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能怪東方白多心,一路走來,他們遇到的其門人士,,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少主雖然看著和氣,卻一眼就認(rèn)出了風(fēng)以烈的身份,難免叫人又多了一層提防。
那江姓少年卻掩口一笑:“懲惡揚(yáng)善報應(yīng)不爽大威德門,果然豪氣干云,。白璧微瑕,就是名字稍長了些,?!?p> 風(fēng)以烈尷尬地笑道:“不長不長,十二個字而已,?!?p> 江姓少年又道:“自初霽城一戰(zhàn)后,家祖父便對重明仙尊心生景仰,,是以多有留心,。他早知道仙尊收了一關(guān)門弟子,正是閣下,。后來閣下成立大威德門,,以仙盟令昭告天下,家祖父亦是仙盟令的持有者,,便有所感知,,知道是重明仙尊的弟子出山了?!?p> “某看閣下一表人才,,紅衣勝火,最是眉間一點(diǎn)朱砂,,與重明仙尊弟子的種種描述俱是不謀而合,便斗膽猜測一二?!苯丈倌暾A苏Q劬?,“看來,是猜對了啊,?!?p> 他這套說辭,倒也入情入理,,東方白不好再追究,,權(quán)且就這么擱下了。
那江姓少年命小二上了茶,,與風(fēng)以烈,、東方白等人論道品茶,間或說說最近的見聞,。
他年紀(jì)雖小,,見識卻廣博,為人也毫無架子,,什么事情都能說道一二,。
與風(fēng)以烈講笑話,與東方白談文學(xué),,哪怕是同何恕之,,都能討論幾句打獵的心得。信手拈來,,一派從容,。
東方白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不由有些佩服,,若是換了他自己,,勢必不能像這少年一樣周全。
但緊接著,,東方白發(fā)現(xiàn)懷里的灰雞有些變化,。自吞了那魔修后,許是消化不良,,它便有些癡癡傻傻的,,遇到事情的反應(yīng)都慢了好幾拍。
它一動不動地盯著少年的竹青色道袍,,似乎才意識道這是其門中人,。
忽然,它從東方白懷中騰躍而起,,力道極大,,竟將東方白連人帶椅子往后推了數(shù)步。憑著這股子悍勇,它一鼓作氣蹭蹭竄上桌子,,不要命地朝那少年攻去,!
還好風(fēng)以烈眼明手快,直接施展“冰封術(shù)”,,將之定在了桌子上,。
灰雞全身都被凍住,動彈不得,,卻目露兇光,,嘴里發(fā)出“嗬嗬”之聲,竟似與那少年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江姓少年并沒有被嚇到,,甚至他臉上的笑容都一成未變,只是感到有些好奇:“咦,?它似乎很討厭我,?”
“不過是一個畜生,哪里就有那么大的氣性,!再鬧,,拿你去做菜!”風(fēng)以烈假意呵斥道,。
東方白已告訴他,,這靈獸身負(fù)背水陣,又算得上有緣,,多次相遇,,自不可能真拿它做菜。風(fēng)以烈嘴上說得厲害,,只不過是給江姓少年一個面子,。
江姓少年又哪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來?立馬給個臺階就下:“豈敢豈敢,,前些年游河洛,,一時興起,于那金谷園寫了首懷古:‘香塵無跡撒荒丘,,成讖檀奴負(fù)墜樓,。強(qiáng)勸無端金谷酒,亦知王謝不風(fēng)流,?!袢沼衷醺抑匮菽鞘豕适履兀俊?p> 這詩平仄韻律規(guī)范,,用典恰當(dāng),,末句轉(zhuǎn)折,,卻又出人意料,堪稱點(diǎn)睛之筆,。引用至這場合,,也極為貼切。
聯(lián)想到這少年寫這詩的年紀(jì),,若是換個識貨的人,指不定就要擊節(jié)贊嘆了,。
可風(fēng)以烈一個半文盲,,哪里知道他文縐縐的是在暗喻什么,也就勉強(qiáng)聽懂了最后一句,。
風(fēng)以烈也不愿露怯,,遂淡定地點(diǎn)頭:“這詩做的好,做的妙,。不能風(fēng)流,,是世間的至理啊,!”
他顯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師伯柯紹,,愈發(fā)的深有同感:“人真是不能太風(fēng)流了,與人與己,,都沒有好處,。”
江姓少年明顯地一愣,,饒是他如此七竅玲瓏,,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接話,臉上浮現(xiàn)出短暫的空白,。
東方白在一旁瞧著,,卻覺得有趣。自從見到這少年以來,,他一直表現(xiàn)得世故而成熟,,也只有這茫然無措的時候,才終于符合了他的年齡,。因了這罕見的稚嫩,,倒讓人覺得有些可愛了。
東方白興致盎然地又多看了兩眼,,才慢悠悠開口道:“師尊,,這是一首諷刺之作,說的是有個叫石崇的土豪窮奢極欲,,把沉香削成粉末,,任由姬妾在上面踩,,現(xiàn)在那些香塵應(yīng)該散于荒丘,無影無蹤了,。這廝曾經(jīng)連累了潘安和寵妾綠珠,,都為他而死。
“但反過來看王謝這樣的清流世家,,比土豪也沒好到哪去,。石崇當(dāng)年強(qiáng)勸王敦喝酒,為此不惜斬殺了幾個美人,,而王敦卻面不改色,,認(rèn)為石崇只是殺他自家人而已,與己無關(guān),。
“此人進(jìn)不能與石崇爭論,,退又不顧惜下人的性命,其行徑比石崇倒也沒好到哪里去,,亦是枉稱風(fēng)流了,。”
他等于是把這詩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風(fēng)以烈聽得一愣一愣的:“說重點(diǎn),。”
東方白強(qiáng)忍著笑場的沖動,,道:“江公子的意思是,,若是師尊您執(zhí)意殺掉這雞,卻是讓這雞受了他的連累,。如此,,便是讓他重演王敦之事,實在不妥,?!?p> “噢噢,原來如此,。那我就饒了這雞吧,。”風(fēng)以烈傻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心里卻悄悄地想,和你們文化人打交道真累,。
可東方白此時又是另一種想法了:這少年表面上謙和有禮,,內(nèi)心深處卻頗為狂傲,竟連王謝的行徑也看不上,。
他似是世家子弟,,卻不以出身為傲,,倒也是個孤高之人。
灰雞于是“饒得性命”,。江姓少年的目光亦朝東方白看了過來,,他的瞳仁黑而幽深,卸下了平素的清和,,帶著幾分專注與玩味,,似第一次把東方白這個人看在眼里。
“幾位此去,,是要往初霽城去參加慶典吧,?”江姓少年突然問道。
風(fēng)以烈忙道:“正是,。”
江姓少年轉(zhuǎn)頭對風(fēng)以烈禮貌性地一笑,,然后又凝視著東方白說道:“某辦完手頭些許俗務(wù),,亦要去初霽城觀禮。那初霽乃是天下第一名城,,古跡極多,,到時候一同登高攬勝,再指點(diǎn)江山,,激揚(yáng)文字,,可好?”
風(fēng)以烈與東方白自然滿口答應(yīng),,眾人就此別過,,待雨停后,便各自趕路去了,。
又十幾天后,,風(fēng)以烈?guī)熗讲沤K于到了初霽城郊。
這座大城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坐落于天下名江大川的天河與九漸江的交匯處,,聞名遐邇的名湖蝶夢淵之畔,稱得上是水網(wǎng)縱橫,。
而兩江與蝶夢淵之間的兩忘峰則是傳說中三皇創(chuàng)世,、李不言悟道之所在。中土四大門派之一的兩忘峰,,就是因此山得名,。
每隔三年的八月十九,初霽城都會舉行盛大的建城紀(jì)念活動,,傳說三千年前,,李不言就是在這一天悟道的,,因此兩忘峰格外重視這個慶典。
這一天,,天南地北的年輕才俊都會齊聚一堂,,以文論道,以武會友,。
散修之論劍,、門派新秀之登高、還有參禪辯論的談斑,,無論在哪一項比試中奪魁,,大家都會引為畢生的榮耀。
從開幕之日算起,,須經(jīng)歷二十一天的比試,,到了九九重陽節(jié)那天,才會迎來三項比試的決賽,。
隨著三位“新科狀元”的誕生,,慶典也隨之被推上大高潮。
狀元自然是有獎品的:
登高的獎品多半是一件法寶,,
雖然法寶的來源不一,,品質(zhì)也參差不齊,不過一般都在水準(zhǔn)之上,,引得天下新秀趨之若鶩,;
談斑的獎品則是經(jīng)文的孤本、或是某大書法家的臨摹版,;
而論劍嘛——毛實質(zhì)性的獎勵都沒有,,然而只要能被門派看重,對散修來說,,不啻于天大的恩惠,。
今年是第一百屆,意義非凡,,慶典辦得比以往都更加隆重,。
離城門還有十里,東方白便聽見路人在討論,,說今年登高的獎品乃是一件無價之寶——卻月戈
,。
這卻月戈大有來頭,據(jù)信是初霽城的第一任城主之物,,向來位列鎮(zhèn)城之寶,。相傳初霽城初立時,城主更是指戈為名,,后來為了紀(jì)念李不言悟道,,才改了現(xiàn)在這個名字,。
此戈長一丈二尺,重二百四十斤,,主土金兩系,,不僅于土、金兩系法術(shù)各有大幅加成,,在使用土與金的復(fù)合法術(shù)時,,更可以享受雙倍加成,除此之外,,于結(jié)陣時也有優(yōu)勢,。
風(fēng)以烈聽完便道:“土金兩系?與我屬性不合,,而且聽起來忒也不靈活,,不適合我。若我拿了冠軍,,倒不知如何處置這東西,。”
“您這心也操的太早了吧,,”
東方白打趣道,“冠軍都還沒拿,,甚至名都還沒報上,,竟先嫌棄起獎品來了?!?p> “不如到時候就給你,,省得你還跟恕之共用一面鏡子,太寒酸了,?!憋L(fēng)以烈盤算道。
那鏡子原是魔修鴉影之物,,他有君級修為,,武器自然也不是凡品。儲存的靈氣與神力極多,,東方白與何恕之用了許久,,也不見耗空。
不過想來也是,,他二人修為不高,,千招萬式所耗的靈氣也比不上鴉影隨便發(fā)一招,是以這法寶還有結(jié)余,。
只是兩人一直共用一個法寶,,終究也不是長久之計,。
風(fēng)以烈又暗自打量兩個徒弟的身高。東方白稍高些,,也不到七尺之軀,,若是真把那贏來的長戈給他,倒比他的人還高些,,背起來也頗為吃力,。
風(fēng)以烈杞人憂天似的兀自犯愁,倒也無人理會,。
一行人又繼續(xù)前行,,愈往前走便愈熱鬧。離城門還有五里開外,,已是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當(dāng)?shù)匕傩諛O會做生意,,相隔幾步,,便有一個攤位,
賣著各類物品,。從吃食到刀劍,,無一不囊括。
甚至還有一個算卦攤,,那算命先生看上去沒什么修為,,搞不好是凡人,竟一本正經(jīng)地在給一位仙人級別的修士看手相,,替他占卜此次比試的運(yùn)道,。
東方白登時有種乾坤錯亂的感覺。這個世界,,一般是百姓信奉神仙,,可現(xiàn)下卻有仙人找百姓算卦,不禁讓人生出一種顛倒的滑稽感,。
到了城內(nèi),,因為人潮洶涌,馬車便寸步難行了,。風(fēng)以烈找了家馬廄寄存,,欲帶著他們徒步往城中而去。
那馬廄隔壁也是個攤位,,招牌上寫著“法器貼膜”,,卻不知具體是干什么的。
上前一問,那老板道:“法器在戰(zhàn)斗中極易損傷,,比如劍砍了個缺口,,竹笛上多了個劃痕,多可惜啊,。咱們這家,,專做貼膜生意,可以在各類法器上貼鋼板膜,,保證輕易打不穿,、碎不了,延長您武器的使用壽命,?!?p> 東方白想了想那畫面,若是笛子外面套了個鋼套,,豈不是毫無美感,,貽笑大方。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家生意還不錯,,就這么一會功夫便來了幾個顧客。
顯然那些家世不高的低階修士對法寶多有愛惜,,只求它們不壞,,倒不在意好看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