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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我十二歲的弟弟

第七章

小我十二歲的弟弟 易水安瀾 2463 2021-02-04 12:14:44

  我與劉學晨約好要經(jīng)常一起出來走一走,,只是自從那天以后,在未來兩年多的時間中,,我們沒有再見過一次面,。臨別時的那句“以后常會”就好像一把標桿,我們從此在各自的路線上行走著,。

  我十七歲那年,,表弟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一所重點中學錄取,舅舅為了給表弟爭取更好的學習環(huán)境,,斥巨資買了一個學區(qū)房,,我自作主張地帶著床板和書桌搬到了客廳。表弟也是體貼,,學得越發(fā)狠了,,接連拿下好幾個比賽冠軍——什么英語演講、數(shù)學競賽,、作文比賽之類的,,有的還很有含金量——這叫舅舅非常欣慰,周末請了表弟一頓大餐,。

  卻說我搬家前收拾行李收拾得有些倉促,,大包小包一頓亂塞,帶著幾個紙箱子,,就這么糊涂地來了,。大約是搬來一個月吧,我閑來無事翻騰起紙箱子,,揪出了以前上學時用得又破又臟的書包,。我雖然與過去的生活斷絕已久,也下定決心開啟新的生活,只是睹物思舊,,不由得多想了想,。這么一想,就想到了被我遺忘在包里的棉線手鏈,。我心里一顫,,急忙翻一翻,,它果然還在,。

  這個小東西的分量并不重,它的存在與否也并不影響我的生活,。這樣的東西是否應該丟掉呢,?就算只是偶爾會想起來,只要一看到它在會覺得放心,,那么它就是有存在的意義的,。

  那時我看著在書包中藏了數(shù)年的舊物,想起了已有兩年未見的劉學晨,。上一次見面他給我留了電話號碼,,他說他只要聽到了就一定會接。于是那天我思量許久,,按下了呼叫鍵,。我把手機聽筒輕輕附在耳廓上,卻只聽到“嘟——嘟——”的聲音一聲一聲,、有節(jié)奏地在我耳邊響著,,那個熟悉的聲音始終沒有出現(xiàn)。我想或許是他正忙于工作,,便沒有繼續(xù)打,。

  那天晚上,我那一向只有騷擾電話打進來,、進而被我開了靜音的手機被同一個號碼轟炸了八次,,我撥了回去,對面很快就接通了,?!安缓靡馑及。裉焐衔绯缘纳?,暈倒了,,一直到下午才醒?!边@是劉學晨的第一句話,,他的語氣很輕,就像是清晨的霧氣,在城市的上方罩了淡淡的一層,。

  我一時不知道怎么應答,。或許我應該安慰他,、勸告他,,可是我覺得在生病的時候,人最不愿意聽到的就是這種無謂的勸導,。問原因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我不可能愿意在生病的時候捋順了邏輯,和你解釋我為什么生??;往往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對面都會沉默一番,,我還要想著如何讓他安心,。糾結了半天,我只軟弱無力地說了一句:“多注意休息,?!?p>  劉學晨在對面沉默了半晌,似是在回味我的這五個字,。我等他回味了半天,,得到了一個虛弱的、無奈的笑,。笑完他又沉默了,;我緊緊地聽著對面的一片寂靜,好像是想從凝固的空氣中聽出點名堂來,。

  “幸兒,,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劉學晨問道,。

  我大名“黃幸”,,和我熟的人一般都叫我“幸兒”;這個“兒”并非是單拎出來的一個字,,它的音附在“幸”字上,,這樣讀著順口。他或許是覺得“幸兒”這個名字顯得親近,,于是一直頗有顧忌地對我保持著“黃幸”這個稱呼,。我被這個“幸兒”叫得心頭一沉,總覺得他要說出什么大事情來,,不由得謹慎了三分,。

  “你說,。”

  對面又是一陣沉默,。

  “你喜歡我嗎,?”他的聲音比上一句更虛了些,好像剛才的沉默消耗掉了他的大部分精力,。

  喜歡,?這個詞實在是寬泛,他說的是什么樣的喜歡,?

  劉學晨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急忙補充道:“你喜歡看書,喜歡喝可樂,,我是說這種喜歡,?!?p>  “嗯,,喜歡??隙ㄏ矚g,。”

  劉學晨又笑了:“真的喜歡嗎,?”

  “真的喜歡,。”

  然后他就沒有再說話,,我只通過手機聽筒聽到了一陣難以抑制的啜泣聲,。

  如上就是那一通電話的全部內(nèi)容,也是我和劉學晨最后的對話,。

  轉眼又是半個多月,,上午的第三節(jié)課下課,我艱難地跟了跟數(shù)學,,結果什么都沒學明白,,反倒把肚子學空了。我掏出威化餅干來吃,,一抬頭看見門衛(wèi)大爺從門口探進來了半個身子,,他手上拿著一個筆記本,筆記本上夾著一張字條,,紙條上寫著我的名字——這是給我的,。

  我一開始尚還覺得莫名其妙,翻開第一頁定睛一看,,只見扉頁上用墨藍色的簽字筆寫著“劉學晨”三個大字,,那張紙條也被夾在了里面,。

  “黃幸,學晨臨終叫我把他的日記本交給你,?!奔垪l上這樣寫道。我猛地想到他之前的那通電話,,于是事情就都通順了,。

  紙條上寫著這是劉學晨的日記本,我翻開看了看,,果真是如此的,。他寫日記的習慣是從兩年前他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時開始的。

  “看到了一個花一點錢就可以做身份證的消息,,我之前沒有辦過身份證,,很簡單地糊弄過去了。我靠著這個身份找到了一個工地的工作,,每天都可以賺到五十塊錢,。”

  兩天后,,他這樣寫道:“可能是我身體不行吧,,每天工作下來都很累,感覺血都被蒸干了,?!?p>  他的字很大,一筆一劃拼湊在一起,,占滿了三個格還要多,。

  “有一次我路過街邊的小攤,看到那里賣一種雜志,,我曾經(jīng)從黃幸那里借來看,。我想試試投稿,現(xiàn)在我也有了我的郵箱,,也方便了,。”

  于是在下一頁,,我看到了這樣的詞句:“春風中,、柳葉在跳舞/池塘中、魚兒在嬉戲/岸邊的孩子們你追我趕/一個扯著風箏/一個騎著自行車/一切都是綠色的,、生機勃勃的,。”這是一首短詩,,劉學晨為它起名叫“春天”,。

  “不知道這首詩能不能入選,,或許已經(jīng)有人這樣寫過了吧?!?p>  七日后,,劉學晨又這樣寫道:“編輯說我的文字有點單薄,可是也沒有人告訴我怎么改,。我或許沒有入選的福分,,有點遺憾?!?p>  幸運的是,,劉學晨并沒有放棄作詩,他會歌頌日常東升西落的太陽,,會贊美剛澆過水的小草,,也時常會在深夜感慨自己無助的處境,書寫自己內(nèi)心的悲涼,。

  “或許我在死亡之前應該再見一次春天,,至少不要屈服于寒冬,所以還是活下去吧,!”三個月前,,劉學晨的身體不再支持他長時間進行體力勞動,,靠著微薄的積蓄,,他跑去醫(yī)院做了檢查?!拔业纳眢w出了很大的問題,,我的內(nèi)臟包庇著很大的一塊結石,我的胃也潰爛不堪了,?!?p>  “其實腹痛也不是無法戰(zhàn)勝的,只要我還有意識,,哪怕已經(jīng)不甚清醒了,,我與疾病也是勢均力敵?!?p>  “我躺在床上,,頭腦不知道怎么地,混亂了,。記憶深處父母陌生的面孔清晰了,,我想到了爺爺,爺爺是個很溫柔的人,。還有奶奶,,奶奶總是在對我笑,。”

  “黃幸非??隙ǖ卣f她喜歡我,。我有愛我的爺爺奶奶,有一個朋友,,這是我最大的幸福,。”

  劉學晨在日記本的最后一頁這樣寫道:“我有種預感,,我要死了,。或許人有這樣的功能吧,。窗外,,天空很藍,陽光也暖暖的,。閻王爺晚些收了我的命吧,,我不想在晴天死去?!边@是他死前留給人間的最后一條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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