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風(fēng)清和,此日方終,。偌大宮城終于恢復(fù)往日秩序,仿佛一切皆未發(fā)生,。
銀露正動作輕緩地修剪燭芯,宮燈明滅交替,,在姜云眼底凝出余輝,。
星夜連綿千里,她終于得以喘息,。
銀露輕聲勸道:“太子妃,,早些睡吧?!?p> 姜云失笑:“連你也看出我的心緒了?”
銀露臉色發(fā)僵,,辨不清姜云之意,。片刻之后,她囁嚅著說道:“太子殿下事務(wù)繁忙,,才……您看東宮也不曾再進(jìn)新人,。”
“罷了,?!苯七@才反應(yīng)過來,銀露怎么可能知道她心底的驚濤,,“你下去吧,,不必?fù)?dān)心,。”
她笑自己自詡聰慧,,卻在這細(xì)枝末節(jié)之處亂了心,。
此夜的明燎依舊無蹤無影。時至今日,,姜云已經(jīng)知道,,幾乎不會回到寢殿的太子殿下,多半也不會在此時安寢,。
銀露誤打誤撞說中事實,,明燎事務(wù)繁忙,不輸他的父親,。
不過姜云也不欲多言解釋,,她和明燎不是尋常夫妻,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并非常人能比,。她成為太子妃……靠的是長輩遺蔭,。
她有一位心懷天下的母親,所以她的外祖才敢直面天顏,,算計太子,,將她推上東宮正位。
銀露踟躇一陣,,依言退下,。
姜云解了發(fā)髻,青絲如瀑,,貼著主人的眼尾傾流而下,,藏住那一雙似靜似激的深眸。
十年沉寂,,七年蓄積,姜云用了十七年尋找答案,,最終竟來得如此輕易,。
她曾問過徐太傅,為何他聰明一世,,卻挑了陵陽侯這樣的女婿。而徐太傅只說,,那是她母親的選擇,。
彼時姜云不懂此言。她下意識地以為徐太傅所指當(dāng)屬兒女情長之事,,但她不肯相信自己的母親會鐘意于姜勵,。
姜勵不是一位好父親,,但也絕不是合格的丈夫。膝下備受重視的長子,,后宅風(fēng)光得意的繼室,,對他而言,也不過是謀求仕途的工具而已,。
雖然姜云與庶兄的境遇天差地別,,但她冷眼旁觀,遠(yuǎn)比其他人清醒,。
對陵陽侯府來說,,徐太傅的女兒更勝公主,能為夫家?guī)サ闹?,足夠讓滿京權(quán)貴迎她入門,。
只是這一樁匆匆忙忙的婚事,尚來不及助陵陽侯府更上一層樓,,徐太傅和皇帝的矛盾就急劇加深,。至侯夫人難產(chǎn)而死,姜家也失去了攀附徐太傅的理由和機會,。
姜云對鏡自攬,,眼底翻覆風(fēng)云。
三日后,,她隨明燎來到賀周的將軍府,。
賀周仍然是散漫隨性的模樣,正漫無目的地倚著院中老樹,。他已經(jīng)恢復(fù)往日之姿,,仿佛齊知泉一事未留痕跡。
姜云道:“賀將軍胸懷坦蕩,?!?p> 賀周聞言輕笑:“客套話就不必說了,太子妃應(yīng)該不是為此而來吧,?!?p> “賀將軍果然心中有數(shù)?!苯茡u頭道:“看來這幾日,,那位公主不只找了我?!?p> 賀周冷嗤一聲:“豈止,,她連酒肆茶樓也未曾放過,絲毫不見收斂,,恨不得讓整個京城都知道,?!?p> “這兄妹二人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和睦?!泵髁且惨琅f駐足院中,,落坐于一方石案之前,“須蘭金顏舉止怪異,,應(yīng)當(dāng)是另有打算,。”
兩人一站一坐,,姜云頗覺有趣,。
賀周恣意且坦蕩,在明燎面前從不拘禮,。他若拜訪東宮,,一貫是任意來去,出入自由,。然而他們來了兩次,,賀周竟也迎了兩次。
入宮尚且不需通傳的人,,反倒在自己的居所講起規(guī)矩,。
而明燎也從無踏入內(nèi)室之意。
她緩緩笑了一聲,,把疑問藏在心里,。
“有賀將軍坦言在先,京中議論戛然而止,,無論朝野之人,,皆對將軍的處境更加在意。這位金顏公主混在其他人之中,,倒也稱不上有多特別,。”
明燎噙著笑緩緩開口:“異邦之人,,仰慕上國大將,,大張旗鼓四處打探……生怕旁人不知她的身份?!?p> 姜云對明燎的了解逐漸加深,知他露出這般模樣,,就必然已動真火,。
賀周是明燎最重要的兄弟。
“須蘭金顏一派天真面孔,,自她入京以來,,行事皆有縱情率真之態(tài),。”姜云稍加思索,,慢慢說道,,“若說此舉是為離間,未免太過明顯,?;蛟S正如殿下所說,她是另有打算,?!?p> 明燎一錘定音:“她不想嫁入大雍?!?p> 賀周冷笑道:“須蘭黎渥送她入宮,,等同于放棄親生妹妹。她有野心有手段,,當(dāng)然不甘只做棄子,。”
待西戎使團離開,,須蘭金顏長留京城,,一旦戰(zhàn)端再起,她的處境必定為難,。和親是她的護(hù)身符,,可一旦定了親,她的行動也必然受限,。
裝作率真之人,,擬一副女兒姿態(tài),便可以此搪塞太后,,拖延婚期,。畢竟是外邦公主,也是太后的親人,,她不愿做的事,,旁人也不能強逼。
須蘭金顏設(shè)法留在太后身邊,,其意已然清晰分明,,然而這位公主若是做不得天家的兒媳,那此事自然將會不了了之,。
姜云忽然笑道:“此前,,她目睹謝閑樓中碎了一尊玉璧,就惶然變色,,坐立難安,。如今目的達(dá)成,,終于不再裝了?!?p> 賀周也笑:“畢竟,,眼下該著急的是她?!?p> 縱然大雍民風(fēng)開放,,也絕不容和親待嫁的公主任性妄為,肆意接近其他男子,。更何況,,賀周還是邊關(guān)大將。
只要婚期未定,,須蘭金顏就還是自由身,,精心謀劃之下,未必沒有逃脫的機會,。
“懷春之歲,,情竇初開……”姜云側(cè)著頭看向賀周,輕聲打趣,,“據(jù)我所知,,那日之后,京中傾慕將軍的佳人數(shù)不勝數(shù),,遠(yuǎn)不止一個須蘭金顏,。”
賀周揚唇反擊:“太子妃氣度從容,,殿下風(fēng)頭更盛,,得人注目的究竟是誰?”
然而此言一出,,他立刻察覺不妥,。
明燎與姜云似君臣,似朋友,,也似久別之故人,,可不論讓誰來看,他們都不像夫妻,。
姜云眼眉之間分春水,,對明燎敬重也有情。但明燎視她為太子妃,,卻從未當(dāng)她是枕邊人,。
縱然兩人仿有情愫,但明燎對姜云的欣賞無關(guān)愛慕。在他心中,,她只是東宮麾下的謀臣。
甚至就連這一重身份也未必可信,。
賀周自覺失言,,轉(zhuǎn)而談起另一事:“襄王在調(diào)查陵陽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