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撇開眼,,不著痕跡地嘆了一聲,。
世有黑白,但朝堂上的對錯之分,,往往與黑白是非沒有關(guān)系,。賀周身上的爭議終于平息,他不能轉(zhuǎn)身便陷入另一個泥潭里,。
七年前的真相一旦揭開,,對賀周的影響絕不亞于謀逆大案。
殊不見桃李滿天下的謝老丞相,,也經(jīng)受了好一番蒼生共伐,。
“殿下,姜云有一事不明,?!背领o莊重的太子妃輕聲問道,“七年……過了足足七年,,賀家才因謀逆而獲罪,。這七年里,舞弊案當真沒有線索,?”
明燎唇邊的冷色越來越深:“不必拐彎抹角,,孤知道你要說什么?!彼搜圆⒎侵肛?,面對姜云的疑問,太子殿下也不吝嗇,,“若只為瑾之,,有更好的辦法?!?p> 姜云再度嘆道:“果然?!?p> 容賀家逍遙七年之久,與手足之情無關(guān),。明燎若只為維護賀周,,不需要拖延整整七年,。他能從謀逆大案中保全賀周,自然也有辦法助他離開洪流,。
這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
陵陽侯府和舞弊案的關(guān)聯(lián),,他們也只是猜測而已?;实酆吞由星覠o法查實的罪,襄王不見得能找出內(nèi)情,。
但長達七年的追查猶無所獲,,襄王為何能搶在他們之前?
姜云邊思索邊說:“襄王府,,我們,,甚至臨鷹衛(wèi),,此時應(yīng)當都在調(diào)查謝遲筠……這件事,,陛下也會知情,。”
明燎忽然看向她,。
“就算襄王得知真相,可如今大戰(zhàn)在即,,他不可能故意散播,動搖人心,?!苯普匾?,目光愈發(fā)沉重,“賀將軍不可能無故誤會殿下,,您急于送他離開,,想必另有原因?!?p> 明燎輕笑:“不愧是太子妃?!?p> 姜云每每猜中明燎的心,,他都坦然承認。太子殿下不屑隱藏,,但也沒有回答之意,。
但姜云選擇刨根問底,卻也并非是出于好奇,。
她只好繼續(xù)說:“舞弊案的真相,您與陛下心知肚明,,既然陛下能容賀將軍,,就算襄王得知內(nèi)情,也只能三緘其口,,把這件事藏在心里,?!?p> “的確,,他不會違逆圣意?!彪S著姜云話音落定,,明燎的笑意漸漸清晰,“太子妃可是覺得,,孤今日之決定,,有些多此一舉?”
姜云搖頭道:“戰(zhàn)火將興,,殿下未雨綢繆,姜云敬佩,。”
明燎神色盡斂,,再次發(fā)問:“所以,你想說什么,?”
姜云知道這是明燎的告誡,他已在發(fā)怒邊緣,。
但她不能坐視明燎以身犯險。
姜云正容答道:“我雖不知內(nèi)情,,但有一點可以看清,。賀將軍身上,,還有更大的危機,。您怕追查之下牽連到他,才會逼他立刻離京,?!?p> “姜云,。”明燎揚唇看向自己的妻子,,眼底平靜無波,,“你想勸孤放棄?”
姜云輕輕搖頭,,仍然無懼:“殿下誤會了,?!?p> 東宮衛(wèi)率自有規(guī)矩,,馬車行得十足平穩(wěn),,但姜云心底如同擂鼓,。沉重,,激昂,,勢比雷霆,。當明燎不再收斂太子威儀,,天下人都應(yīng)稱臣俯首,。
但姜云要說的話,仍然非說不可,。
“幾日之前,殿下問了一個問題,?!彼裆跃?,溫聲如訴,,“您在想,徐家能否提前察覺齊知泉的舉動,,再趁此機會回到朝中,。”
見明燎未露排斥,,姜云才繼續(xù)說:“風(fēng)波肆虐之日,,徐家返京之時,,此舉可謂順理成章,而且占盡優(yōu)勢……然而真相尚未明晰,,您和陛下已經(jīng)生疑,。”
她的身影愈發(fā)筆直,,好似青松古樹:“姜云并非為外祖開脫,,只是您當日之懷疑,與眼下情形又有何異,?”
明燎不答反問:“你怕陛下以為,,孤急于遣瑾之離京,有居功脅迫之意,?”
姜云垂目回答:“臨陣換將為大忌,,一旦賀將軍離開京城,就算京中再度生變,,也要待戰(zhàn)事平息才能處置,。到了那時……賀將軍再建功勛,許多事,,也必須從長計議,。”
賀周不可能落得一個鳥盡弓藏的結(jié)局,,他既已活到今天,,皇帝就不會再追究舊事。
他在謝閑樓當眾沉膝,,將大雍的讀書人帶到最重風(fēng)骨的時代,。屢建奇勛,忠勇表率,,賀周已是天下楷模,。
他不能“含冤而死”。
戰(zhàn)場對旁人意味著機遇和生死,,但對賀周而言,,那是他的棲身之地。
回到北疆,,賀周將軍戰(zhàn)無不勝,。無論面對敵人,還是天子,。
但帝王的怒火不會輕易平息,,總需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明燎聽她陳情勸諫,忽然笑出了聲:“你還是不了解陛下,?!?p> 姜云聞聲正色,洗耳恭聽,。
明燎似詢問,,也似教導(dǎo):“可想過為何起疑的是孤而非陛下?”
姜云皺眉問道:“陛下沒有生疑,?”
這一言所指已非賀周,,而是徐太傅,姜云不說亂了方寸,,但也難免露出幾分訝然,。
“怎么會?!泵髁禽p笑一聲,,神色坦然,仿佛在言辭之中設(shè)置陷阱的人并不是他,,“陛下乃大雍天子,,何必計較些許小事?!?p> 小事?
姜云仿佛有所領(lǐng)悟,,但尚且不夠清晰,。
“爭權(quán)奪利而已……太子妃莫要忘了,沒有人有資格做陛下的對手,?!泵髁浅雎曋更c,恢復(fù)了平素的淡然,,“徐太傅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即使趁機謀利,,只要于朝廷有用,,陛下何必介意?”
見身邊的女人仍顯猶疑,,明燎反而舒了心:“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即使是徐太傅,,也免不得懷有私心,。若他當真知情,或許還是一件好事?!?p> 姜云若有所思地說道:“威逼不如利誘,,有所求之人更易驅(qū)使?!?p> “想明白了,?”明燎不再步步緊逼,反而竟有些安撫之意:“只要不曾觸及底線,,陛下不會計較旁人的小心思,。至于瑾之……他從不令人為難,太子妃不必擔心,?!?p> 姜云緩緩嘆道:“殿下不愿說,我便不問了,。您心中有數(shù),,倒又是我多此一舉?!?p> 她略有自嘲,,但轉(zhuǎn)而就化為溫聲:“我知賀將軍忠肝義膽,但您……為何如此篤定,?”
姜云稍稍貼近幾分,,在明燎身邊低聲問道:“圣心難測,您能把握至此……究竟試探了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