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有幾層,,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十八層,?!眳怯钤诰瓢衫飳Ω舯谧赖哪猩f道,。
今天是吳宇來到人間的第三天,,他對眼前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提不起半點興趣,。
半小時前,,他碰巧在玲瓏湖旁漫無目的的轉(zhuǎn)悠。
經(jīng)過這家酒吧時,,碰巧遇見幾個男人沖出來,嘴里罵著:“破酒吧,,真特么難喝,。”
難喝二字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奢求,。
于是他走了進去,,碰巧坐在了一對小情侶的鄰桌。
酒保問他來點什么,,他回答:“給我來杯最難喝的酒,。”
酒保小聲罵他是瘋子,,轉(zhuǎn)身走向吧臺,。
鄰桌的男生突然對著前面的女子說:“親愛的,如果我哪天變心了,,就把我的靈魂打下十八層地獄,,讓我永世不得超生?!?p> 然后就有了吳宇開始的那一句,。
一款深情的表白被這樣不留情面的打岔,男生有些不滿,,問他:“怎么,,難道你去過?”
他摸摸額頭,,說:“我剛從那邊過來,。”
女子小聲勸道:“親愛的,,別理他,,這人多半是個瘋子?!?p> 那男生卻不太聽勸,,硬是要贏回面子的架勢,質(zhì)問道:“嚯,,你倒是跟我講講,,地獄長啥樣?”
他的眼神瞬間陷入了深思,,口中慢慢吐出幾個字:“無色,、無味、無喜,、無怒,、無快、無痛,?!?p> 男生顯然不太買賬,罵道:“什么玩意兒,?糊弄鬼呢,?”
他指著男生脖子上凸起的青筋,,說:“這根筋從腳踝開始,經(jīng)腰部,,穿過脖子最終連到太陽穴,,我們每天要把這根筋從皮肉里抽出來一百四十九遍,再縫回去一百四十九遍,,而這僅是地獄的第一罰罷了,。”
小兩口聽得頭皮發(fā)麻,,啞口無言,。
酒保端來一大杯金色的酒,說:“都消消氣,,先生,,您要的龍舌蘭?!?p> 吳宇端起杯子,,問:“這就是你們店里最難喝的酒?”
酒保一臉尷尬,,答道:“喝不慣的覺得難喝,,愛的人呢卻喜歡得不得了,如果您是第一次喝,,我建議搭配一點鹽,,喝著更過癮?!?p> 他冷漠的說:“不必了,。”說完一口把一整杯喝進肚里,。
剛才還咄咄逼人的男生,,這一刻變得老實又安靜。
吳宇舔舔嘴唇,,說:“哎,,沒味道?!?p> 酒保瞪大了眼睛,,說:“您等等,我們還有更烈的酒,?!?p> 不一會兒又端來一大杯黃綠色的酒,說:“這個是我們店最猛的調(diào)酒,,叫地獄炸彈,,至今還沒有一個客人能喝得完?!?p> 聽到酒保端出了地獄炸彈,,周圍幾個客人也都轉(zhuǎn)頭望了過來。
吳宇端起酒杯晃了晃,,仰頭直接倒進嘴里,,抿抿嘴唇,失望的說:“還是沒味道,?!?p> 所有人眼睛都直了,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
吧臺里的老板聞聲趕來,,問清來龍去脈,對他說:“這位先生,,店里還有一款酒,,但就怕您喝不了?!?p> 他面無表情的說:“別怕,,只管上?!?p> 老板跟酒保耳語幾句,,酒保馬上躥回吧臺取出一瓶透明的酒,回到桌子旁當眾打開,,濃烈的酒精味像在屋里炸開,。
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這邊,連負責播放音樂的工作人員也特意暫停了設(shè)備,。
大家七嘴八舌說道:“這哪兒是酒啊,,根本就是酒精嘛?!?p> 老板得意的說:“這瓶伏特加九十六度,,我們調(diào)酒的時候只敢放一點點,只要多放半滴,,顧客都會破口大罵,,你敢試嗎?”
吳宇一手握住酒瓶,,說:“希望你不是在吹牛,。”
說完,,他直接把瓶子對嘴開吹,,咕咚咕咚,,一瓶喝光了。
他把瓶子重重的放在桌上,,失望透頂?shù)暮暗溃骸斑€是沒味道,!”
店里沸騰了,口哨聲連綿不絕,,掌聲震耳欲聾,。
老板尷尬的說:“不好意思,這已經(jīng)是店里最烈,、最苦澀的酒了,,如果您還不滿意,那只好請您再到別家看看吧,?!?p> 他嘆了口氣,起身就走,。
酒保扯著他的衣角,,說:“您,您還沒給錢呢,?!?p> 他站著一動不動,答道:“我沒錢,?!?p> 這三個字說出來,酒吧里歡快的人群瞬間安靜了,,連嗑瓜子的聲音都靜止了,。
老板勃然大怒,叫出幾個穿著黑色短袖的壯漢,,把吳宇拖到門外一頓暴揍,,足足打了十幾分鐘,直到路過的群眾說要報警,,這才停手,。
“滾!”老板用力罵出最后一個字,,然后便轉(zhuǎn)身回到店里,,酒吧內(nèi)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很快恢復了當初的熱鬧祥和,。
吳宇毫發(fā)無損的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說:“現(xiàn)在麻煩了,衣服臟了,?!?p> 他到湖邊接了些水,把外套上的污漬搓了搓,,現(xiàn)在看起來稍微好了一些,。
穿著濕漉漉的衣服,,穿梭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間,,他不知道該走向何方,只記得被趕出地獄時,,蒼天說過的一句話,。
蒼天是地獄的統(tǒng)治者,是地獄里至高無上的存在,,沒有之一,。
“地獄已經(jīng)容不下你了,我要罰你去一個更痛苦的地方,,”蒼天那句話反復在吳宇的腦中回蕩,,“人間?!?p> “蒼天啊,,如果你要罰我,請直接毀滅我,,而不是讓我到這里受盡螻蟻們的折磨,。”他心中無力的吶喊著,。
千年的地獄生活,,將他變成了一個不會餓、不會冷,、不會困,、不會痛、不會病,、不會傷的怪物,,看著身邊一個個嬉笑怒罵的陌生人,只覺得充滿了諷刺,。
腳步在一個十字路口前停下,,他感到的不是迷茫,而是心中無法填充的空洞,。
“轟”的一聲巨響,,一輛失速的白色小車狠狠的扎進前車的尾部,被迅速擠壓的鐵片爆射出一大片火花。
人群被震得摔倒在地,,連滾帶爬,、尖叫著四散奔逃。
“快救人,,快救人,!”吳宇身后一個老太太慌張的喊著,“來人啊,,報警?。 ?p> 他大步朝事故車輛走去,,用力拉開前車車門,,拔下安全帶,把前車的駕駛員抱出來放到路邊,。
接著他轉(zhuǎn)身朝后車走去,,可這時后車底盤開始冒出白色的濃煙。
老太太高聲喊道:“小伙子,,快回來,,要爆炸了!”
吳宇就像沒有聽見,,毅然來到后車的駕駛座旁,,司機是個五六十歲的老人,被幾塊玻璃渣子弄得滿臉是血,,奄奄一息,。
火苗從車底快速躥起,把車門燒得滾燙,。
他使勁拉扯車門,,手皮被車門燙得吱吱響。
突然,,他眼睛一紅,,把車門像橘子皮一樣從車身剝離下來,接著脫下外套把司機大爺裹住,,抱起轉(zhuǎn)身朝路邊走去,。
剛走出幾步,背后再次轟隆一聲,,巨大的火球和濃煙升騰起來將二人吞沒,,四周店鋪的玻璃被震得粉碎,人群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
大家還沒來得及為這位好心的年輕人惋惜,,只見他穩(wěn)穩(wěn)的抱著受傷的司機走出煙霧,一步步來到路邊。
放下司機后,,他坐在馬路道牙上,,看著自己被燒壞的衣服,一聲長嘆,。
救護車很快趕到,,醫(yī)務人員把兩名傷員抬上車,正要關(guān)門,,被他一把拉住,。
他認真的看著醫(yī)務人員,問:“你快把他們弄醒,,我還等他們賠我衣服呢,。”
醫(yī)務人員一臉錯愕,,推開他的手,說:“先生,,請不要妨礙我們搶救傷員,。”
一根手指從背后戳了戳他,,接著是很輕柔的聲音說道:“你沒事吧,?”
吳宇轉(zhuǎn)過來,面前站著一個嘻哈打扮的女生,,焦慮緊張的盯著自己,。
他回答:“沒事,就是衣服燒壞了,?!?p> 女生仔細的看著他的臉,確認沒事后,,轉(zhuǎn)而變成燦爛的微笑,,說:“我住附近,可以給你拿幾件我爸的衣服,?!?p> 他爽快回答:“好,走,?!?p> 兩人便并肩朝遠處走去,那女生矮他一個頭,,從背影看像極了一對父女,。
她打破沉默,說:“我叫田靜,你叫什么名字,?”
“吳宇,。”
“剛才你救人的畫面,,我都錄下來了,,真是太驚險了?!?p> “錄下來,?什么意思?”
這是在人間第一個主動跟他講話的人,,但她的話給他帶來了一堆的問號,。
“用手機錄下來啊,我是一個自媒體人,,剛才那一幕放到網(wǎng)上保證能火,!”
“手機?自媒體,?網(wǎng)上,?”
“怎么了?”
“沒怎么,,陌生罷了,。”
求知欲也是欲,,無欲無求的他不愿追問,,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不會吧,,這些東西你都不知道,?這個年代恐怕只有在監(jiān)獄里蹲了二十多年的人,才沒聽過手機跟互聯(lián)網(wǎng)吧,?!?p> “監(jiān)獄?嗯,,大概是吧,。”
他終于聽到一個認識的名詞,,地獄可不就是監(jiān)獄嘛,。
“我才不信,一個犯人怎么可能豁出性命去救人,?”
“我不是救他們,,只是不想他們?nèi)ノ夷抢?。?p>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你是外地人吧,?”
“嗯,外地人,?!?p> “那你來我們大星市是干嘛的?找人,?”
“不干嘛,,也不找人,四處亂逛,,行尸走肉罷了,。”
“看你年紀不大,,講起話來卻老里老氣的,。”
“也許是吧,?!?p> 地獄不僅奪走了他的欲望,還奪走了他歷經(jīng)滄桑的歲月,,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太嫩了,。
尬聊到此結(jié)束,,從田靜的表情看來就四個字,莫名其妙,。
吳宇在樓下等著,,很快她帶了幾件衣服下來,說:“你試試合不合身,?”
他毫無顧忌的把身上的破爛衣服脫掉,,田靜則害羞的扭過了頭。
隨后挑了一件襯衫穿上,,又拿了一件皮衣套在外面,,說:“謝謝你?!闭f完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她叫住他,繞著跑了一小圈,,滿意的點點頭,,說:“不錯不錯,,就是衣服還稍微肥了那么一丟丟,對了,,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兒,?”
他說了句不知道,田靜看出來了,,他根本沒有住的地方,。
她大方的說:“我家有個車庫,車拉去修了,,現(xiàn)在是空著的,,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先在那里睡一覺,等白天再走唄,?!?p> 走也無所謂,留也無所謂,,那就順其自然,,留下吧。
他們來到旁邊的車庫,,里面空空的,,但特別干凈。
她說:“我爸是處女座,,可講衛(wèi)生了,,怎么樣,收拾得干凈吧,?你等等我,,我去給你拿點褥子和棉被?!?p> 他還沒來得及說不用,,她就已經(jīng)開心的跑上了樓。
田靜下來以后,,嫻熟的完成了地鋪,,微笑著說:“來,你躺上去試試,,看看還硬不硬,。”
他坐到地鋪上,,說:“謝謝,,你快回去休息吧,多有打擾了,,等天亮我會自己離開的,?!?p> 她沒有走,想了想,,坐到他旁邊,,小聲問:“你不會真的是剛放出來的吧?”
“差不多吧,?!?p> “放心,我是不會歧視你的,,我們這些自媒體人都很開放包容的,,你是不是暫時沒有工作,還無家可歸,?”
“算是吧,。”
又不會冷,,也不會餓,,他還需要什么工作?又不會困,,也不會累,,他哪里需要什么家?他的心里只想毀滅,。
“那你別走了,,我媽餐廳里正好缺人,明天我介紹你過去干活,,我全力支持你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加油,!”
說完這句,田靜才回到樓上,。
吳宇把地鋪挪到了車庫門口,,躺到上面,望著深邃的天空,,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苦海無邊,何時是岸,?!?p> 他不記得為什么會在地獄里煎熬一千年,也不記得為什么地獄不再能容下自己,,這些事情好像被誰上了鎖,,深深埋進了腦袋的深處,。
漫長的一夜過去了,他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直到天空明亮起來,,田靜背著一個小書包,端著一盒小蛋糕來到車庫,,開朗的說:“嘗嘗,。”
他冷冷的說:“謝謝,,不餓,。”
她微笑說:“我懂,,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對吧?”
“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會餓罷了,。”
“開什么玩笑,?哪兒有不會餓的人,。”
“算了,,我還是吃了吧,。”
他終究犟不過她,,接過蛋糕兩口吃完,。
她期待的問:“怎么樣怎么樣,好吃嗎,?”
他被熔巖燙過千萬次的舌頭,,早就沒有了味覺,卻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嗯,,好吃,。”
她拍著手開心的跳起來,,說:“萬歲,,你是第一個夸我蛋糕好吃的人!”
田靜帶他來到一家餐廳,,進門就大喊:“媽咪,!”
一位頭發(fā)燙得很高的中年女人,踩著高跟鞋,,穿著圍裙從后廚跑了出來,,一看就是店里的老板娘,,連連應聲:“唉,唉,,寶貝兒,。”
但當她看到吳宇的時候,,一把將田靜扯到身邊,,小聲問:“這誰啊,?怎么穿著你老爸的衣服,?”
田靜解釋道:“這個是我朋友,昨天救人的時候把衣服弄壞了,,我就先把我爸的衣服借給他穿咯,。”
老板娘滿是懷疑的問道:“救什么人,?你老爸有潔癖,,你還敢把他衣服借別人,唉呀媽呀,,翅膀硬了,,真是翅膀硬了?!?p> 田靜把手機里的視頻給她放了一遍,,說:“怎么樣,厲害吧,?”
老板娘將信將疑的說:“嗯,,厲害是厲害,不過你把他帶到我店里,,不會是他不想努力了吧,?我告訴你啊,今天還沒開張呢,,要錢可沒有,。”
田靜在前臺拿了一顆薄荷糖,,塞進嘴里,說:“我不是來要錢的,,是來幫你度過難關(guān)的,。”
“難關(guān),?啥難關(guān),?”
“媽咪,,你店里不是缺人嗎?正好,,他也剛辭職,,這不就一拍即合嘛?!?p> “他,?他行嗎?”
“相信我,,沒問題的,。”
“把他身份證給我看看,?!?p> 田靜看著兩手空空的吳宇,多半猜到了,,他根本沒有身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