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班一路前行,，氣氛猶如朝陽薄出，唱唱跳跳,，待出了村界,，白胡子班主一招手：“小四猴崽子呢？”
“班主,，我在呢,！”身手敏捷的小四猴竄了上來，按照老規(guī)矩接道：“是送本子嗎,？”
“嗯,！”班主從腰帶里抽出一本精致的冊子，“去,，問問老爺看喜歡聽什么,，我們好照著準(zhǔn)備?！?p> “得咧,！我腿又得跑細(xì)了！”小四猴一臉苦相,，“還有其它什么要交待得嗎,？”
“咱們班子預(yù)計后晚午夜到場，到時人困馬乏,，等事情辦完了,，還請請老爺先賞口飯。”班主說完,，懷里摸出幾個銅錢一并丟下去：“快去快回,！”
“奈擔(dān)兒難擔(dān)生受，更驢兒不肯快走,?！?p> 經(jīng)過兩天一夜的躦行，一行人腳困馬乏,，恨不得找鋪草坪躺倒才舒服,。
天剛擦黑，戲班子開進(jìn)了一面老大山峰的拗口,，順著這條路繼續(xù)穿行半個時辰就能望見一片依山傍水的山莊,。
莊子張姓，太太老爺曾是早年的二品通衙,，到這代已經(jīng)是第五代,，方圓十里都是莊上的范圍。
“小哥,，來接著果兒,！”打點(diǎn)路口的莊丁，班主拱手朝每一個駐足觀看的閑人熱情招呼：“晚上來看戲??！”
不過讓人玩味的是，一進(jìn)到莊子,，凡是遇到打量戲班的人,，眼神里帶著狷戾，仿佛是看著落入虎口的羊一般,，偶爾幾個還咂摸著下巴,，肆無忌憚上下掃視隊(duì)伍里的女眷。
“切不可生事,！”班主一邊巡視一邊警告：“戲臺上風(fēng)云霸主,，戲臺下老實(shí)良民，吃這口飯,，先要學(xué)會忍,！”
眾人埋頭前行，視線只管腳面,，年輕的幾個花旦偷偷把戲服塞進(jìn)衣服內(nèi)，整個人都臃腫起來,，再往臉上抹把爐灰,。
等終于來到莊里最大的宅邸外頭，垂手等待半晌，來接應(yīng)的是個青皮小廝,，扯著朝天的鼻孔,，大言不慚架勢十足：
“不是讓你們明天到嗎？怎么今兒晚就趕來了,，這要是耽誤老爺睡覺的雅興你們負(fù)的起責(zé)嗎,？”
班主從袖套里塞過去半塊散銀：“不敢，不敢,，貴莊發(fā)來的帖子讓我們無比興奮,，所以就算把腳桿走斷，也不能耽誤張員外聽?wèi)?，還煩請小哥通傳,，現(xiàn)今兒才日頭落山，我們還能起上一出好戲,，先讓員外老爺給我們賞賞,，要是不滿意，我們立馬滾蛋,?！?p> 小廝一聽這戲班還和以前的都不一樣，一般就算大白天來的,，喊他們當(dāng)天晚上演上還總要萬般推脫,，非要隔天天光大亮再開臺，怎么眼前這班主這么積極,，水都不喝一口馬上就要上臺,？
“你們——“小廝裝做漫不經(jīng)心：“聽過我們莊子的閑話嗎？”
“閑話,？”班主連連擺手：“我們班子三山五省的跑,，哪里有生意我們就奔著去哪里，一路風(fēng)餐露宿,，實(shí)在沒有時間打聽西東,，我看貴莊坐北朝南、富貴華表……不會是賞錢……”
“怎么可能,？你們只要好好的演,，讓我家老爺聽的痛快了，包你們的荷包都鼓起來,！”
小廝接著說道：“算了,，難得你們有這份心，等著吧,，我去通報一聲,，讓你們今天晚上就唱上一出,！”
“多謝小哥！多謝小哥,！”班主一抱拳,，連謝不迭。
半個時辰不到,，勾欄平搭戲臺裝點(diǎn),，鼓笛板點(diǎn)卯，驀然水彩鋪陳開來,，戲裝排場一應(yīng)俱全,，只等主賓落座，一出好戲就要開演,。
戲子們守在相門等著上演的劇本,，只有落實(shí)了本子才好上妝，班主更是搓著手連連從布簾里往外望,，直到等到月上烏梢,，半清明半朦朧間，臺下拱門內(nèi)開始川流人群,。
不一會功夫,，臺下十多張方桌間人影綽綽，正中間的紅花楠木長桌正位坐著一個耄耋老者,，看著已經(jīng)風(fēng)燭殘年,，來日無多。
但在老人兩側(cè),，各站著五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個個拳大臂粗、青筋畢現(xiàn),，再看面容,，端的是黑臉焦炭、殺氣森人,，明眼人一看嚇得躲進(jìn)茅房,。
“拿一個你們最拿手的先演！”
班主得令,，眉頭挑了一挑,，一干戲子喜笑顏開，紛紛不用安排熱火朝天的各自就位,，上妝得上妝,，調(diào)琴得調(diào)琴，還有兩個小猴崽子滿后臺亂竄遞物傳細(xì),。
一炷香后,，一切準(zhǔn)備穩(wěn)當(dāng),，杖鼓輕響三聲，班主一身華裝走到臺前,，先對臺下的衣食父母行戲場禮儀，再抖了抖重音,，字正腔圓的吟出三個字：
——《長短記》,！
頓時金、革,、絲,、竹、木紛紛響了起來,，一串密集的板鼓聲中,，第一個角色粉墨登場！
臺下本還囂雜的人群頓時噤聲下去,，待演員招牌似的的亮相動作在節(jié)奏的拍板聲中完成,，一連串的“好”聲從看戲者的嘴里吼出，就連人首正中的老者也頷首點(diǎn)頭,。
戲子們大受鼓舞,，再加上晚風(fēng)微涼，天高氣爽,，旅途辛勞一掃而光,，皆全身心投入眼前這場演出中，換得滿堂喝彩,，掌聲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