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嬌一把拉住他的手,,帶他穿過游廊走向正廳,。
她的手柔若無骨,又小又軟,,他似乎一抓就可以流淌在自己手心里,。
宇文晗小心翼翼地被她牽著,,自己不敢用力,生怕傷到了她,。
他心里美滋滋的,,夏嬌碰了他…她不討厭他,還碰了他,!
少女牽著少年走過短暫的游廊,,來到正房前。
夏嬌松開了他的手,,提起裙擺進(jìn)了正廳,。
宇文晗失落地看著自己被她牽過的左手,抿了抿嘴唇也跟著走了進(jìn)去,。
因夏嬌風(fēng)寒未愈又發(fā)疹子,,今日做的食物便偏素淡。
夏嬌被阿梨伺候著濯了手,,輪到宇文晗時,,他心底卻不舍得洗手了。
但是沒辦法,,夏嬌那樣愛干凈,,肯定會討厭不洗手就吃東西的人的。
宇文晗囫圇地洗了個手,,便與母女二人一道進(jìn)食,。
三人均是食不言的規(guī)矩,略過不提,。
飯畢,,夏嬌提出要出門去城中逛逛,被夏縈拒絕了,。
“你病未痊愈又要出門,,我看你是誠心的,就是不想去書院對不對,?!敝裟福目M一語道破了她的小心思,。
夏嬌噘著嘴道:“沒勁,。”說罷便回了自己房間,。
宇文晗對夏縈行了一揖,,便轉(zhuǎn)身去追夏嬌了。
他們二人行至游廊后拱門時,聽別院內(nèi)的仆從聚在一起議論,。
“…獨山書院丟了將軍愛子,,還未趕來,現(xiàn)下太守已經(jīng)在城內(nèi)翻了個底朝天,?!?p> “消息還未傳到元京,若將軍親自來,,太守只怕要換人,。”
“隔壁府上花園內(nèi)都被搜了個遍,?!?p> “為何無人搜咱夏府?”
“有五夫人和八小姐在,,除了那一家子,,誰還敢得罪夏家?”
夏嬌突然輕咳了一聲,,仆從們便噤了聲四散而去。
宇文晗聽得心底有些發(fā)涼:完了,,都是找他的,。
夏嬌閃著明亮的眸子望著他:“你快回書院吧,不然你爹要來打你屁|股了,?!?p> 她心思剔透,僅憑仆從們的三言兩語便知曉外面要找的人是宇文晗,。
宇文晗倒不怕被打,,他什么傷沒受過呢?他只擔(dān)心宇文獻(xiàn)看到夏嬌會排斥她,。
宇文獻(xiàn)是個非常傳統(tǒng)的男人,,一直有著乾男坤女、陽外陰內(nèi)的思想,。他認(rèn)為男兒頂天立地,,必要出將入相主四方之事,不僅要在軍營中磨煉,,還要博古通今,。至于女子,不過主一室之事,,饔飧井臼生兒育女罷了,。于是便早早為他定下了舊友之女——時任兵部職方司郎中的曹光華嫡次女曹萱。
不過宇文晗從未見過曹萱,親事嘛,,退了就行,,他并不將這事放在心上。
想起那迂腐頑固的爹,,宇文晗一陣頭痛,。
他無法,只得回去,。但又怕好不容易跟夏嬌建立起來的友誼因他回書院而變得生分,。
宇文晗開口道:“好…你還會回書院的,對吧,?”
夏嬌自然點點頭,,雖然能拖一日是一日,但是她早晚還是要回去的,。
而且,,這呆子也在書院里,倆人玩到一起…似乎也不錯,。
“那,,咱們現(xiàn)在是朋友了嗎?”
夏嬌聞聲抬頭,,卻撞進(jìn)他的視線中,。
宇文晗俊眉星眸,一雙如星璀璨的眼睛正灼灼地望著她,。
夏嬌有一瞬沉迷在其中,,復(fù)又低頭,最后點了點頭,。
見她同意了,,宇文晗喜出望外,上去狠狠抱住了她,。
溫香軟玉在懷,,宇文晗只覺得今日陽光明媚、春風(fēng)和煦,。她身上好聞的桂花茉莉香氣,,透過柔軟的發(fā)絲從他的指縫瀉下。
這樣的二月,,這樣的她,,宇文晗一輩子也忘不了了。
這樣的擁抱僅僅持續(xù)了一瞬間,,宇文晗便松開了她,。
夏嬌低著頭推了他一把。
“你快回去吧?!闭f罷便轉(zhuǎn)身跑了,。
宇文晗看不到她表情,想她應(yīng)是不討厭自己的,??粗齻}皇離去的方向望了好大一會兒,才去拜別夏縈,,離開了夏府,。
宇文晗租了一匹馬晃晃悠悠地沿著小道回了獨山山腳驛站。
右衛(wèi)大將軍獨子在燮州境內(nèi)失蹤,,太守焦鳴并書院院長一干人等在驛站等候消息——要么等宇文晗全須全尾地回來,,要么等宇文獻(xiàn)來大家一起死。
遠(yuǎn)處來了一匹并不起眼的棕鬃馬,,狀似閑庭信步在自家后山,。馬上的少年錦衣玉顏,風(fēng)姿卓然,。
院長定睛一看:正是找了大半日的宇文晗,。
院長忙不迭攜人上前:“小公子去了哪里,可讓老朽好找,?!?p> 宇文晗并未說話,揚起馬鞭,,打在太守身旁一名獨眼長史的身前。
這長史像一個人…像誰呢,,他暫時想不起來,。
“不過看二月春光好,出去游玩了一番罷了,?!闭f罷,他又看了一眼那長史,,便上山去了,。
太守著人發(fā)信給宇文獻(xiàn)告知詳情,便也帶人回了城,。
熱鬧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而并未參與這番熱鬧的夏嬌晚上卻躺在床上輾轉(zhuǎn)不寧。
她披衣起身,,打開了窗子,。
春日的夜間仍有些料峭,她看了看圓圓的月亮,心里卻想起一個人,。
那個呆子與月亮有什么關(guān)系,?竟然能讓她觀月之時想起他來。
想起他環(huán)抱自己的那一刻,,就像燮州的水庫開了閘,,瀉下一汪又一汪帶著桃花的春水一般,幾乎將她溺死在其中,。
他頃刻便松開了她,,快要溺死的少女被撈了出來,想也不用想,,臉上定是帶著春水里桃花的花瓣,。
她飛快地跑了回來,不知是累得還是怎樣,,心頭怦怦直跳,。
怎么會…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總想著他…
躺下也在想,看月亮也在想,。
“小姐,?”睡在外面的阿梨聽到動靜,以為她又不舒服,,掌燈便要來看,。
蕭寶凝趕緊關(guān)上了窗戶,又滾到床上,。
“無事,,睡吧?!彼]上了眼睛,。
明日,明日她還要去上學(xu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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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夏嬌早早地去了書院。
“從未見你起這樣早過,?!毕目M斜著眼睨她,“可是想去找朋友玩,?”
蕭寶凝臉一紅,,面無表情道:“耽擱了太久,想早點去復(fù)習(xí)罷了,?!?p> 夏縈摸了摸她的頭,,并未再說什么。
一路被送到書院,,已有三三兩兩的學(xué)生進(jìn)了文昌閣內(nèi),,她理了下頭發(fā),也走了進(jìn)去,。
她掃了一眼角落,,見宇文晗并未來,心底泛起了一些空空的失落感,。
她收起目光,,坐到了第一排。這是她的位置,,宇文晗曾經(jīng)強(qiáng)迫她換的,。
甫一入座,便看到桌上多了個小巧的銅紋手爐,。
蕭寶凝驚了一瞬,,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只有幾名男學(xué)生,,或是閉目養(yǎng)神或是奮筆默書,。
她拿起手爐,還是熱的,。
手爐下壓著一張紙條,,她打開了來。
紙條上只有兩個龍飛鳳舞的字——宇文,。
她輕笑了一下,,卻沒有出聲。趁人沒有注意,,趕緊將紙條收起,。
這時,宇文晗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見本應(yīng)在她桌上的手爐被她握在手中,,也是滿心歡喜,。
宇文晗走到了蕭寶凝跟前,輕聲道:“你跟我換下位置,?!?p> 蕭寶凝懵了一下——他又要干什么?
宇文晗神色并不似第一日來時那般不客氣,,他語氣雖凜冽,,表情卻帶著討好:“跟我換下位置,。”
正在打盹和默書的學(xué)生抬起頭,,看著這個不要命的男學(xué)生,,期待的目光集中到宇文晗的頭頂,幾乎可以預(yù)見這顆頭顱下一秒還會被打破,。
然而宇文晗面前的少女緩緩站起身,,又回到了自己角落的位置上。
其他學(xué)生看得目瞪口呆——這次夏嬌居然沒有動手,。
而宇文晗走到了夏嬌旁邊的位置,,對著那名男學(xué)生沉聲命令:“你,去第一排,?!?p> 蕭寶凝這下便懂了,原來宇文晗是要離她更近些,。
就這樣,,二人做了真正意義上的“同窗”。
宇文晗每日都會給她不一樣的驚喜——這一日她來上學(xué),,見桌上有一塊點心,,是她昨日剛跟宇文晗講過的,一直想吃而家里人不給吃的點心,。
她掰成兩塊,,用帕子裹了放他桌上半塊,自己吃了半塊,。宇文晗看到另外半塊,,笑著一口吞下,把玩了一天她的帕子,,也不還給她,。
第二日,她桌上多了一塊香薰,。
她將香薰收起,,下午回了家令阿梨熏了明日要穿的衣物。
第三日,,她桌上多了一枝桃花,。
桃花下壓著一張紙條,上書“一枝春”,。
她臉紅驚慌地收起紙條,,轉(zhuǎn)頭看到宇文晗正看著她,眉目舒朗,,目光堅定,。
蕭寶凝的心如小鹿亂撞,,又恨他孟浪,表達(dá)太過赤|裸,,便扭過頭再也不肯理他,。
這下輪到宇文晗慌了。
少年能有什么壞心思呢,?他每天都想送她東西,,今日原本準(zhǔn)備了高昌國的特產(chǎn),但是早上來時看到桃花開了第一枝,。
他便帶了這枝春色來,,想散學(xué)后邀她一起去后山看看。
沒想到夏嬌直接不理他了,。
他背著夫子,,悄悄地拽了一下她的胳膊。
她把胳膊一甩,,動作間帶了一陣香風(fēng),,是他送的香薰的味道。
但是卻甩開了他的手,。
宇文晗心里七上八下,,看著她露出的一小片側(cè)臉,夫子講了什么他都沒有聽進(jìn)去,。
就這樣,,兩人各懷心思一直捱到散學(xué)。
散學(xué)后,,蕭寶凝收拾東西就要回家,。
宇文晗攔住了她:“夏嬌,你聽我說…”
蕭寶凝蹙著眉,,美目含嗔地望著他:“你敢攔我,?”
宇文晗怎么敢攔著她?他下意識地要避開,,卻又想起萬一她這么走了,,明日倆人不還是要這樣生上一天的悶氣?
平日里他碰她一下,,她都會轉(zhuǎn)頭對著他笑,。今天卻整整一天沒有理他,讓他太難受了,。
他正要開口,卻見外面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宇文晗面色一冷,,走了出去,。
蕭寶凝見他表情突變,知要出大事,,便也跟了出去,。
外面來了數(shù)十人,皆是身披甲胄,,手持長|槍,,氣勢不凡,一看便是精銳之師,。
宇文晗一露面,,便齊刷刷跪地道:“公子?!?p> 軍士下跪后,,露出后面持杖站立的人。
那人身形高達(dá)九尺,,黑色盔甲,,頭盔覆面,讓人看不清樣貌,。但氣息凜然,,令人望之生畏。
學(xué)生們悄悄散去,,偌大的文昌閣院內(nèi)只剩下他們和正中央那棵老榕樹,。
蕭寶凝的身形隱在門內(nèi),靜靜地看著院內(nèi),。
那人將頭盔摘下,,鬢似刀削,虬髯美須,,眉目間與宇文晗極其相似,。
蕭寶凝心下明白,這便是宇文晗的父親——右衛(wèi)大將軍宇文獻(xiàn),!
宇文獻(xiàn)單手持杖來到宇文晗跟前,,面對愛子,他目光如炬地盯著他,。
“啪,!”宇文獻(xiàn)伸手直接狠狠打了他一個巴掌!
宇文晗被這突如其來又在意料之中的力道打了一個踉蹌,,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覺得嘴角有涎水流下,用手擦了一擦,,竟擦出了一抹殷紅,。
蕭寶凝看不下去,,從屋里沖出來奔向宇文晗。
她一手拉住宇文晗胳膊想要扶起他,,另一手顫著掏出一張新帕來替宇文晗拭去嘴角鮮血,。
未料宇文晗看到她,突然將她推到一旁,,惡狠狠地沖她道:“走,!”
蕭寶凝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愣愣地看著他,。
宇文晗盯著她,,面露嫌惡地再次開口:“滾!”
看到這一幕,,宇文獻(xiàn)的視線落到蕭寶凝身上,。
宇文晗從地上站起來,又走至宇文獻(xiàn)跟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蕭寶凝默默起身消失在院內(nèi)。
見夏嬌走了,,宇文晗松了口氣,。
他身高雖不及宇文獻(xiàn),但仍昂著頭看著自己的父親,。
“別人說你失蹤,,消息送到了我的跟前?!庇钗墨I(xiàn)開口,,聲音低沉而嚴(yán)厲,“下次再如此,,你便死外面不要回來,。”
見父親動怒,,宇文晗心頭難過——本想跟父親商量退親的,,如果現(xiàn)在開口,便是把自己和夏嬌同時推到風(fēng)口浪尖,。父親勢大,,必然要針對夏氏,到時恐怕會落得難以預(yù)料的結(jié)果,。
見他依然不講話,,宇文獻(xiàn)又道:“莫要動別的心思!”
宇文晗昂首道:“既將我送來,便不要管我,。兩年期一到,,我便回去?!?p> 宇文獻(xiàn)冷哼一聲。
見兒子沒有出事,,只似乎跟同窗少女像是有些往來,,宇文獻(xiàn)便也沒有放在心上——男兒三妻四妾很正常,若能令他收心,,大不了最后給他收了做個妾室也不是不可,。
想到這里,宇文獻(xiàn)提醒道:“注意功課,,莫要沉迷女色,。”
聽到這句話,,宇文晗倏地漲紅了臉,。
父親知道他的心思了,卻沒有訓(xùn)斥他…
宇文晗這才垂首道:“是,,父親,。”
宇文獻(xiàn)點點頭,,他軍務(wù)在身,,無法久留,便帶人下山去了,。
宇文晗松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額上薄汗,坐在了石階上,。
鼻尖略過一絲茉莉香味,,眼前出現(xiàn)一截粉紫色裙擺。
宇文晗抬頭,,見是夏嬌去了又回,。
蕭寶凝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地望著他,心疼他此刻半張臉腫得高高的,,嘴角還在滲血,;氣他剛剛竟然把她推開,還讓她滾,。
他不是一直都對她很溫柔么,?怎么剛剛那樣兇她?
她躲著偷看了半天,也沒聽到什么,。等那些人一走,,她便出來找他。
她已經(jīng)想好用什么理由解釋她又回來了,。
蕭寶凝伸手,,聲音冷冷:“還我的新帕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