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燎難耐笑意：“你以為你是誰,？”
他很久沒有見過像姜云一樣有趣的人，兩人之間的試探互有勝負(fù),，但仍算是在明燎的掌握之中。
畢竟,，相比于姜云,，他的優(yōu)勢實在太大。
而姜云的過人之處,，在明燎眼里,，或許值得側(cè)目，卻也算不得驚喜,。徐太傅抱以厚望的人,，本就應(yīng)該有這樣的表現(xiàn)。
但唯獨這句話,，非但在明燎意料之外,，甚至有些不合情理,。
姜云對于明燎而言，不過是一個相識僅僅三日的女人,，憑什么讓他做到此等地步,？
明燎難得看不透一個人的心，他理解不了姜云的大膽,。她為何敢這樣猜,？
姜云卻笑了：“殿下不打算反駁？”
明燎活得清醒又鋒利,，從來不會掩飾本性,。他不屑于否認(rèn)事實，所以也沒有阻止賀周給姜云留下暗示,。
姜云感慨道：“我認(rèn)得清自己的分量,，姜云身上哪里有值得殿下動心的東西。但……您不是為我,，是為賀將軍,。”
明燎抬眼看她,。他的威懾力極強,，姜云卻沒有退縮：“您帶我來見賀將軍，是為追查姜云的過往,。既然來了,，我便會與賀將軍結(jié)識?！?p> 風(fēng)骨自在的人,，難得顯露少女心懷，姜云明眸含笑,，晶晶亮亮的一雙眼如同水灣：“賀將軍生得率性,，您不想強迫他做不愿做的事?！?p> 賀周最出彩的一場仗,，當(dāng)數(shù)四年前的烏峽之戰(zhàn)。
烏峽常年陰霧,，多風(fēng)多雨,，山壁上的青苔終年不褪，時間久了,，深得如墨一般,。行經(jīng)烏峽山中，只覺渾身上下都籠罩在陰風(fēng)里，令人心驚膽戰(zhàn),。
但烏峽偏偏是兵家必爭之地,，是大雍和北狄的通路上，最易隱蔽行蹤的要害之所,。
賀周正是在此成名,。他在烏峽大勝北狄，所部傷亡不到三百,，成為舉世皆知的詭將,。
徐太傅提及此戰(zhàn)，卻有一句意味深長的評價——賀周心仁,。
姜云研究很久,，才明白徐太傅言下之意。此戰(zhàn)可以披露的細(xì)節(jié)不多,，但僅以口口相傳的故事來推測,，也能將事情真相還原大半。
烏峽位處要沖,，卻不是個打仗的好地方,。地勢傷人也傷己，在這里交戰(zhàn)風(fēng)險太大,。賀周將天時地利運用到極致,，他的舉動神鬼莫測，將北狄大軍玩弄于股掌,。
他有百倍戰(zhàn)果,，但實質(zhì)只是以詐計迫使北狄退兵。以事后得知的細(xì)節(jié)而論,，賀周完全有機會徹底葬送敵人,。
姜云并不理解，便問徐太傅：“這是軟弱還是仁慈,？”
徐太傅笑道：“不如說他懂得敬畏,。”
老人的眼里閃爍著智慧：“賀周有機會成就不世功業(yè),，或許能一戰(zhàn)擊潰北狄,，保邊境二十年太平?？墒前⒃疲I(yè)和安穩(wěn),，你選哪一個,？”
“哪有真正的太平？所謂太平不過是無處發(fā)泄的仇,，無力報復(fù)的恨,。賀周會老,，權(quán)力會更迭，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待他們卷土重來,，可還有第二個賀周,？”
姜云又問：“若賀將軍直入北狄王庭……”
徐太傅斷然道：“絕不可能?！?p> 至如今,，姜云終于懂了。
只要賀周還代表賀家,，代表太子,，他就絕無機會長久地掌握邊關(guān)咽喉。他的一時心軟不為北狄大軍,，賀周著眼的……是他引退之后的戰(zhàn)場,。
戰(zhàn)爭改變的不只是邊關(guān)，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他的功績注定會影響無數(shù)人,。賀周寧愿維持現(xiàn)狀，與北狄繼續(xù)僵持,，也不想為了功名權(quán)力打破脆弱的平衡,，為日后埋下禍端。
一將功成萬骨枯,。賀周,，心仁。
他知道別人的血也是熱的,，他知道別人的命也是命,。
姜云在明燎的注視之下深深一嘆。賀周與她說了許多越界的話,，或許只是為了——少死一些人,。
他想告訴她，京城的水比她想象得更渾,，即將到來的危機,，也比她想象得更殘酷。
上一個是賀家,，接下來是誰,？但明燎任他說破，并不阻攔……
姜云嘆道：“賀將軍仁慈，殿下也是,?！?p> 即使身處陰霾，不愿再兼濟天下,，明燎仍然是君子,。
他視賀周為兄弟，不會逼他妥協(xié),。賀周對明燎的關(guān)心也不作偽,，若非得明燎授意，他這樣的人,，又哪里會放縱自己,。
姜云笑彎眉眼，無論明燎有多少身份,，終究還是她所愛的樣子,。
在長久的沉吟之后，明燎稍稍低下頭,。玉冠在春光里熠熠生輝,，姜云不忍將他從寧靜與和諧中喚醒。
即使只有一瞬間,。
等明燎再度抬起頭,，姜云找不到分毫情緒，他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深沉,。
“徐太傅與孤有多年師恩,，看在他的面子上，給你一個忠告,?！?p> 明燎冷淡地說：“把你的心思爛在肚子里，不要讓任何人知道,?！?p> 他示意姜云跟他走，沒有繼續(xù)交談的意思,。姜云也好奇,，今日發(fā)生的事著實不少，難道他還有安排,？
明燎帶她來回折轉(zhuǎn),，穿過幾條暗道。姜云以為這條路會通往某個密室,，卻不想豁然開朗,，竟走入了一處庭院,。曲徑通幽，很難想象輝煌的藏鹿園內(nèi),，還有這樣僻靜的地方。
看出姜云面有驚訝,，明燎說道：“各地的行宮,、別苑，都有這樣的地方,?！?p> 這樣的設(shè)計有何意義？
一般來說,，建造暗室,，或為藏珍寶，或為藏機密,。然藏鹿園遍地珍奇,，自無藏寶之說。此地乃是玩樂之用,，也沒有什么秘密可言,。
姜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沒有完全參破,。明燎又道：“凡天子所幸之地,，皆能藏兵?！?p> 是了,，藏兵。
今日這里沒有士卒,，明燎給姜云看的,，是一些塵封的兵器。數(shù)目不少,，姜云大概估計了一下,，至少有上百把。
明燎指向一個古樸的劍匣：“那是成越的劍,?！?p> 姜云訝然道：“怎么會在這里？”
過了些時候,，明燎才回答：“這些刀劍的主人,，個個無親無故，沒有人為他們收尸,?！?p> 他們與明燎是何關(guān)系,？
姜云環(huán)顧四周，百兵匯聚之地蒼涼寂靜,，與一墻之隔的明媚春光對比鮮明,。成越死得冤屈，那其他人……
姜云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殿下早知我和成越相識,？”
他究竟查到了多少,？
明燎搖頭：“因緣際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