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友誼親和的使者,，溫柔活潑的化身,，她是引領春天的精靈，是思念故土的游子,。她多情的雙眼閃爍著藍寶石樣的光澤,，巡視著田野間無邊的花海，在那五彩斑斕的世界里,，到處都會看到她們黑珍珠般美麗又矯健的身影,，還會聽到她們歡快動人的啼叫聲，是人人都非常喜愛的極好朋友,。
可是,，在我小時候卻作了一件用暴力傷害燕子的大錯特錯的壞事，那下黑手的瞬間場景,，至今仍時常會毫無征兆的、清清楚楚的閃現(xiàn)在眼前,，令我頓時感到入芒刺在身且惴惴不安,。
那是我小學快畢業(yè)時，母親怕我在家沒事干,，和一幫同樣散在家里的孩子會到處淘氣惹事,，于是，剛?cè)氪翰痪镁桶盐宜偷胶颖鞭r(nóng)村的姥姥家,。
到了農(nóng)村又是一番新天地,，處處看著新鮮，處處覺得有意思,。那田間無邊的新綠和絢麗的野花,，家家院子里奇香的棗花兒,，都讓我此地充滿了無盡的歡喜。
開始時,，還看不到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伙伴,，更別說有朋友。但是,，有很多事情讓我著迷,，比如；喂養(yǎng)剛出生不久的小豬仔兒,。那小豬仔兒可好玩兒了,，圓乎乎的走路還直打晃兒，可一聽到我發(fā)出的‘嘞,、嘞,、嘞’聲，和敲打食盆子的聲音,，都會晃晃悠悠一窩蜂蹎兒蹎兒的擁過來,。小豬仔兒吃食時，又短又粗的小嘴巴,，一拱一拱的發(fā)出‘嚕?！暎粗貏e有意思,。
我還養(yǎng)了一大群小雞仔,，當我光著膀子伸開四肢的躺在床上時，那群小雞仔就紛紛的來在我身上亂走,，還用尖尖的小嘴鵮我的肚皮,，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反正覺得特好玩兒,，也會經(jīng)常這樣做,。后來又學會種白薯，下地打豬草等農(nóng)活兒,。
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我結(jié)識了村里四五個年齡相仿的小伙伴。因為,，我是從BJ大城市來的,，他們都很羨慕我，所以,，我就成了他們的孩子頭兒,。在一起玩兒的時候，他們都聽我的指揮，這樣一來我們一群男孩子很快就玩兒瘋了,。
我們下河抓魚,，上樹掏鳥窩，蹲在水塘里串蛤蟆,，去偷人家樹上的大紅石榴,，還到瓜地里偷香瓜吃，以至于每天聽不到姥姥四處大聲呼喊,；山子,，回家吃飯啦、回家吃飯了的聲音,，我們幾個是不回家的,。
盡管我愛好廣泛，但是,，對姥姥家堂屋大梁上,，一窩由父母帶著兩只小燕子一家，卻是有一搭無一搭的關注,。不過,，在吃飯時有時候也會趁姥姥不注意，把一小塊兒窩頭碾碎,，偷偷地撒在地上,，留給小燕子吃。小燕子聰明,，明白我的意思,，會毫不猶豫的飛過來，安靜的在我腳下吃掉全部食物,。其實姥姥對發(fā)生在眼前的一切,，那是看在眼里明在心中，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趕上陰天下雨,，姥姥不讓我出門，可人在屋子里憋得特別難受,，不知該干些什么時,，我會舉著把很破舊的雨傘來到院內(nèi)的菜地里，在菜葉的背后捉些又肥又大的綠色菜蟲,，放在卷好的紙桶里帶回?；氐教梦莺?，用一根細細的樹枝扎起一條肥肥的菜蟲舉在眼前，對著燕窩嘴里發(fā)出學著燕子的叫聲。
那枝尖上的菜蟲好像還要逃走似得,，竭盡全力的在拼命掙扎,，而它肉乎乎身軀在蠕動時，就已經(jīng)被窩里的燕子發(fā)現(xiàn),。她們懂得挨個排隊,，先是孩子后是父母，一個挨一個的依次飛下來,，極為精準的一口啄走我眼前的菜蟲,。當她們吃完十幾條菜蟲后，我會高興地沖她們說上一句,；沒有了,，都吃光了。
然后,，將紙疊好放在一旁,，樂呵呵的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雨滴發(fā)呆,，總是想著趕緊晴天吧,，我還是更喜歡和伙伴們在田野里縱情雀躍的感覺，那有多刺激,、多帶勁,，那才叫真正的玩兒呢。
快樂的時光過得非?？?，轉(zhuǎn)眼已是盛夏。一天中午,，我和伙伴們正在村西口的池塘里玩兒串蛤蟆,，大家玩兒得正在興頭上時，遠處傳來姥姥叫我回家吃飯的喊聲,。我懂得不能讓姥姥著急的道理,，于是，不顧其他人正貓著腰,，屏氣凝神的單手握住竹竿,，讓它靜靜地漂浮在水面上，竹竿頂部是帶有用粗鐵絲磨成的鋒利尖刺,，正悄悄地瞄準會浮在水面的蛤蟆,，連忙大聲的回應姥姥的呼喚；姥姥,，我在著兒,。
當我挽著褲子、光著兩腳，一手拎著竹竿和塑料涼鞋,，一手拉著姥姥的手,，美滋滋的走進村西口的場院時，突然,，見路的另一旁不太遠處,，低矮的電話線上落著一大排小燕子，她們可能是正聚在一起聊天,，一個個歡快的叫個不停,，看到有人來一點兒也不驚慌。
就在此時,，我不知怎么的來了股子邪勁兒,，想起我一個小伙伴說過，說我的手是“通關手”,，打東西打得特別準的話,，竟一時手發(fā)癢，又一眼正看到腳下有塊土坷垃,，便松開姥姥的手,，撿起土坷垃還特意的找找目標，用眼睛一掃,，目標就被發(fā)現(xiàn),，于是，瞄準了靠最左邊的一只,。
只見她正側(cè)著頭,、張著嘴，與身邊的另一個朋友,，一邊“喳,、喳”的說著什么，還一邊時不時的用尖尖的細嘴,，在那朋友的身上輕輕地鵮兩下,。而那個朋友也會用同樣的方式給予同樣的回應。她們倆聊得高興時,，都會舞動起雙翅相互的也是溫柔的在拍打,，那樣子猶如許久不見的親密好友重逢?？吹贸?，她們就是難得的一對兒，正在歡天喜地的互吐愛慕之情,。
而就在此時,，已是腦子僵硬,、固化的我,，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依舊毫不悔改的認為；她就是我的活靶子,，我要用手中的土坷垃把她打下了,，以此證明我是真正的“通關手”，扔東西打目標是最準的,，是其他人無法相比的,，我是最棒的。心里想著,，緊接著揚起手用力地把土坷垃向毫無戒備的,、嬌小靚麗的小燕子砍去。
結(jié)果,，只聽被我瞄準的那只小燕子先是一聲慘叫,，隨即從電話線上頭朝下、掙扎中用力的扇動了兩下翅膀想要再飛起來,，飛到自己好朋友的身邊,，可她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氣力，終于在絕望中生生的,、軟軟綿綿的掉落下來,。
那一大排的燕子頓時被驚得騰空飛起亂叫一團，但她們并不飛走,，而是圍著落地燕子的上空盤旋鳴叫,。那叫聲不是我往日聽到的歡快叫聲，而是一種令人揪心,、令人不安的凄涼哀鳴,。
剎那間我傻在那里，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但為時已晚,，那只可愛的、精靈般的小燕子,，被我用土-----
我不敢再想下去,，人也開始恐慌起來。
因為,，這一切來的突然,，進行的迅速，所以,，沒等姥姥明白阻攔我,，我已經(jīng)把蠢事做下,。姥姥見此狀盡管沒有馬上責怪我，但是,，用特別不滿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接著輕輕地嘆口氣，隨即邁開裹足的小腳,，顫顫巍巍的向小燕子落下的地方走了過去,。
電話線下面是一座面積挺大的柴垛，不知小燕子是否落在了上面,。只見姥姥來到柴垛后面,，彎著腰像是在做什么。此時,，平日里敢上樹,、敢下河的我，膽子卻變得極小,，居然連過去看看的膽量都沒有,，只好鉚足了勁兒沖姥姥連聲問道；
“姥姥,，看見小燕子了嗎,？她還好嗎？她沒事吧,？”
姥姥沒有理睬我,，還在做著在什么，我心里起急,，又大聲問道,；
“姥姥，那只小燕子沒事吧,？”
說著,，抬起頭望了望依然在半空中悲憤著不肯離去的燕群，忍不住竟心頭發(fā)緊流出兩滴熱乎乎的淚來,。
不久,，姥姥滿臉不高興的樣子走到我身邊，見我在低頭落淚,，見一個淘氣都能淘出圈兒的男孩子在落淚,，也就沒忍心說我，還是換回和藹的面孔,，十分親切的說,；
“走吧，回家吃飯去,?！?p> 我拉著姥姥的手走了幾步,，還想再問一次那只小燕子的事，可張了幾次口,，都沒勇氣問出,，我是怕聽到姥姥說出我不想聽到的話，無奈,，只好一聲不吭老老實實地和姥姥往家走,，可身后仍然清晰地傳來燕群的陣陣悲聲，讓我悔恨,、讓我羞愧難當。
在家里剛吃完飯,，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知道燕子愛吃蟲子，于是,，拿起那張破紙疊成圓錐型紙筒,，再把口折過來，然后跑到院子里的菜地,，在菜葉上尋找菜蟲,。
我很快抓了許多的菜蟲，心說,；
“這夠那只燕子和她的伙伴們吃的了,。”
于是,，把紙包包好,，沖姥姥大聲說；
“姥姥,，我出去一下,。”
隨著喊聲不等姥姥答話,，我已經(jīng)跑去院門,，用雙手小心翼翼的捧住紙筒，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村西口的柴垛前,。
此時,，柴垛四周是冷冷清清，哪里還有小燕子的蹤跡,，只有一片讓我難以忍受的寂靜,，靜的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稍稍的鎮(zhèn)靜,、鎮(zhèn)靜后,，只得躡手躡腳的來到柴垛后姥姥站過的地方,，開始仔細尋找被我打下來的小燕子?？善婀值氖?，我把整個柴垛上找了個遍，還把最上面的柴草拽下來,，也沒看見小燕子的蹤影,。
見此，我心里有了些許的高興,，高興的是小燕子沒事,，她緩過勁兒來已經(jīng)和她的伙伴們一起飛走了?？赊D(zhuǎn)眼又想到,；她傷的重嗎？能和她的伙伴們一起回家嗎,？
想到這些,，不安與自責再次開始在心中攪動，攪得我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后只得無奈的悻悻離去。
其實,，在姥姥家堂屋房梁上的那窩燕子,，是燕子爸爸、媽媽帶著兩只小燕子,。兩只小燕子小的時候我見過,，她們第一次從窩里飛出來，飛不多遠就會落在地上,。我也很多次把小燕子從地上撿起來,，把她們放在窗臺上，省得被院子里的大黃狗給吃掉,。
燕子長得很美,，黑亮的羽毛乳白色的小嘴，閃光的大眼睛里是滿滿的友善,，文靜優(yōu)雅與世無爭,，我真的很喜歡她們。誰知我居然鬼迷心竅,，竟做出去傷害她們的勾當呢,。
就是從那天開始，我對姥姥家屋里的那窩燕子特別好,，給她們抓蟲子吃,，甚至有兩次偷偷地喂她們當時非常珍貴的小米,，但是，這一切仍無法抹去我心中已埋下的愧疚,。
我希望著,、幻想著，住在姥姥家的燕子在空中飛翔玩耍時,，能夠遇到曾經(jīng)被我傷害到的那只燕子,，請你們告訴她；我錯了,，請原諒我,，我是非常喜歡她的，請把她帶到我家,，我要給她道歉,、深深地道歉。
由此,，我成了姥姥家那窩燕子最好的朋友，她們對我也很好,，只要看到我從外面一回家,，那兩只小燕子一定會飛過來落在我的手上或肩頭上，我會美不滋兒的喂她們剛剛捉來的各種小蟲子,，然后再沖房梁上一招手,，小燕子的父母會立刻飛過來，圍在我身邊與孩子一起香香甜甜的吃起來,。
轉(zhuǎn)眼間秋天就要來臨,，兩只小燕子已經(jīng)長大，可我仍然能分清哪只是大燕,，哪只是小燕,。
一天在吃午飯時，姥姥說道,；
“咱家這窩燕子很快就會飛到遠方的另一個家,，村子里許多燕子都已經(jīng)飛走了?！?p> 我是從姥姥的口中得知,；燕子要在秋天從我們的北方飛走去南方，來年春天再飛回來,，這是個常識問題,。
聽姥姥一席話我才恍然大悟，我說村子里的燕子怎么越來越少,，原來她們是回到自己的另一個家,，一個同樣溫暖的家,。我們家的燕子還沒走，一定是舍不得離開我家,，舍不得離開我,。
我記得很清楚，這天下午我和小燕子一家玩兒了很久,，之后,，和姥姥要了一小塊兒紅布，用剪子把紅布剪成四根兒細小的紅布條,，給燕子爸爸,、媽媽和兩個孩子一一輕輕地系在她們的腳上，然后打了個結(jié),，當然是不會讓她們感到不舒服的那種結(jié),。
燕子一家一定知道我對她們的情意，因此,，都很聽話的讓我給她們系上紅色的十字結(jié),。我心里默默地說；
“小燕子,，你們一定要記住我的家,、也是你們的家，等明年春天你們千萬千萬要回來,，我會在家里等你們,。”
整個下午燕子一家沒再飛出去,，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窩里,。
第二天清晨，我剛睜開眼睛心中就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不由得一轱轆身爬起來,，快步跑到堂屋向燕子的家看去。我沒看到小燕子站在家門口對我“吱,、吱”的歡唱,，她的家里顯得極為安靜。
至此我知道,，燕子一家已經(jīng)飛走了,，飛去我不知道的那遙遠南方。正當我傷感不已時,，腦子哄得一熱,，便不由得立刻轉(zhuǎn)身跑出家門，急匆匆奔向場院，在這一路上再也沒看到一只燕子,。當我站在場院上,，望著光禿禿黑了吧唧的電話線，再看看周圍靜悄悄的樹枝,、空曠的田野,，不免傷心的暗自說道；
“都走了,，她們都走了,。”
很快,，冬天氣勢洶洶的來到,，對我來說這是非常難熬又毫無樂趣的可怕歲月。漫漫大雪鋪天蓋地,，冷冽寒風入骨三分,，別說在田間地頭看不到人影，就是在村子里也很難見到有人來往,。
農(nóng)村貓冬時期從當年十一月下旬開始至來年四月,，盡管我天天在家里被憋得是五脊六獸的，但也沒辦法出去,。別說是出去玩兒什么,，就是出去走上幾步，馬上會被白毛風吹回來,，那小刀似得冷風一般人都扛不住。再說了,，此時村里面是灰蒙蒙一片,，村外面是再加上白茫茫的一片，處處顯得沒有活力,，整個大地上就連令人討厭的烏鴉都很少見到,。因此，也沒人冒那個傻氣出來東走西逛,，只能乖乖的躲在家中,。
在期待、盼望中,，我的春天終于翩躚而至,。姥姥家院墻外兩棵大柳樹早已長出嫩綠新葉，田野路旁到處有盛開的花朵,，綠油油的麥田是波浪翻騰,，處處煥發(fā)出欣欣向榮的景象。
一天清晨，我又來到村西口的場院,，不禁驚喜的發(fā)現(xiàn),，那體態(tài)輕盈矯健，美麗異常的小燕子回來了,。她們正在快樂的飛翔,，正在愉悅的歡叫，就像是多年未見再重逢的老朋友一樣,，親親密密的歡聚在一起談笑風生,。這讓我精神為之大振，頓感無比興奮,，立刻撒開丫子猛跑回家,，一進院門就高聲喊道；
“姥姥,、姥姥,，我看見別人家的燕子都回來了?！?p> 我喊聲剛落,，姥姥從東屋里走出來說；
“孩子,，小聲點,，咱們家的那窩燕子已經(jīng)回咱們家了?！?p> 聽此言我激動地問道,；
“是嗎？是去年從咱們家飛走的哪一家四口嗎,？”
“是,，是她們一家四口，那腳上的紅布條還在,，她們一大早就飛進窩里,，這一路上也夠她們累的，進了窩里就都穩(wěn)穩(wěn)地睡得正香呢,?！崩牙研Σ[瞇的對我說。
聽罷,，我如釋重負精神飽滿,，滿心歡喜的放松腳步，輕輕地走到堂屋大門前,，望著仍然安安靜靜的燕子家,，但我知道,，她們的家已不再冷落，馬上會是一派熱熱鬧鬧的歡喜氛圍,。還有我這個老朋友陪著她們,，保證她們會快快樂樂的過好每一天。
時間荏苒歲月如梭,，我從青春少年跨入“耳順”時代,，也即將邁進“從心所欲，不逾矩,?！钡膭倬场５?，做出傷害那只小燕子的壞事,，卻始終在我心里留下一道抹不去的陰影，再怎么做自我寬慰,，再怎么想出種種借口,，都無法彌補心靈上缺憾。
在今年夏天的一個周末,，我與家人來到京西西山腳下的“龍泉山莊”小憩,，在這里幾乎一整天都沒看到我想念的燕子。直至近傍晚時分,，只得把帶來的許多小米,，一股腦的都喂給了成群結(jié)隊的麻雀。
清風送爽,，正是星輝月矅時,，芬芳涌動，牡丹也做夜來香,。再看著眼前動人心弦的西山輪廓,，自是一番畫中景色。觸景生情的我,，忽然有了以詩達意的沖動，于是,，在院子里徘徊醞釀良久,，終得七言詩*懷舊一首；
夜色西山妙似玉,，
樹下星光漫如蘭,。
堂前花開繁勝錦，
彎月霜天情難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