最先奔來,他咧嘴狂笑,,人未至,,豪爽的笑聲先到。
接著是傻傻的馮山,,十六歲了,,鼻涕依然甩不干凈,每次在即將流入嘴里時,,他總能大力一吸,,如龍吸水般,將鼻涕吸回去,。
馮征雙手摁在馮云肩頭,,欣慰地笑著,露出缺了一塊的黃牙,,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幾日,,爹可要擔(dān)心死了,。”
馮山圓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意,,他嘴笨,,支支吾吾不知道說什么好,臉蛋只想往馮云胸口蹭,。
而馮云伸手抵在他額頭上,不讓他湊近,,因為這廝肯定會把鼻涕蹭到他身上,。
將而正娘孫婉茹蓮步款款,出了中堂未再前進,,站在臺階上,,雙手交錯疊放在小腹前,視線在馮云身上掃了一瞬,,又垂下眼瞼,,儀態(tài)端莊之余又有些糾結(jié)。
家人的熱情馮云是感受到了,,以往他在花街好幾天才回家,,壓根沒人搭理自己。
而現(xiàn)在,一家人頗有一種大難不死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馮云盯著老爹露出的牙齒上缺的那一塊,,委實覺得要逼死強迫癥,道:“您這牙,,回頭再找人幫您鑲個金的,。”
馮征擺手道:“不打緊,?!?p> 他扭頭對管家吩咐:“讓廚房備菜備酒,跑步去,,快點,。”
馮征攜著馮云往堂內(nèi)走去,,馮山依然被馮云抵著額頭,,卻以為兄長在和自己玩游戲,也賣力地頂著牛兒,,往屋里挪,。
孫婉茹見狀,一把拽過兒子,,小聲呵斥道:“出息點,,一點都沒大戶人家正室嫡子的樣子?!?p> 這話甫一說完,,她臉色就如吃了蒼蠅般難看——
馮山把鼻涕甩到了她袖子上,臉蛋還在她衣服上蹭著,,將鼻涕抹得更勻了,。
半個時辰后,馮云梳洗一番,,換上一身新袍子,。
廚娘也備好了飯菜,一家人上桌落座,。
馮征自斟自飲,,先提了一杯,咂嘴道:“這次咱馮家能得以保全,,多虧了云兒,,來,爹敬你一杯,?!?p> 馮云趕忙接過酒盞,,一飲而盡。
老爹酒量差,,酒品也不行,,此時他正在興頭,最好順著他意思來,,免得他喝酒上頭掀了桌子,。
“刑部沒再找咱家麻煩?”馮云夾了一口菜,,問道,。
“沒,不僅安排馬車把咱送回來,,還把抄了咱家的家產(chǎn)都如數(shù)送了回來,,又安排工匠修補打砸壞的東西。哎,,還別說,,這京官做事就是講究,細致,?!?p> 馮征壓低聲音道:“爹知道,是你搬出二皇子,,才讓咱家脫險,。早知道你有這么硬的人脈,爹就不指望那勞什子袍澤了,,狗日的范童,,啥玩意?!?p> 什么人脈啊,,我連二皇子見都沒見過,你信嗎,?
不過,,看來在青樓聽聞的小道消息還算可靠,二皇子果然不放過任何一個能打壓太子黨的機會,。
僅憑他委托李謙傳的一句話,就敢對刑部尚書施壓,,估計戶部衙門上上下下也得被大清洗一遍,。
原本是戶部尚書和東圣教的輔祭想舍棄馮家來保全己身,現(xiàn)在二皇子強勢下場,,直接對戶部下手,。
廟堂水深,就如深潭養(yǎng)魚,大魚吃了小魚,,馮家這只蝦米反而安全了,。
馮征又提了一杯,面容微醺,,道:“爹想了好幾夜,,想明白了一件事。咱馮家得出一個入仕為官的苗子,,廟堂里得有自家人,,別人都靠不住?!?p> “我決定,,送云兒去書院讀書,考取功名,,出入朝堂,。”
聞言,,孫婉茹不樂意了,。
她重重放下筷子,黛眉蹙起,,道:“老爺,,哪有放著嫡子不管,讓側(cè)室子嗣去考取功名的,?這是讓別人看笑話么,?”
馮征見妻子發(fā)怒,和脾氣道:“我這不是見云兒心思活絡(luò),,將來在官場上吃得開嘛,。”
此言一出,,孫婉茹更炸了,。
這就差把‘馮山腦子不好使,混不來官場’這句話直接砸她臉上,。
孫婉茹拿出了身為馮家主母小二十年,,對丈夫無往不利的功夫:
“都怪你,當(dāng)年被灌了迷魂湯,,非要娶那女人進門,,那女人生了孩子就撒手人寰,留下我挺著大肚子還得給這沒心沒肺的小子把屎把尿,?!?p> “我要生產(chǎn)了你連家也不回,,我一個女人生孩子可不就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險些難產(chǎn),,一尸兩命,。”
“我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將那女人的孩子養(yǎng)得人模人樣,,卻耽誤了山兒的大好前程,好在山兒雖然憨傻了點,,卻忠厚孝順,。如今老爺你厚此薄彼,奴家的心,,拔涼拔涼的,。”
“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不如懸梁自盡算了!”
孫婉茹哭得情真意切,,火候拿捏恰到好處,,伏身掩面時恰好將碗筷帶倒,郎當(dāng)?shù)乃榱崖?,與她的哭嚎交相呼應(yīng),。
起身解開腰帶欲懸梁自盡時,身子搖搖欲墜,,將悲痛欲絕的情緒演繹得淋漓盡致,。腰帶精準(zhǔn)拋上房梁的那一甩手,堪比戲臺大花旦的水袖輕揚,,沒有十年功底絕對練不出來,。
你丫的不去爭奪影后可惜了。
馮云忍不住心中吐了一槽,。
然而馮征最吃這一套,,草莽出身的他,娶了如此嬌妻,,最受不得她哭哭啼啼,。
馮征將孫婉茹攬入懷中,小聲安撫道:“好好好,,就依你,,我送山兒去學(xué)堂讀書,將來山兒入仕為官,,云兒為他出謀劃策,,兄弟倆齊心協(xié)力,其利斷金,?!?p> “老爺,你說話算話,?!?p> “算話,一定算話,?!?p> 馮征邊應(yīng)聲,邊對馮云投以歉疚的目光,。
馮云聳聳肩,,一臉無所謂。
我馮某人已經(jīng)抱上了二品阿姨的大腿,,還用得著去讀取功名,?笑話。
倒是老爹和正娘未免太過盲目樂觀,,還未開始入學(xué)呢,,就已經(jīng)把馮山日后當(dāng)官的事都考慮好了。
果然,,再癡傻的憨兒在爹娘眼里,,都是最寶貝的天才。
馮云正色慷慨道:“正娘放心,,就讓弟弟去讀書吧,。我已加入了格物院,有道門二品的墨臺博士指導(dǎo)修行,,師兄弟都是四品五品的天(奇)才(葩),,日后弟弟在廟堂功成名就,還得靠弟弟多多照拂,?!?p> 屋里頓時寂靜如死,一根針墜地都清晰可聞,。
馮征和孫婉茹一臉難以置信,。
唯有馮山吸溜著鼻涕,抱著一根雞腿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