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笑道:“將軍意下如何,?”
賀周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幾番異變的余波至今未歇,你如此不知收斂,,當真不怕引火燒身,?”
他的意思姜云明白,然而她只平靜又溫婉地嘆了一聲:“將軍何必明知故問,?!?p> 她和賀周的處境并無不同,在此事上,,他們都是明燎用以迷惑旁人的工具,。倘若群臣認為東宮一系內外交困,竟打起徐太傅的主意,,這場戲才算真正演到深處,。
賀周沉默片刻,低聲問道:“七年前發(fā)生過什么,?”
他的聲音略顯沙啞,,更隱含著些許滄桑。二十出頭的年紀,,賀周卻已經看遍浮沉,。他身上刻滿名將名臣的烙印,仿佛提前步入史冊,。興衰,,榮辱,,功名,,一個人能在官場上見過,、經歷過的事,在賀周身上都能找出痕跡,。
他用了二十多年走完別人一生的路,,卻仍然不了解朝堂。
明燎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姜云又憑什么信任明燎,?
清潤的茶給姜云添了三分底氣,她竟然有些茫然:“我不知道,?!?p> 賀周皺起眉,姜云繼續(xù)說:“我以為我知道,,但此事和我所知又好似截然不同,。賀將軍,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多,?!?p> 她灌了一大口熱茶才道:“至少你現在知道,殿下性情大變和江南舞弊案有關,。而我甚至無法確定,,我見過的究竟是誰?!?p> 在她心里,,明燎永遠是仗節(jié)死義、以身蹈火的俠士,、義士,,他是姜云十七年人生中最亮眼的一道光。那時的姜云初到江南,,在陵陽侯府長大的她渾身是刺,。十歲的姜云眼中沒有善人,是明燎讓她相信,,原來舍生取義不是笑話,。
但她的所見所知與事實大相徑庭,她不知明燎是何時變了樣子,,更不知這件事中,,他是否也在做戲。
賀周久久無言,姜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最終,,她挑挑揀揀地說了些似乎不假的事。
“成越曾拜訪徐家,,外祖對他說,,淺水難棲蛟龍,勸他進京,,考狀元,。”
她合上眼,,陷入回憶中,。
“求見外祖的士子不少,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不執(zhí)著,。徐家門下文豪無數,,能得外祖哪一位學生、子侄的青眼,,對這些士子來說已然足夠,。成越卻是最特別的一個,他枯等十日,,非要見到外祖不可,。
“徐家從不拒客,,倘若來人真有才華,,他的文章一定能遞到外祖面前。只是當時,,他并不在家中,。”
賀周算了算時日,,似乎想到了什么,。
姜云笑著說:“我初到江南,外祖帶我去了幾處古地,?!?p> 原來如此。賀周的視線從姜云身上掠過,,對她的了解更添幾分,。姜云如今輕描淡寫,卻也難說當初是何種模樣,。散心往往意味著苦痛,,背負著沉重過往,她倒也走了出來。
姜云輕輕彎起眉眼:“賀將軍的安慰未免太過含蓄,?!?p> 賀周心仁,明明一身血氣的人,,竟有如此柔軟的目光,。而他淡淡地移開眼,只當沒聽見姜云的話,。
姜云也不見尷尬,,她伸手理了理碎發(fā),將往事娓娓道來:“成越一直等到外祖回家,,適逢其會,,我便也見到了他?!?p> “他請外祖救江南學子,。外祖說此事關系重大,唯一的解決之法,,就是進京,。”
賀周靜靜聽著,,至此才問:“徐太傅拒絕了,?”
姜云搖頭道:“外祖承諾,保他安全面圣,?!?p> 倒很像他會做的事。賀周難免憶起從前,,身為明燎的伴讀,,他和徐太傅有半師之誼,對徐太傅的了解比旁人更深,。
他的門人遍及朝野,,自有辦法護住成越。
賀周忽然想到另一樁事,。成越是玉州解元,,也是那年會試的頭名,的確身負狀元才,。若無這場舞弊案,,他也該有個好前程。
姜云在賀周眼里看到遺憾,,也忍不住深深一嘆:“我們都未曾想到成越如此剛烈,。殿試伸冤,,本就是賭上身家性命之事,可一旦查明真相,,就是彌天之大功,。若他有意仕途,不該放棄這個機會,?!?p> 她感慨道:“我當初以為,他是怕事情不能引起陛下重視,,無法為朋友報仇,,才選了這一條路?!?p> 這個朋友是誰不言而喻,,賀周聞聲坐直。
“我只見過……殿下一面,。成越進京之前我欲相送,,親眼看到他為成越擋了一劍?!?p> 賀周的臉色瞬間變沉,。
姜云卻有幾分不確定:“至少我見到的是這樣。殿下應當沒有看清我,,我抵達成越落腳之處,,只看見殿下倒下,隨后刺客被徐家的護衛(wèi)誅殺……如今想來,,以成越的烈性,,為何會讓殿下相救?!?p> 但彼時姜云年紀尚小,,身子又弱,那些刀光劍影,,她著實看不真切。
“殿下的身手比你想象中要強得多,,一個文人面臨突如其來的刺殺尚且毫發(fā)無傷,,那刺客怎么可能傷到殿下?!?p> 賀周一言道破最大的破綻,,這件事的確不合理,可明燎重傷是事實,。
“替死承傷是最沒有意義的做法,。他死了,成越依然無法脫身,殿下不可能做這種事,?!?p> 賀周的嘴唇幾乎牽成一條線,有磅礴的殺意將發(fā),。
姜云為他斟了一杯茶,。
“殿下受了重傷,我建議他們到徐家休養(yǎng),,成越卻說,,他前途渺渺,或許會有一程死路,。外祖助他,,他感激不盡,無顏將徐家牽扯更深,。
“三日后,,我收到一封信。信中寫道,,雖然請了名醫(yī),,可成越的朋友仍在三天后去世。他不想累及更多人,,就不再上門辭行,。祝我一生順遂,與他沒有再見之期,?!?p> 賀周深深合上眼。如今來看,,這件事的怪異之處實在太多,。當今世上最關心明燎的兩個人都在這里,可他們對明燎的秘密一無所知,。
姜云緩緩說道:“殿下不記得我,,也不知道我親眼目睹了那場刺殺。我與成越分別時,,殿下尚在昏迷之中,。隨著成越的離開,這件事已成為永久的謎團,?!?p> 他隱瞞了姜云的出現,又是為何,?
賀周沉聲道:“此事莫再深究,?!彼f著勸告的話,周身卻蘊起無限殺機,,“他不想說的事,,即使是你我也不該打聽?!?p> 姜云失笑:“在殿下心里,,我豈能與賀將軍相提并論?”
不該,,不是不能,。賀周和姜云對視一眼,兩人面上都有幾分自嘲,,又同時化作堅定,。
他們都沒有放棄的打算。
一恍,,又是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