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行!這么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無功不受祿,受之有愧,!”柳嫣然連連搖頭,。
“先看看再說!”方晴酷愛鑒別字畫真?zhèn)?,這時也是技癢了,,連呼吸都急促起來,立刻吩咐服務員將桌上的杯盤拿走,,并讓她們用抹布把桌面里里外外擦得纖塵不染,。
衛(wèi)家揚神氣活現(xiàn)的捧著書軸走過去,小心解開,,然后慢慢鋪陳,,最后把書卷打開,平攤在了桌面,。
方晴和柳嫣然,,心潮澎湃,趕忙湊過去仔仔細細,,如饑似渴的鑒賞,,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黃小龍也是興致勃勃的走過去探頭探腦張望,。
“這幅‘眉陽奉侯帖’,,是蘇軾早期的書法作品,創(chuàng)作于北宋仁宗嘉祐四年,,也就是1059年,,也是蘇軾母喪期滿的那一年,時年二十二歲,?!毙l(wèi)家揚顯然是做足了功課,洋洋灑灑說道,。
過了好一會兒,,方晴和柳嫣然,才互相交換了一下顏色,。
柳嫣然面色潮紅,,此刻,,她的心像一壺剛燒開的沸騰的水一樣,激動得快要溢出來,,“晴姐,,你怎么看?”
方晴也是全身荷爾蒙急劇飆升,,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聲道?!肮P法圓轉(zhuǎn)流動,,字體清秀,我認為是蘇軾的字,,是真跡,!”
倘若是真跡,那衛(wèi)家揚就沒瞎說,,絕對值一億,,而且收藏價值極高,放得越久越增值,。
其實方晴對自己鑒別字畫真?zhèn)蔚乃?,還是極有自信的,她認為自己在這個領域是有天賦的,,雖然不敢百分之百保證,,但至少有八成把握。
“我也認為是真跡,!”柳嫣然激動得不像話,,都熱淚盈眶了,“家揚,,真的太感謝你了,,蘇軾的作品藝術成就很高,在整個收藏界和藝術界都很有影響力,,我曾在網(wǎng)上見過圖片,,但從來沒有見過真品,沒想到在有生之年,,竟然能夠親眼觀摩,,我…我死而無憾了,!謝謝你,!”
“嫣然,你又何必跟我客氣,?”衛(wèi)家揚一臉誠懇,,眼中流淌著柔情蜜意。“這幅字,,我已經(jīng)送給你了,,以后你可以每天賞玩…”
“不可以!”柳嫣然還保持著一絲清醒,?!凹覔P,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收這么貴重的禮物,,你還是收回去吧!”
“嫣然,!”衛(wèi)家揚一臉癡情的模樣,。“你這話就說錯了,!大錯而特錯,!貴重?區(qū)區(qū)一億而已,,與我對你的愛意比起來,,微不足道!千金散盡還復來,,錢沒有了,,可以再賺,只要你開心,,我隨時都愿意傾盡一切,!”
‘這回,嫣然是跑不掉了…’方晴心里在為黃小龍默哀了,?!疄榱说玫搅倘唬l(wèi)家揚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了,!換位思考,,如果我是嫣然,恐怕也難免會被感動…而黃小龍呢,,他又為嫣然做過些什么,?一個累贅罷了!’
方晴很清楚衛(wèi)家揚的家底,。
他家的廣告公司,,撐死了也就值個幾億,流動資金不到十分之一,,據(jù)說他炒美股賺了幾千萬,,也就是說,,為了買下這幅字,他真的是幾乎掏空了家底,。
在對柳嫣然表白完了之后,,衛(wèi)家揚有些得意忘形,他忍不住看了黃小龍一眼,,眼神中有憐憫,,有嘲笑,有不屑,,就好像在說,,‘你老婆已經(jīng)是我的囊中之物’,他儼然已經(jīng)是勝利者的姿態(tài),。
豈料,,黃小龍卻是咧嘴一笑?!袄掀?,你先別忙著感動,這幅字是假的,,贗品,,怎么可能是真跡呢?估摸著也值不了幾個錢,?!?p> “假的?”柳嫣然一愣,。
“你放屁,!”衛(wèi)家揚瞳孔收縮,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心虛,,但只是一閃而逝,。“黃小龍,,你這個山溝里挖土的農(nóng)民,,也會鑒別字畫?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藝術不分高低貴賤,。”方晴心中一動,,立刻說道,。“黃小龍,,你也懂書法,?也研究過蘇軾的字,?你不要怯場,,好好分析一下,,為什么會說這幅字是假的?假在哪里,?”
雖然方晴認為這幅字大概率是真跡,,但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事有蹊蹺,,越想越不對勁,,從人性的角度分析,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男人不太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傾盡所有,,完全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衛(wèi)家揚算是她兒時的玩伴,知根知底,,她很清楚,,衛(wèi)家揚這個人的性格還是比較自私的,如果他真的那么愛柳嫣然,,當初也不會出國了,。
“黃小龍,你有什么見解,?”柳嫣然眼中也有期待,。
“我不懂書法,但是可以肯定,,這幅字是假的,,如果我說錯了,我可以把舌頭剪下來,?!秉S小龍斬釘截鐵道。
他的話,,讓方晴和柳嫣然大感失望,。
不懂書法,憑什么一口咬定這幅字是贗品,?
靠蒙嗎,?
亦或者是因為嫉妒和不甘,故意顛倒是非,,胡說八道,?
“哈哈哈哈哈…”衛(wèi)家揚更是大笑,“黃小龍,,你可真是奇葩??!屁都不懂,還敢在這里指點江山,,嘩眾取寵的小丑,!你有種就把舌頭剪下來啊,!”
“贗品,,假的?!秉S小龍依舊堅持,。
“媽的,你還來勁了,?信不信老子揍你,!”衛(wèi)家揚眼中閃過兇戾的光芒,面孔猙獰,。
“家揚,,別生氣,黃小龍和你開玩笑呢…”柳嫣然鼻尖微酸,,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哀與委屈——事實擺在眼前,,黃小龍還在狡辯,胡鬧,,信口開河,,真是讓人失望!
“好了,,家揚,,你也不要太激動?!狈角缦肓艘幌?,“我有個朋友,是濱海市書畫鑒定的權威人士,,也是濱海市博物館館長,。他今天恰好也在錦繡山莊用餐,我馬上打電話給他,,讓他過來掌掌眼,。”
“晴姐,,你說的是馬館長嗎,?”柳嫣然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一抹肅然起敬的表情。“他出生于書香門第,,精于書畫,,特別擅長鑒別字帖和畫作的真?zhèn)危€上過央視的鑒寶節(jié)目呢,!我是他的粉絲,!”
“對,就是馬館長,,我給他打個電話,?!狈角缧χ贸鍪謾C,。
“黃小龍,現(xiàn)在晴姐請馬館長過來幫忙鑒定,,如果他也認為這幅字是真跡,,你就別再固執(zhí)己見,說些子虛烏有的話了——可以嗎,?”柳嫣然耐著性子的對黃小龍說道,。
黃小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馬…馬館長…”衛(wèi)家揚有些心慌,,正如黃小龍所說,,他這幅字,并不是真跡,,但有人曾對他信誓旦旦的保證過,,這幅字仿得天衣無縫,絕對可以瞞天過海,,以假亂真,,就算是故宮博物院的古書畫研究專家,也看不出它是贗品,。
“真金不怕火煉,,讓權威專家?guī)兔﹁b定一下,也是好事,?!毙l(wèi)家揚心理素質(zhì)穩(wěn)如磐石,他心想,,等會兒這幅字得到了專家的認可與贊譽,,那就等于是蓋棺定論,將徹底打消柳嫣然與方晴僅存的疑慮,。
衛(wèi)家揚曾設計過,,高價雇一名專家過來唱雙簧,不過這種做法太著于形跡,,太套路了,,容易弄巧成拙,,讓人產(chǎn)生懷疑。現(xiàn)在方晴主動邀請專家過來,,豈非正中衛(wèi)家揚下懷,?
沒過多久,一名戴著眼鏡,,氣質(zhì)儒雅,,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便心急火燎沖進包間,,他的神色無比激動,,語速極快的低吼道?!坝刑K軾的真跡嗎,?在哪兒?”
“馬館長,,你好,。”方晴客客氣氣的道,。
這時候,,只見在馬館長身后,還跟著一位兩鬢斑白,,精神矍鑠,,身穿唐裝,很是體面的老者,。
老者雙手負在身后,,表情沉穩(wěn)。
“馬館長,,你好,,久仰大名如雷貫耳?!毙l(wèi)家揚不卑不亢的道,。“我有一幅蘇軾的字,,要請馬館長過目,。”
當下,,馬館長被請到餐桌旁,。
馬館長一聲不吭,從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塊眼鏡布和一個放大鏡,還有一副白手套,。
他一絲不茍的摘下眼睛,,用眼鏡布認認真真擦拭干凈,然后雙手都戴上手套,,隆重其事拿起放大鏡,,兢兢業(yè)業(yè)鑒賞了起來。
包間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
大家都很緊張,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馬館長越看,,好像就越緊張,比包間里的其他人都更加緊張,,他的手,,都開始不受控制的抖動起來,,身體顫栗,,臉色也是慢慢漲紅!
足足過去了五分鐘,!
“馬館長,,有結果了嗎?”衛(wèi)家揚輕聲問道,。
“這…這…這……”馬館長終于抬起頭來,,臉上還有意猶未盡的表情,而他的眼角,,卻是泛起晶瑩的淚光,!
“真跡!這幅‘眉陽奉侯帖’,,毫無疑問,,就是蘇東坡的真跡!”馬館長顫聲道,?!拔覍ξ艺f的話負責,并可以用項上人頭擔保,!蘇東坡的書法,,可以分為早,中,,晚三個時期——早年姿媚,,中年圓勁,晚年沉著。這幅‘眉陽奉侯帖’是蘇東坡二十二歲時寫的,,筆觸精到,,字態(tài)嫵媚,而他晚年的筆墨更為老健,,風格偏古雅,,姿態(tài)百出而結構緊密——沒想到我,我有生之年,,居然可以親眼鑒賞蘇東坡的真跡,,這種心情,實在是筆墨難以描述??!小伙子,這幅字是你的吧,?謝謝你,,感謝之至,榮幸之至,!”
說著,,馬館長面朝衛(wèi)家揚,鞠了一躬,!
“哈哈哈哈…”衛(wèi)家揚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著實控制不住,,大笑了起來,,眼角余光,掃向黃小龍,,盡是挑釁,。
“馬館長不必客氣,嚴格意義上講,,這幅字已經(jīng)不是我的了,,現(xiàn)在它的主人,是柳嫣然小姐,!”衛(wèi)家揚朗聲說道,,“我已經(jīng)把它,贈送給柳嫣然小姐了,!”
馬館長震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這等國寶,價值無法估量,,隨意送人,?有魄力,!有魄力啊,!想必,,這位柳嫣然小姐,一定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吧,?”
“是的,。”衛(wèi)家揚一張臉都快笑爛了,。
“是真跡…”至此,,方晴再也沒有任何懷疑。
馬館長一生鑒寶無數(shù),,從不曾打眼失手,,專業(yè)水平之高毋庸置疑,他說是真跡,,那就絕對板上釘釘,,不可能有假。
“黃小龍,,你現(xiàn)在心服口服了吧,?還有什么可說的?”衛(wèi)家揚將矛頭直指黃小龍,?!拔铱茨氵€敢不敢死鴨子嘴硬!要不然,,你現(xiàn)在就把舌頭剪了,怎么樣,?哈哈哈哈——,!”
“這幅字絕對是贗品?!秉S小龍笑了笑,,聲音卻是擲地有聲,鏗鏘無二,。
靜,。
包間里一片闃寂。
“恩,?”馬館長的眼神,,蘊含著一絲絲怒意,瞪視黃小龍,?!靶』镒?,你這話的意思,就是說我學藝不精,,看走眼了,?那你倒是說說,你是怎么看出這幅字是贗品的,?說,!你今天要是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我…我跟你沒完,!”
馬館長當然生氣,,當然憤怒。
他都已經(jīng)公然表示,,愿意用項上人頭擔保,,這幅字比真金白銀還真,如假包換,,黃小龍在這兒唱反調(diào),,那就是當眾抽他的耳光,拆他的臺,!
甚至于,,這是對馬館長專業(yè)技能的羞辱,褻瀆,!
不能忍?。?p> “黃小龍,,你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衛(wèi)家揚嘴巴都快笑歪了?!澳愫臀覐娫~奪理,,我可以不與你一般見識,但你不該往馬館長身上潑臟水??!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否定馬館長在專業(yè)領域的成就,,是誰給你的勇氣,?如此羞辱馬館長,你是個什么東西,?”
馬館長一張臉都憋成了豬肝色,。
“黃小龍!你夠了,!”突然,,柳嫣然近乎歇斯底里的吼了起來,,滿臉都是失望透頂?shù)谋砬椤,!澳銢]有能力,,我不怪你,但你能不能爭點氣,,不要總是裝腔作勢,,胡攪蠻纏…馬館長是有社會地位的人,是藝術家,,你不該口不擇言的,!你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了,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應該要負責的,!馬上,立刻給馬館長道歉,!”
“嫣然,,讓他回去吧,太丟人現(xiàn)眼了…”方晴嘆息,?!跋M裉彀l(fā)生的事,讓你徹底認清楚他的為人…我建議你,,盡快和他離婚,。”
包間里的人,,都對黃小龍口誅筆伐,。
就在這時,跟著馬館長走入包間的那個唐裝老者,,突然開口說道,。“各位,,請安靜一下,老朽有幾句話要說,?!?p> 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唐裝老者,。
“這位老先生是,?”衛(wèi)家揚蹙眉問道。
方晴和柳嫣然對視一眼,,她們都感覺這位唐裝老者很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一樣,,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他是誰。
“這位是我的授業(yè)恩師,,董老先生,。”馬館長介紹道,。
“?。≡瓉硎嵌髱煱,?!”柳嫣然終于想起來了,“我在新聞聯(lián)播和春晚上見過您,!”
董大師是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古董鑒定專家,,擔任著好幾個大型拍賣公司的首席鑒定師,桃李滿天下,,德藝雙馨,,擁有著極高的社會地位。
馬館長這種在收藏界和藝術界舉足輕重的大拿,,也不過只是董大師眾多徒子徒孫中的一個,。
董大師對著柳嫣然笑了笑,然后目光凝視黃小龍,,和顏悅色道,。“小友,,老朽很好奇,,為什么你會一口咬定,這幅字是贗品,?我看你語氣太堅定了,,義無反顧,你能說出你的理由嗎,?”
“這個…這……”黃小龍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董大師,您不必理睬他,,這家伙就是一條瘋狗,,逮著誰咬誰,倘若他說出一些污言穢語,,會有辱清聽?。 毙l(wèi)家揚滿臉討好的看著董大師,。
豈料,,董大師卻是橫了衛(wèi)家揚一眼,,潛臺詞就是——“你閉嘴!”
衛(wèi)家揚被董大師的氣勢所攝,,立刻緘口不言,。
他再怎么飛揚跋扈,也不敢去得罪董大師——要知道,,董大師這種人,,一輩子和古玩打交道,而大多數(shù)玩收藏的人,,無不有錢有勢,,因此,董大師必然是積累了無數(shù)恐怖的人脈,,衛(wèi)家揚這種人,,在他看來,就是一只小蝦米而已,。
“其實,,我真不是空口白牙胡說八道…”黃小龍囁嚅道?!拔沂怯欣碛傻?,只不過,這個理由說出來,,你們多半不會相信,,因此我不方便說…”
“無妨!但說無妨,!”董大師興致勃勃,。“小友,,你說吧,,老朽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