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天授十五年，幽州遼東郡,。

　　平城下屬清河鎮(zhèn),，黃昏時分,。

　　賀曜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面上,，頗為羨慕地看著從眼前走過,，肩膀上扛著野獸尸體的幾個獵戶,。

　　自打半年前來到這方世界,，成為農(nóng)戶之子后,。頓時察覺到前世生活,，究竟有多么美好。至少不會一天只吃兩頓飯,，每餐僅有四兩黍米的限制,。

　　上次食肉是一個月前吧？

　　想著想著,，口水不知不覺順著嘴角流下,。

　　“唉?！?p>　　他嘆了一口氣,，拋去心中雜念，低頭繼續(xù)趕路,。

　　嘈雜人聲漸漸退去,，一處破落院子映入眼簾。樹枝編織成的籬笆,，圍著三間看上去隨時可能倒塌的茅屋,，便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進(jìn)院,，推開破舊木門反手關(guān)嚴(yán),，直奔西南角藏錢地。賀曜來到米缸前，雙臂用勁挪開,。然后趴在地上用衣袖掃了掃,，露出被土面掩蓋的石板。

　　掀開石板后,，出現(xiàn)一人頭大小坑洞,。他從懷中掏出今日賣了黍米得來的兩貫錢，心滿意足放下藏好,。

　　大乾兩文錢能買一塊熱乎乎的燒餅,，一貫錢的購買力，約等于前世五百元,。

　　按照官方兌率,，一千文=一貫錢=一兩白銀。

　　由于銅錢種種不便,，加上白銀稀有,。使雙方兌換價格有所浮動，市面上至少一千五百文才能換一兩白銀,。

　　今天賀曜本著方便好藏的想法,，興沖沖跑去錢莊兌換。結(jié)果了解行情后,，氣的他直罵娘,，這幫孫子忒黑了。

　　“一百兩白銀,，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攢完,？”

　　說到這里，不得不提起一位與前身關(guān)系非常要好的小伙伴——王虎,。半年前剛剛降臨,，他老爹使了些關(guān)系和錢財，直接送他去鎮(zhèn)上的六扇門當(dāng)捕快,。

　　從獵戶之子一躍升為從九品小官,，著實讓人嫉妒。按照這小子的話說,，俸祿不算多,，每年僅有一石黍米，習(xí)武之人撐死了吃三個月,。

　　不過職位油水很大,，半年時間到手五兩銀子。他爹走關(guān)系花得五十兩,，沒幾年就能回本,，剩下的日子純賺！

　　賀曜聽得眼珠子都紅了,，說好一起撲成狗,，你卻悄悄熬出頭。

　　一個月前王虎手里拎著燒雞黍酒,，兄弟二人推杯換盞間,，得知鎮(zhèn)上其中一位捕快半夜發(fā)了急病而死。

　　門內(nèi)有個空缺,，試捕頭當(dāng)著眾捕快的面放出風(fēng)來,。

　　不論是誰，只要雙手奉上一百兩紋銀,，這個缺便是誰的,。

　　對此，他眼熱得很,，可惜手里沒錢,。

　　至于分期付款一類的超前方案，賀曜沒敢提,。真說出來,，清河鎮(zhèn)試捕頭劉大人，一定會拔刀砍人的,。

　　“唉,！”

　　從挪回原地的米缸中取出些黍米煮熟，草草吃完填飽肚子,。

　　賀曜躺在床上,，瞇眼等待天黑。

　　子時,。

　　他翻身起床,，換上粗布皂衣。雙手輕輕推開房門,，見到白月被陰云遮掩,，松了一口氣。

　　捻手捻腳離開小院,，摸黑奔著七八百米外老林走去,。

　　如果是第一次，手上沒打著燈籠照明,，一路上必然磕磕絆絆,，甚至還要摔一個狗啃泥。

　　關(guān)鍵這條路,，賀曜走了整整半年,！

　　整塊地形,，了然于胸。

　　不消片刻,，他穿過老林來到一處陰冷之地,。

　　從懷中掏出舊布，折厚鋪在地面盤膝坐下,。

　　夜晚,，地氣涌動。

　　不鋪點什么坐在土面上,，半年下來早就得了痔瘡,。

　　家里那兩貫錢，還不夠去幾次醫(yī)館,。

　　賀曜右手?jǐn)傞_,，一體積約莫成年人頭大小，周身布滿奇異文字的三足圓鼎猛地憑空出現(xiàn),。然后一絲絲肉眼可見的灰色氣息,，爭先恐后鉆入其中。

　　穿越而來,，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金手指,，他覺得前途渺茫。

　　直到半年前,，便宜老爹死了,。

　　下葬時來到這塊清河鎮(zhèn)共用的風(fēng)水好地，青銅鼎突兀具現(xiàn)于手中,。一道道拇指粗細(xì)的灰色氣流,，匯聚鼎口。

　　更加令人驚訝的是,，他手里明明拎著個晃眼的大玩意兒,。一群人視若無睹，仿佛壓根沒瞧見,。

　　里里外外忙活了一下午,，這才返回家中仔細(xì)查看。

　　當(dāng)賀曜眼珠子快要瞪出來時,，才看見青銅鼎上一個令他頭大的鼎文,，經(jīng)過一下午的汲取積累，散發(fā)出淡淡灰光,。

　　雖然光亮微弱,，但好歹有了盼頭！

　　青銅鼎出現(xiàn)后的幾天內(nèi),，他陸陸續(xù)續(xù)逛遍了清河鎮(zhèn),，發(fā)現(xiàn)唯有墓地散發(fā)灰色氣流,。

　　為讓鼎文染灰，他每日子時風(fēng)雨無阻來到墓地收集氣流,，寅時末離開,。

　　開始，自然恐懼,。

　　可一想到因為心中擔(dān)憂，導(dǎo)致下半輩子繼續(xù)耕田賣米為生,，咬了咬牙硬生生堅持下來,。

　　半年過后，哪怕一眼望去周圍盡是一座座滲人墳?zāi)埂?p>　　他照樣能面不改色,，手持青銅鼎薅墓地羊毛,。

　　一群死人罷了，難不成還能爬出來掐他脖子,？

　　‘馬上了,，只要再有一個時辰，整個鼎文就會完全染灰,。到時,，不知道會有什么變化?！R曜望著青銅鼎,，眼中滿是老父親式的欣慰。

　　恍如看見了自家孩子,，終于成龍成鳳,，本人得償所愿一般。

　　丑時,。

　　鼎文完成蛻變,，陰云同時散開，皎潔月光灑下,。

　　墓地的灰色氣流,，變得若有若無。似乎被青銅鼎,，薅的一干二凈,。

　　不待賀曜準(zhǔn)備查看鼎文有什么作用時，遠(yuǎn)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左手撈起舊布,，如野貓般靈巧翻滾，竄入老林里,。

　　“恒哥,，這地方真能讓我們發(fā)大財,？”一道略有心虛的聲音響起，要不是夜里寂靜,，恐怕未必能聽清楚,。

　　“老三，小點聲,。咱們干的是刨墳的生意,，會不會發(fā)財？呵呵,。前些日子我聽李老爺家府內(nèi),，大夫人身旁的丫鬟說。李老太爺下葬時,，棺材里放了不少好東西,。”

　　另一道聲音底氣十足地輕聲呵斥道,，順便安慰了一下心虛的同伙,。

　　“可是，此事要是被李老爺知道,，咱們?nèi)齻€怕是得千刀萬......”

　　剮字尚未出口,，立即叫領(lǐng)頭人喝止。

　　“怕什么,？你看看老二一路走來有說過什么嘛,。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小心點,，有誰能發(fā)現(xiàn),！除非李老爺閑著沒事刨他爹的墳?！?p>　　賀曜瞇著眼睛,，思考他們之間的對話。

　　帶頭人的聲音他很熟悉,，乃是怒蛟幫小頭目裴勇的弟弟——裴恒,。剩下兩個人，應(yīng)該是平日里跟著對方廝混的跟班,。

　　說起來他與三人有怨,，早些年沒少受欺負(fù)，前身恨不得殺之后快,。每每老爹給自己的銅錢還沒等捂熱乎,，就會被這三個混蛋給搶走。

　　原主曾經(jīng)反抗過很多次,，每一次不屈換來的一定是拳腳相加,。

　　喊爹,？報官？一沒人證,，二沒物證,。

　　何況三瓜倆棗找捕快，人家理你么,。

　　沒給你兩個嘴巴,，都是看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面上。

　　更可恨的是,，這三人從來不打臉,，只往肉多的地方招呼。

　　倒不會受傷,，可疼啊,！

　　這種境況直到王虎,，當(dāng)了捕快才停止。

　　怪不得幾個月前,，賀曜曾見到對方在李府后門晃悠,，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原來府內(nèi)大夫人身旁的丫鬟與他有染,。

　　嘖嘖,，若是讓李家知曉，那丫鬟死定了,。

　　在這個封建王朝時代,，府里的奴才等于畜生，壓根不是人,。

　　更別提李家還是清河鎮(zhèn)豪強(qiáng)之一,，打死個丫鬟充其量去六扇門交點罰金，幾兩銀子的事,。

　　裴恒,？

　　一樣得跟著倒霉。

　　鎮(zhèn)子上兩大幫派,，誰不知道其實是兩大豪強(qiáng)蓄養(yǎng)的鬣狗,。

　　除非他哥裴勇，成為一幫之主,，擁有跟士紳階層說話的權(quán)利,。

　　忖量間，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一行三人深入墓地,。

　　賀曜望著他們幾乎消失的背影,，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一個完美的計劃逐漸成形,。

　　在大乾偷墳掘墓屬于重罪,，不論主從一律當(dāng)眾凌遲處死，以示警戒,。

　　按照乾律,，任何舉報有功者，可獲得贓物折合后銀錢的十分之一,，用作鼓勵獎賞,。

　　當(dāng)然，如果苦主大方,，多給點官府也不介意,。但是不能不給，否則按律強(qiáng)制沒收,，由衙門負(fù)責(zé)發(fā)放,。

　　只要他悄么聲地跟在三人身后，摸清楚了他們的落腳點,。自己再去找來王虎,，上門一網(wǎng)打盡......

　　大功一件！

　　“干了,?！?p>　　賀曜貓著腰借助周圍地形，隱秘地向中心走去,。

　　不一會兒,，他就瞧見兩個跟班掄著鋤頭，干得熱火朝天,。裴恒則站在一旁跟個監(jiān)工似得,，口中不斷催促二人，叫他們再快一點,。

　　滿腦子發(fā)財念想的三人,，并未發(fā)現(xiàn)距離他們百米外的墳?zāi)龟幱爸小Ｙ橘胫粋€臉上滿是冷笑,，打算送他們?nèi)テ匠橇柽t的少年,。

　　“砰！”

　　沉悶聲響起,，令掘墓三人組心花怒放,。

　　墓坑上方的裴恒，借助月光看見泥土中露出的紅色棺木，整個人欣喜若狂,。

　　“掀棺,。”

　　兩個跟班隨手將鋤頭扔上去,，起出棺材上十二根棺釘,，雙腳蹬在坑壁兩旁。手臂抱住棺蓋,，鼓足全身力氣直接把李老太爺?shù)摹块T’給扒到一旁,。

　　“真?沉，要不是我舉過幾年石鎖,，練過一段時日武功,。怕是得合咱們?nèi)酥Γ拍荛_棺,?！痹S是老二用力過度，抻的臂膀有些疼痛,，不由破口大罵道,。

　　區(qū)區(qū)一具裝死尸的棺材而已，整這么好的木料,，屬實浪費(fèi),。

　　“大哥,，你看,。”

　　站在棺材另一頭的老三,，略微帶著哭腔喊道,。

　　“小點聲，你想死嗎,？我?。　?p>　　裴恒接下的話噎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因為他現(xiàn)在也想哭,。只見安安靜靜躺在棺材里的李老太爺，清貧的不像話,，跟姘頭口中講的完全不一樣,。

　　這廝臉上蓋著一塊綠布，脖頸戴著半個巴掌大小的玉牌,。視線下移,，其雙手抱著一口紅木盒子，不知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在他身邊還放著一柄三尺余長,，藏刃于鞘的兵器,。

　　裴恒瞬間傻眼，呼哧呼哧忙活半天,，冒著被千刀萬剮的危險刨墳,。

　　結(jié)果就這？

　　李老爺,，您不愧是清河第一鐵公雞,。

　　反正他覺得如果是自己躺在里面，無論如何也得爬出來,，一把掐死不孝子,。

　　其實，裴恒誤會了,。

　　雖然李老爺?shù)拇_比較摳門,，但他真是個孝順兒子。老太爺臨死之際,，特意交代把生前那些最喜愛的東西放入棺中陪葬,，其余不要。

　　如此吩咐正中鐵公雞下懷,，親爹的話咱不能不聽呀,。

　　“唉！老二,，你把紅木盒子遞上來,。”裴恒嘆了一口氣,，強(qiáng)打起精神,，盼望里面的東西能見光賣點錢。

　　兵器不必多想,，一旦拿出去讓李老爺瞧見,，自己準(zhǔn)得被剮。那塊半個巴掌大小,，看起來挺值錢的玉牌同理,。

　　二者特征過于明顯，乃取禍之道,。

　　除非,，他不打算繼續(xù)在清河鎮(zhèn)混，逃亡其它城鎮(zhèn)生活,。

　　伸手接過木盒打開,，只見里面放著一形似葫蘆的瓷瓶，上書三個大字——養(yǎng)參丸。

　　他取出拔下瓶蓋,，向掌心一倒,。

　　一顆黑漆漆的藥丸掉了出來。

　　一顆......

　　一......

　　若是滿滿一瓶,，以李老爺那吝嗇性子,。恐怕不會放入棺材里,，準(zhǔn)留著自己用,。

　　強(qiáng)忍著把葫蘆瓶摔在老太爺臉上的想法，裴恒一臉郁悶的又把瓷瓶塞回盒子,，重新丟在死尸手里,。

　　來都來了，帶回一粒養(yǎng)參丸,，未免徒增笑柄,。

　　只是剩下兩樣，真不敢碰,。

　　“he~~~,，tui！,！”

　　這一次他不再忍耐,，一口唾沫啐在老太爺臉上蓋著的綠布。

　　你那坑爹兒子,，屬實不是東西,。

　　大爺我半夜頂風(fēng)刨墳，僅得到一粒不知道干嘛的養(yǎng)參丸,。另外俺們兄弟三人怎么分,？來你家做客不送點回禮,，到哪兒都說不通啊,。

　　“來呀，給老太爺更衣,，我要讓那不孝子蒙羞,。”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他姓裴的敢把棺材里的尸體當(dāng)場燒成灰,，一把揚(yáng)的干干凈凈。

　　跟班們滿臉無奈,，他們能怎么辦啊,，大哥發(fā)話甩開膀子干吧。

　　明明說好的一起發(fā)財，結(jié)果愣是灌了一肚子冷風(fēng),。

　　于是,，兩個心中頗有怨言的人，對死了十幾年的老太爺上下其手,。

　　“等會兒,，大哥。這枕頭的顏色不對,，有點黑,。”老二本以為是夜色緣故,，但當(dāng)他抬起李老太爺?shù)念^時,，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

　　并且枕頭的手感,，比一般壽材重上許多,。

　　顧不得其它，老二抱著壽枕一口咬下,。

　　“大哥,，軟的。這玩意兒是銀鑄的,！”

　　他語氣滿是驚喜,，獻(xiàn)寶一樣舉著銀枕，對墓坑上方裴恒道,。

　　趴在陰影中身子麻了一半的賀曜,，眼前頓時一亮。

　　妥了,，清河第一大案,。

　　捕快的缺，合該我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