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胡廣之第二次面對死亡,。

　　第一次是自己養(yǎng)的爛尾小錦鯉，他那是他很小,，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死就是不會動了,。

　　這是他一貫的理解。

　　那如果動起來是不是就會活過來,。

　　于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玻璃魚缸里的爛尾魚翻肚皮時,，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拿自己的鉛筆把魚身撥回去。

　　沒有用,。

　　拿鉛筆撥動時針,，時間還是會繼續(xù)走。

　　鉛筆卡進(jìn)時針縫隙,，時間無視繼續(xù)流逝,。

　　于是無論撥了多少次，那條爛尾魚都會再次把肚子翻過來,。

　　那是胡廣之第一次哭得那么傷心,，和玩具壞掉不一樣，他的眼淚一直流,，手卻一直捧著魚缸不放開,。

　　此刻，胡廣之抱著自己的小狗,，感覺它的心臟跳動頻率像是奧特曼的提示燈,，一閃一閃，不一會兒就滅了,，能量沒了,，身體就涼了。

　　笑笑的最后一滴眼淚滴到胡廣之衣服上時,，已經(jīng)沒了呼吸,，它的嘴巴歪著，真像是還在笑著,。

　　靈魂再一次飄出身體時,，笑笑以及熟悉了這種感覺，它越飄越高,，終于胡廣之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再之后就看不見了。

　　笑笑飄到了云層上,，看到了從剛剛開始就不做聲的神龍祖宗,。

　　“神龍祖宗，我決定了,?！?p>　　青龍背著身，聲音悶悶地問：“決定什么？”

　　“我要再回到胡廣之的身邊,，不能投胎也沒關(guān)系,。”

　　青龍轉(zhuǎn)身,，一雙龍眼紅彤彤的，竟像是哭過一樣,。

　　“神龍祖宗,，你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太感動了嗚嗚嗚……”

　　“……”

　　“所以你要放棄投胎的機(jī)會,？”

　　“嗯！”

　　青龍望天,。

　　“好吧,，這是你自己的選擇?！?p>　　青龍往下飄去：“跟我來,。”

　　青龍沉睡數(shù)百年,，再醒過來時,，人間已經(jīng)大變樣。

　　半個月前,，青龍化作人身,，融入人群中，又在充滿新鮮的人間閑逛,。

　　當(dāng)他手里拿著個冰激凌路過一棟建筑之下時,，聽到了比風(fēng)鈴聲還要美妙的歌聲，歡快自在,，像只振翅在天空飛翔的小鳥,，不受束縛。

　　于是青龍循聲找到了那道歌聲傳出來的地方,，是一間病房,，病房門外圍著一群人，都在側(cè)耳聽著病房里的歌聲,。

　　他身高腿長,，站在病房外，穿過眾人的頭頂,，把病房里的情況一覽無余,。

　　一個光頭女孩站在病床前，面對一眾病房“歌迷”，放聲歌唱,，開朗活潑得不像個病人,。

　　一曲完畢，眾人鼓掌,，青龍也跟著鼓掌,，或許是因為聲音太吵鬧，護(hù)士前來趕人,。

　　“都回去都回去,，病人需要休息?！?p>　　于是住院的探病的路過的紛紛走開,，只留青龍還站在門口。

　　護(hù)士感到奇怪地看著這個面生的人,，青龍微笑：“請問這個病房的小姑娘是得了什么?。俊?p>　　“病人的隱私我們不方便說,，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叔叔?！?p>　　“我可從沒聽過她有什么叔叔,。”

　　“呃……”

　　“你快走吧,，病人需要休息了,。”

　　青龍走出醫(yī)院,，又在步行街逛了一圈,，當(dāng)他手里拿著關(guān)東煮回到醫(yī)院門口時，已經(jīng)臨近深夜,。

　　他把關(guān)東煮杯子扔進(jìn)垃圾桶,，找了處隱蔽的地方，隱去了身形,。

　　與白日見過的明亮開朗不同,，女孩的夢境空茫又灰暗，頭頂是灰色的天空,，腳下是一片灰色的大海,，女孩在大海中央，安靜地被吞沒,。

　　青龍嘆氣,，變出一個小船,，飄在灰暗的大海之上。

　　他驅(qū)使著小船,，接近女孩,，沖被淹得只剩一雙眼睛的女孩伸出手……

　　女孩坐在船的另一邊，和青龍面對面,，在大海之上飄蕩,。

　　“你是誰？”

　　“我是個神仙,?！?p>　　“那你能實現(xiàn)我的愿望嗎？”

　　“不能,。”

　　“為什么,？你不是神仙嗎,？”

　　“呃……不如你告訴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我能一直陪在我爸媽和大哥身邊,，”女孩看向身側(cè)的大海,，大海盡頭的天空處，出現(xiàn)了一對中年男女,。

　　“從我生病以來,，他們就一直很難過，雖然醫(yī)生沒告訴我,，可是我知道,，我快要死了，我還沒有為他們做些什么,，就要死了,。”

　　“我每天裝作開心的樣子,，陪他們說笑吵鬧,，可每次每次，他們都似乎更難過了,?！?p>　　“我不知道怎么辦，我無法阻止死亡,，無法控制時間,，我拼命掙扎，不過像是個跳梁小丑,?！?p>　　女孩終于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大海開始掀起波浪。

　　有人生下來就一直健康活潑,，無大病無天災(zāi),，年少時揮灑青春，遲暮時兒孫滿堂,。

　　余豆豆是少數(shù)人,，惡性腫瘤讓她經(jīng)常和醫(yī)院打交道，她的大多數(shù)生命都在醫(yī)院中度過,。

　　得病后就經(jīng)常住院,，病友比校友多。

　　人類的生老病死,，青龍無處插手,，只能偶爾地幫一下自己的后輩小鯉魚們。

　　青龍帶著自己的后輩小鯉魚趕到病房門口時,，女孩已經(jīng)閉上了雙眼,，病床旁那對，在夢境中出現(xiàn)過的中年男女看著病床上的女兒,，不住地哭喊著自己女兒的名字,，白色的發(fā)絲從黑發(fā)之中抖出，一根一根,，是挽不回的歲月,。

　　青龍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直到笑笑忍不住叫了聲：“神龍祖宗,？”

　　“笑笑,，記住，旁邊那是你以后的父母,，你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擁抱他們?！?p>　　“去吧,，笑笑?！?p>　　與之前不同,，靈魂融入身體的過程變得疼痛難忍，是直擊靈魂的苦痛,。

　　在笑笑的意識消失之前,，最后聽到的是青龍縹緲如煙的一句話：“幫魚幫到底，一朝為狗一朝成人,，這下足夠你陪著那個胡廣之白頭偕老,，共赴黃泉了……”

　　刺鼻的消毒水味,，余豆豆皺著鼻頭和眉毛醒來，睜開眼發(fā)現(xiàn)身邊圍著一圈穿白大褂的人,。

　　他們大多左手拿本,，右手執(zhí)筆，眼睛盯著余豆豆,。

　　竊竊私語中不斷傳出“醫(yī)學(xué)奇跡”“不可思議”的話語,。

　　余豆豆腦中的記憶交纏，有余豆豆的記憶,，還有一條爛尾魚的記憶和一條歪嘴巴狗的記憶,。

　　除了余豆豆自己記憶外，其余的記憶都與一個叫胡廣之的男孩有關(guān),。

　　她揉了揉自己的光頭,，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余豆豆還是爛尾魚豆豆，亦或是歪嘴巴狗笑笑,，像是做了場頗為真實的夢一樣,。

　　一個醫(yī)生見她醒來揉腦袋，連忙關(guān)切地問道：“余豆豆,，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嗎,？”

　　余豆豆把手從頭上拿下來,，看看醫(yī)生，又看看他手里拿著的筆記本,，搖搖頭,。

　　“感覺很好，沒哪里不舒服,?！?p>　　病床旁邊還站著兩個形容蒼老的男女，正是余豆豆的父母,，兩人見余豆豆醒來,，滿臉喜悅。

　　出于本能一樣,，余豆豆轉(zhuǎn)身,，沖旁邊站著只顧哭的中年男女張開雙臂。

　　“爸,！媽,！”

　　“豆豆！嗚嗚嗚嗚……”

　　余爸余媽撲過去和余豆豆抱在一起,，三人心情激動,，熱淚盈眶,，就差把余豆豆扯下病床一起蹦蹦跳跳了。

　　“咳,，這個……豆豆爸爸媽媽,，豆豆剛開始好轉(zhuǎn)，還需要休息,?！?p>　　“哦哦，對,，好,。”

　　余爸余媽緩過神,，雙雙擦了擦眼淚,，余爸又摸了把自己女兒的光頭。

　　“豆豆情況好轉(zhuǎn),，但還需要在醫(yī)院里觀察一段時間,，待確定沒什么問題之后，就可以出院了,?！?p>　　“太好了！”

　　余家老二余豆豆打小生病,，學(xué)校也從偶爾去變成了直接不去,，她的爸媽每次看她都像在看一個自己將死的孩子，好像余豆豆半只腳已經(jīng)踏進(jìn)了黃土,，她自己也把每天都當(dāng)做最后一天過,。

　　所以她除了偶爾難過之外，每天都過得肆意快活,，從不學(xué)習(xí),。

　　打趣逗樂看劇追星刷微博樣樣行，一看書就困,。

　　這下可好,，余豆豆跟著余爸余媽回家，坐在后座上聽了半天,，發(fā)現(xiàn)自己康復(fù)之后面對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哪里瀟灑一陣,，而是怎么補上落下的課業(yè)。

　　現(xiàn)實,，太現(xiàn)實了,。

　　“要不報個補習(xí)班吧，”余媽撓撓頭：“這家伙要補的可多了,?！?p>　　“那就直接請個家教唄,。”余爸開著車聽著《窮開心》很是開心,。

　　余豆豆想起了夢中胡廣之那個每天學(xué)習(xí)的苦逼小孩,。

　　“要我說，這剛生完病學(xué)什么學(xué),，就要出去浪一陣,。”

　　“是吧,，豆豆,。”

　　余家老大余樂樂一邊揉著余豆豆剛長出一點頭發(fā)的腦袋一邊說,。

　　余豆豆轉(zhuǎn)頭看著自己大哥,，點頭如搗蒜。

　　今天是余豆豆出院的日子,，余家老大余樂樂從大學(xué)里請了假可勁往回趕,，才趕上接余豆豆出院。

　　一進(jìn)醫(yī)院看到活蹦亂跳的余豆豆,，可把余樂樂稀罕壞了,，這是時隔多年，余樂樂許久未見到的活潑的妹妹,。

　　余樂樂坐在后座上拍著余豆豆的腦袋,，笑得寵溺。

　　幸福的一家四口,，青龍在高處看著余豆豆一家，覺得自己間接實現(xiàn)了死前余豆豆的愿望,，也算是一箭雙雕,，美事一樁。

　　青龍向高空飛去,，一閃身,，消失在白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