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危險的試探
漢壽,故稱葭萌縣,,為漢中至成都之間屏障,,早年先帝劉備受劉璋之邀入川,,曾在此駐軍抵御漢中張魯,。
因其距離成都很近便于參知朝政,,又可隨時北援漢中,,故而被大將軍費祎選為駐屯之地。
此時天方破曉,,本該駐扎于城外的千余名中軍士卒卻紛紛聚集在城內(nèi),,對著歲首大會的會場個個神情疲憊沮喪,不少人灰頭土臉手中還提著裝水的木桶,。
余煙未散,,燒成漆黑廢墟的會場透發(fā)著刺鼻的焦味,負責(zé)籌備歲首大會的官員看著自己多日來的汗水灰飛煙滅一時欲哭無淚幾欲昏厥,。
一旁的費祎神情鎮(zhèn)定,,望著廢墟的眼神中雖有惋惜之意,卻未失方寸,。
火是半夜起的,,被巡城的軍士率先發(fā)現(xiàn),然而組織城外軍馬趕來撲救為時已晚,。費祎見火勢過大已無可挽回,,便阻止了提著木桶想要上前的士卒,只下令在外圍建立隔離地帶防止火勢蔓延危及四周民居,。
“大將軍,,歲首大會在即,如今會場被焚,,這可如何是好,?”漢壽的官員束手無策,只得請示費祎,。
“失火原因可有查到,?”
“尚……尚未查清,恐是魏人細作所為,?!蹦侨诵闹徐蚝ε沦M祎責(zé)怪,,便慌不擇言把失火賴到了魏國細作頭上,。
周圍的軍士神情微變,似乎不少人都認(rèn)同這個說法,。
“有姜伯約在漢中督軍,魏人奸細豈能那么容易潛入漢壽,?休要妄言,,繼續(xù)追查,。”費祎從容斥責(zé)道,。
官員唯唯諾諾而退,,費祎心中亦有些猶疑——歲首大會會場本不該失火,此番應(yīng)是人禍,,然而又有何人會特意前來焚毀會場,?莫非真有細作混進漢壽?
若真是細作,,漢壽有大將軍府,、有漢軍武庫糧倉等諸多要地,又怎么會偏偏挑歲首大會會場這個相對而言無關(guān)緊要的目標(biāo)下手呢,?
費祎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此刻,城外溪流之畔的密林中,,縱火燒毀會場的兩名罪犯正在銷毀罪證,。
“遠哥,這些怎么辦,?一并燒了么,?”姜志蹲在放著夜行衣的土坑前,手中舉著兩塊魏軍軍牌問道,。
已經(jīng)換回虎步軍軍服的姜遠猶豫不決,,那是昨夜他們換裝潛入漢壽燒毀會場時隨身攜帶的兩枚軍牌,本來想的是萬一失手有被擒可能時便自毀容貌,,有這軍牌在身可以將嫌疑引向魏國而不牽連義父,。如今事情進展順利,這兩塊東西也就用不上了,。
可這兩塊軍牌是他日前從斜谷道追擊自己的魏軍偵騎尸體上取來的,,說起來也算是一樁軍功,就這么燒了著實有點可惜,。然而一想到接下來自己兄弟二人還要光明正大進入漢壽接近費祎,,帶著這兩塊軍牌或有隱患……
“一并燒了吧?!苯h咬牙道,。
遠處忽然傳來窸窣草動,姜遠眼神一凜,,按住腰側(cè)刀柄轉(zhuǎn)身呵斥道:“什么人,!”
姜志反應(yīng)迅速,背手將兩塊軍牌藏到身后,,起身一腳踢向堆在土坑邊的浮土,,將坑中的夜行衣等物草草掩埋,。
在姜遠的厲喝之下,一位頭戴棉帽,、披著一領(lǐng)青色舊襖,、下著素裙的年輕女子從遠處的樹后緩緩走出。
姜遠一眼看去,,這女子年紀(jì)不出十六七,,大概比姜志還要小,容貌生的甚是端莊明媚,,雖然身上穿著樸素,,但卻渾然有種貴氣,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兒,。
他謹(jǐn)慎地換了緩和的語氣:“姑娘是什么人,?為何在此地?”
“你們又是什么人,?”那少女面無懼色地反問道,,“清晨在此鬼鬼祟祟,莫非是魏人奸細,?”
姜志應(yīng)聲道:“你難道認(rèn)不出這軍服么,?魏人奸細見了我們恐怕得下跪求饒?!?p> 少女冷笑一聲:“不過是漢中駐扎的虎步軍制式衣甲而已,,誰知道你們是不是魏人換了衣服混進來?邊上那位長官,,我聽你方才說話似乎有隴西口音,,你敢不敢再說兩句我聽聽?”
姜遠心中一愣,,自己說話有隴西口音,?莫非是在涼州臥底這陣子被敵國給帶偏了?
他遲疑了一瞬,,恍然醒悟過來自己豈能被這黃毛丫頭牽著鼻子走,,清了清嗓子坦然道:“你既然認(rèn)得這是虎步軍的軍服,看來出身不一般,。但我兄弟二人直接聽命于衛(wèi)將軍,,有緊要軍務(wù)在身,恕不奉陪,?!?p> “慢著!”少女喊道,“你敢自稱是衛(wèi)將軍姜伯約帳下,,那我問你,,你跟伯約將軍幾年了?”
“十四載,。”
“長官,,你有二十歲嗎,?跟了衛(wèi)將軍十四載,莫非你從小就在軍中,?”少女笑了一下,,顯然不信。
姜遠不答,,只是神情嚴(yán)肅地注視著她,。
“好,算你一出生就跟著姜將軍,,想必西平之戰(zhàn)也有參與,,你可說的清楚西平之戰(zhàn)戰(zhàn)果如何?”
姜遠心中暗暗吃驚,,這黃毛丫頭竟然還敢給自己挖坑,!
這個問題看似尋常,里頭卻又一個對魏人細作而言一不小心就會中計的陷阱,。兩年前西平之戰(zhàn),,姜維報稱斬魏軍八百,但魏人自報卻是損兵五百余,,因其中近三百人是從西羌征來修城固防的雜軍,。
“延熙十二年,攻西平,,因敵援軍大至不克而還,。十三年,將軍率我等七千人二度攻打西平,,斬獲甲首八百,,俘獲魏人郭循,而今已官拜左將軍,?!?p> 少女聽罷微微點頭,正色向姜遠行禮:“小女費蕓葭,,方才多有得罪,,小將軍莫怪。昨夜?jié)h壽失火,祖父擔(dān)心火勢難止,,遣我出城避難,,不期在此與將軍相遇?!?p> “遠哥,,她說她姓費,不會是……”姜志神情一變,,顯然意識到了費蕓葭的身份,。
費蕓葭往前走了一小步,大方地說道:“不錯,,我正是大將軍的孫女,。”
這依然是試探,!
在涼州刺探情報積累的經(jīng)驗讓姜遠對試探無比敏銳,,費蕓葭剛剛表現(xiàn)出的對己方二人身份的信任還是帶有一定程度偽裝的,而此時她故意承認(rèn)自己是費祎的孫女,,便是最后一次試探自己二人是否為魏人的奸細,。
但凡是魏人的奸細,都無法拒絕眼前的誘惑——擒下費祎的孫女以作要挾,,甚至可能創(chuàng)造行刺的機會,。
他不敢再在心中小看這黃毛丫頭了,此時此刻,,四面暗處恐怕已經(jīng)藏了不少跟隨保護費小姐的漢軍士卒,。
“費小姐膽大心細,令人佩服,?!苯h對費蕓葭淡淡一笑,“不過以身為餌誘捕魏國奸細這種危險的事以后還是不要做了,。倘若有失,,非但引大將軍悲痛,也恐挫我漢軍士氣,,更讓魏人恥笑蜀中男兒,。”
費蕓葭怔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姜遠悉數(shù)看穿,,暗暗佩服之余對他仍有些不放心,于是追問道:“不知小將軍在漢中任何軍職,?可有爵位,?不要誤會,這次不是試探,是小女真的好奇,?!?p> 姜遠回答道:“費小姐,在下衛(wèi)將軍麾下,、參知虎步軍軍事兼虎膽營統(tǒng)領(lǐng)姜遠,,這位是我兄弟姜志。我二人皆為軍戶,,先人隨丞相北伐歿于國事,,得衛(wèi)將軍收養(yǎng)成人?!?p> “原來如此……姜參軍此來漢壽,莫非是漢中有軍情稟告,?”
“有,。”姜遠順著她的話回答道,。
費蕓葭知曉輕重,,聽姜遠說有漢中軍情,便不再追問了,,對二人微微點頭之后轉(zhuǎn)身遠去,。
四面隱約有伏軍人影閃動,伴隨著費蕓葭的離開而遠去,。
“遠哥,,大概十六人,有強弩,,是中軍精銳,。”姜志用手肘捅了捅姜遠,,“剛才你要是有一句答的不對,,我們兄弟二人可能就被這費小姐收拾了,好生兇險,?!?p> 姜遠看到伏兵之后也是心有余悸,不過面上仍鎮(zhèn)定自若道:“那有什么,,潛伏在涼州才是真的兇險,,下回有機會帶你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