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立亥已經(jīng)許久未曾被人指著鼻子罵過──縱然是名傀儡,可終究也是位帝王,誰不給天家三分薄面,?
蕭立言卻不慣著他,尊卑有序,,此刻兄長在上,他說也說得,,罵也罵得,。只蕭立亥登上帝位,疑心漸重,,生生將自己逼成一塊朽木,,任英王如何雕琢都未能成型。
蕭寶凝被他毀掉,。事已至此,,英王也不用再擺出這副祥和場景。
蕭立亥卻拍了拍身上道袍,,一副閑云野鶴的樣子:“斷子絕孫…斷子絕孫,?還不都是大哥帶的好頭…宮里宮外布了這么多局,,就為了看我有今天?”
英王面上扯出一絲笑:“我布的局,?”
他撫了撫腰上佩綬,殷紅如血,。
“我若想要,,當(dāng)初還輪得到你?”英王不屑一顧,,“說你愚蠢,,果真不聰明。你該不會現(xiàn)在還以為,,寶沖是我的孩子吧,?嗯?”
帝王聞言,,五雷轟頂,。
蕭立亥陰鷙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蕭立言,眼角細(xì)看有些微的抽搐,。
“你什么意思,?”他張口,竟一個不留心差點咬住了舌頭,,“你說清楚,,你剛剛的話什么意思?”
英王轉(zhuǎn)身,,又坐回太師椅上,。
“同樣的話我不想再說一遍?!笔捔⒀蚤]上了眼睛,,不想再看這個蠢弟弟,“寶沖的的確確是你的孩子,?!?p> 蕭立亥顱內(nèi)頭痛還未緩解,聽聞此言,,一陣心悸復(fù)又襲來,。
他不想讓蕭立言看到他的脆弱,咬牙忍住不適,,怪笑了兩聲道:“大哥什么時候也變得鬼話連篇,?你與皇后給朕戴了一頂好大的帽子,大姐都知道的事情,,如今你不肯承認(rèn),?”
英王睜開眼睛,,神情帶著無限嘲諷:“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我妻夏縈是何等風(fēng)儀?就憑艾氏,?她還不配,。”
蕭立亥頓時感覺頭暈?zāi)垦,!?p> 答案就擺在面前,,然而他卻無法接受──沒錯,吳江郡王蕭振南是他安排的,。
寶沖已死,,棺槨已經(jīng)下了皇陵。與盧美人的孩兒被他親手剖出時已經(jīng)胎死腹中,,青紫腫脹的臉上依稀可辨出不俗的五官來…然而那又怎樣呢,,一切的一切都被自己毀掉。斷子絕孫,?他活該,。
他終于不能支撐,栽倒在英王腳邊,。
蕭立言覺得今天給的刺激足夠,,便起身前往攬月宮。
姚安看了看圣上,,忙喚著太醫(yī),,將人事不省的蕭立亥扶到一邊。
層層帷幔被掀起,,太醫(yī)一番診斷后,,跪伏于榻邊:“圣上胸痹一癥已不樂觀,最近是否有咳血,?”
蕭立亥有氣無力地抬了下手,。
姚安見狀,便對太醫(yī)道:“不曾有過,?!?p> 太醫(yī)開了方子,慎重交待:“圣上萬萬不可再動怒,,若有咳血,,速速召太醫(yī)急治?!?p> 姚安接過方子,,跪在圣人榻下:“陛下當(dāng)心身子,身體養(yǎng)好,才能做后面之事,?!?p> 蕭立亥“嗯”了一聲。約摸過了一刻,,似乎攢足了勁兒,,又開口道:“東宮妃和小郡主呢?”
姚安有些不明所以,,因蕭立亥一向不待見已逝太子蕭寶沖,,連帶著并不關(guān)注太子妃文惜和尚在襁褓中的小郡主。
他上前一步道:“回稟陛下,,皇太女入駐東宮后,太子妃和小郡主便挪去了清寧宮,?!?p> 清寧宮離東宮不算遠(yuǎn),離他這隆慶殿倒是有些路程,。
蕭立亥吩咐道:“召她們過來,,朕有話要吩咐?!?p> 姚安勸道:“陛下今日情緒過激,,已經(jīng)加重了病癥…還是不要再見人了罷?!?p> 皇帝聞言,,瞬間大怒。
他一手捂著胸口,,一手狠狠敲著床榻:“朕的旨意你也要違抗了么,?”
姚安見主上動怒,忙道了“不敢”,,便蝦著腰退出隆慶殿帶人去了,。
清寧宮內(nèi),太子孀妃文惜剛哄睡了小郡主,,正坐在桌案邊整理小兒衣物,。
一眾內(nèi)侍浩然而來,直直入了清寧宮外殿,。
文惜打量著這兩排兇神惡煞的內(nèi)侍,,放下了手中物事,靜靜等待來人開口,。
姚安最后一個進(jìn)來,,滿面笑容地行禮:“奴見過太子妃?!?p> 文惜心里嫌棄他這副模樣,,厭惡地道:“姚總管如此大張旗鼓來我這里何事,?”
姚安雙手向天上一拱,一副狗仗人勢的樣子:“陛下有令,,命太子妃文惜攜小郡主前去隆慶殿面圣,。”
陛下,?
文惜心下有些驚惶──陛下要她帶小郡主前去,,莫不是知曉了李代桃僵一事?
她面上不顯,,只有些為難地道:“小郡主還在睡著…不然我先去,?”
姚安想了想便點頭:“也可?!?p> 文惜這才舒了一口氣,。
走前,她喚來小郡主奶母──這奶母是她從家中帶來,,人極為可靠,。
文惜裝模作樣地吩咐了幾句關(guān)照小郡主的話,暗中卻掐了掐那奶母的手背,。
那奶母人也機(jī)警,,看了看文惜的眼色,便鄭重地點頭:“奴知道了,,妃子且放心去,,小郡主這里有我?!?p> 這下讓文惜放了心,,便轉(zhuǎn)頭離開清寧宮。
清寧宮與隆慶殿隔了四座主宮,,文惜已是孀居宮妃,,蕭立亥又立了太女,徒她在宮中地位尷尬,。
她沒有坐輦,,便步行而出。
禁宮自柴魏而建,,前朝窮奢極欲,,宮廷亦是富麗堂皇。文惜走過長長的宮墻,,這才看到殷紅的宮墻每一處之下都隱隱有光彩溢出,,似是朱砂中混了金粉。
文惜曾聽祖父文祿所言,當(dāng)年柴魏滅國,,臨時登基的偽天子孫賀曾斬殺王公十?dāng)?shù)人,,王室上下數(shù)百人,皆是堆于永巷宮墻內(nèi),。
不論前朝柴魏王室,,或是當(dāng)朝蕭晉皇族,哪朝天家均是如此,,華麗外表之下不知道掩蓋了多少不堪的血腥痕跡,。
生于帝王家,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嫁予帝王家,,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太子妃,?”
姚安看著凝神佇立的文惜,,出聲提醒道。
文惜回過神來:“走罷,。”
幸,?不幸,?人生未到盡頭,所以現(xiàn)在還沒有答案,。
只是那個萬壽節(jié)宴上投壺的風(fēng)流少年,,她曾傾心過、付出過,,不論幸與不幸,,她文惜此生不悔便是了。
聽著殿外的聲響,,皇帝睜開了眼,。
“來了?”他出聲,。
“回陛下,,太子妃來了?!币Π蚕破疳『熭p聲道,。
文惜上前一步叩拜:“叩見陛下?!?p> 蕭立亥的目光搜尋了一圈都未見那個襁褓中的小人兒,。
“小郡主呢?”他又出聲,聲音有些不同尋常的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