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毀了鎮(zhèn)北
這話引得譚傾一愣,,“你說什么?”
葉寧畫瞇眼望著那暗紋,,一字一句,,都好似從牙縫中蹦出,,“段引,,縛靈派掌門獨(dú)子,。十一年前,,縛靈派遭魔族滅門,。若非師父帶著我,,執(zhí)意在廢墟中找了三日,又用性命來護(hù)他......他早就成了一堆白骨?!?p> 胸口隱隱傳來刺痛,好似又回到了那日,。她胳膊半撐在桌上,,揉揉眉心,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可他,,到底還是投奔鴛鴦盟,毀了鎮(zhèn)北,。”
那是鴻光第八年,,臘月廿二,。
鎮(zhèn)北火光接天,,滿目亂雪,。
葉寧畫遣眾將從暗道離城,自己則高坐天樞殿中,,飲下了第十三杯烈酒。
有火花飛濺到窗欞上,。烈火滾燙,卻燒得她心中寒意愈盛,。
通敵之人......究竟會是誰,?
能將十三營行蹤摸得一清二楚之人,,必定和她關(guān)系非凡。
葉寧畫自認(rèn)未曾虧待任何人,,也著實(shí)想不出,自己的心腹之中,,哪個有叛變的理由。
但不論是誰,,他們的目標(biāo),,是天樞殿后的上古殘卷,是殘卷上所記載的,,琉璃焰的化用之法。
鴛鴦盟既為琉璃焰而來,,在最后一刻,她不信那叛徒還坐得住,。
......于是她等來了段引。
等來了,,她想也不曾想象過的人,,段引,。
漫天烈焰中,,他一撩衣袍,,半跪于地。身影因著火光,,有些虛幻和變形:“統(tǒng)領(lǐng),鎮(zhèn)北守不住了,。”
瓷杯“啪”地就落在了地上,。
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現(xiàn),,每一幀都被她認(rèn)真審校??傻搅俗詈?,她還是想不明白,,段引為什么這么做。
“直到最后,,他用幻術(shù)蒙騙我,,用劍重傷了我,我才知曉緣由,?!?p> 葉寧畫哂笑一聲,俯身打量著譚傾,,“少爺,,三年之前,也是你把我從鎮(zhèn)北救出來的,。若我說,,我因?yàn)槟銈儊磉t了而心生恨意,覺得鎮(zhèn)北城亡,,你們也脫不了干系......是不是很可笑,?”
她的眼尾勾出一個輕佻的弧,分明生了雙好看的桃花眼,,如今隨著這句話,,卻只讓人覺出了凜然。
譚傾沒有應(yīng)聲,,就聽她繼續(xù)道:“但是他會,。”
一切仇恨的種子,,深埋在了十一年前,,縛靈派滅亡那日。
她還記得那個雪夜,。北境黃沙肆虐,,白毛風(fēng)正盛。師父揚(yáng)鞭策馬,,趕了一千五百里路,,從人魔交界狂奔到縛靈派時,只剩了一地殘骸,。
師父沒有說一句話,拖著傷腿,,一步一踉蹌地在尸首中翻找著,。兩千三百具尸首,,全被薄薄的白雪覆蓋,斷手殘肢到處都是,。風(fēng)不停地刮著,,穿過廢墟時,發(fā)出哀號般的巨響,。像是在為無數(shù)亡靈訴清冤屈,,又像是......對著正中兩人,悲憤控訴著什么,。
天上是烏云,,地上是比烏云更慘淡的人間地獄。
她緊緊綴在師父身后,,強(qiáng)忍著沒有哭出來,,想讓師父停下,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找不到的——魔族勢力強(qiáng)大,,兇殘成性。若無琉璃火抵抗,,尋常人就只有被撕成碎片的份,。
但師父不依不饒。師父剛從戰(zhàn)場撤下,,半條腿傷了,,流下的血凍成了紅色的冰柱。鋪天蓋地都是鵝毛般的飛雪,。雪凍住了師父的長發(fā),,她不理不睬;雪粘在師父的傷口上,,可她和沒知覺一樣,。
葉寧畫從未見過師父如此模樣,雙手凍得開裂,,翻找得血肉模糊,,還不肯放棄......固執(zhí)的像是變了個人。
不記得是在哪里找到段引了,。他被埋在尸首下面,,滿身鮮血,氣息弱得像是隨時都會消散,。
師父看了他許久,,忽然背過身去。等她轉(zhuǎn)回頭來時,眼眶竟然紅了,。
“讓他活下去,。”她啞聲吩咐道,,“他是縛靈派遺孤,,帶他回鎮(zhèn)北后,不要讓他......”
可誰知話未說完,,身旁忽然傳來低嚎,。
抬眼望去,竟是竄出若干魔物,,將三人團(tuán)團(tuán)圍困在正中——
段引是個誘餌,!
葉寧畫心下大寒,師父卻沒有絲毫驚訝,,朝她高聲吩咐:“上馬,!快!”
她不敢拖延,,拉扯著段引翻身上馬,,正欲回身抓住師父,師父卻隔空一掌,,重重?fù)粼隈R屁股上,!
她一下子拽緊韁繩,卻無論如何也勒不住馬,。
駿馬在包圍圈形成的最后一刻,,帶著她和段引從重重魔物中沖出。
那天的風(fēng)雪大極了,,她被雪迷住了眼,,淚忽然就凝在了臉上?;仡^望去,,層層疊疊的魔物,像是攢聚的螻蟻,,一波又一波朝正中那人奔去,。琉璃焰在暗夜劃出凄冷的光,像是永夜中一顆微弱的星辰,,漸漸遠(yuǎn)了,,漸漸......冷卻。
師父走的時候,,她連背影都沒見到,,只見到了鋪天蓋地的魔物——怎么殺都?xì)⒉煌甑哪铩?p> 師父知道這是一個圈套。魔族設(shè)下圈套,就是為了除去師父這個心頭大患,。師父鎮(zhèn)守北境數(shù)十年,,刀刃下所斬妖魔無數(shù),不知有多少魔物對她恨之入骨,,多少魔族欲除之而后快。
可師父還是義無反顧去了,。
只為能把段引救出來,。
只為了......贖清她對縛靈派的罪過。
她將段引帶回鎮(zhèn)北,,終于忍不住,,淚如泉涌。
鎮(zhèn)北最好的醫(yī)者在旁邊療傷,。她咬住下唇,,伏在桌上,沒讓自己哭出聲,。
大抵是太累的緣故,,哭著哭著,竟忍不住睡著了,。
驚醒時,,發(fā)覺段引早睜開了眼,正默默打量自己,。
少年身形瘦削,,膚白如紙,模樣總帶了半分病態(tài),。偏那雙眼深沉極了,,燭光之下,隱隱泛起水霧,,為他平添了一抹憂郁,。
葉寧畫心下一悸,未來得及開口,,就聽他淡淡道:“縛靈派,,是不是已經(jīng)沒了?”
她不知如何作答,,只有點(diǎn)頭,。
“縛靈派被攻陷之前,曾向鎮(zhèn)北求援,?!彼察o地望著她,“但你們沒有來?!?p> 這話輕如鴻毛,,卻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心上,。
不錯,,他們沒有去。
誰叫縛靈派,,是魔族調(diào)虎離山的誘餌呢,?
誰叫師父偏偏顧全大局,不愿中計呢,?
她聲音沙啞,,“因?yàn)槟菚r,人魔交界發(fā)生動蕩,。鎮(zhèn)北心有余力不足,。師父平定人魔交界,再趕回縛靈派時......只救出了你,?!?p> 一旦人魔交界失守,人界必將生靈涂炭,,后果不堪設(shè)想,。
在人界興衰面前,一個小小的門派,,似乎真的不能算什么,。
于是段引莞爾,“這樣啊,。鎮(zhèn)北的抉擇,,當(dāng)真?zhèn)ゴ蟆,!?p> 他的語氣,,不帶諷刺,亦沒有贊揚(yáng),,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分毫波動。
窗外寒風(fēng)正盛,。鵝毛般的雪,,像是瘋了一般在窗上撲打,把整個天地都染成了慘白色,。雪上折射的光,,將他毫無氣色的臉照亮,。
他的唇角還掛著清淺笑意,多了幾分溫文爾雅的書生氣,,分明無害,,卻如一支支利箭,將她扎得鮮血淋漓,。
她垂下眼睫,,“抱歉?!?p> 此后一夜無言,。
段引就是這樣,你永遠(yuǎn)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話永遠(yuǎn)是淡淡的,眼眸永遠(yuǎn)是深沉憂郁的,,好像一朵歲月靜好的云,,能飄到哪里是哪里,超脫眾人,,冷暖自知,。
——自然也就沒人知道他的野心,他的抱負(fù),,他的仇恨,,他的一切。
......
“所以他從進(jìn)入鎮(zhèn)北的第一刻起,,就打定心思,,要?dú)ユ?zhèn)北,替縛靈派報仇......即便師父舍了性命救他,,也壓根挽救不了他心里的恨意,。”葉寧畫看著那暗紋,,輕聲冷笑,,“他能借助幻術(shù),不動聲色奪走旁人物件,。這是他施用幻術(shù)的標(biāo)記,,獨(dú)一無二,我記不錯,?!?p> 說完這番話時,雙肩忽然一重,。
“鎮(zhèn)北十三營,,人界駐守北境第一大屏障,。二十四年前,人魔交界動蕩,。兩大世家與仙門各派數(shù)人,,奔赴北境,齊力封印人魔交界,,才換來了人界太平,。”
譚傾不知何故,,忽然扯起了古,,“自那之后,仙門弟子謝音出走,,于北境筑下鎮(zhèn)北十三營,,數(shù)十年如一日鎮(zhèn)守人魔交界,護(hù)佑天下蒼生,,掃除人間奸佞,。黎明百姓,莫不尊之重之,?!?p> “十三營眾將,皆是能力非凡之輩,,一人能敵千軍萬馬,,更掌琉璃焰之力。魔族實(shí)力遠(yuǎn)超人族,,卻畏懼琉璃焰,,一向視十三營為眼中釘、肉中刺,?!?p> “可鎮(zhèn)北二十一年基業(yè),毀于鴛鴦盟之手,?!弊T傾嘆了一口氣,“三年前,,鴛鴦盟聯(lián)合魔族十萬大軍圍城,,意圖奪走城內(nèi)上古殘卷。鎮(zhèn)北孤立無援,,拼死抵抗兩個月......終是玉石俱焚,。”
他的指尖勾起一綹長發(fā),,語氣溫柔,,“你恨他嗎,?”
......怎能不恨。
師父因他而亡,,鎮(zhèn)北因他而亡,,一千八百人因他白白喪命,連她也險些死在他手中......她怎能不恨,?
“他既為鴛鴦盟人,,就是我譚家的敵人?!弊T傾認(rèn)真地看著她,,“譚家必定竭盡全力相助?!?p> “......多謝,。”
許是因著氣氛太過沉重,,他笑著在她肩上揉了揉,,又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神色。
“他活著,,世上便多了一個知道你身份的人,還是敵人,。你隱姓埋名三年,,好容易才擺脫鴛鴦盟。如今實(shí)力尚未恢復(fù),,若是當(dāng)真暴露了,,你會怎么做?”
不錯,。三年前段引重傷她的靈脈,,引得她靈力潰散。若非早年為了強(qiáng)身健體,,修習(xí)過劍術(shù),,只怕如今連尋常人都不如。
這件事單單一想,,便讓人忍不住膽寒,。偏偏他說得風(fēng)輕云淡,好像就算被鴛鴦盟盯上,、追殺到天涯海角,,也不是什么值得掛心的大事。
葉寧畫忽爾垂睫,,“依譚少爺看,,我會怎么做,?”
譚傾思量片刻,唇角微揚(yáng),,“投懷送抱,。”
葉寧畫:“......”
很好啊二少爺,,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想法,。
如今四下再無他人,他又挑明了自己身份,,葉寧畫懶得再去裝那卑躬屈膝的模樣,,一聲輕呵,湊上前打量他,,“我會帶著十三營部將,,直奔譚家......”
“然后上門提親?”
“......告訴某個姓譚的家伙,,我不是好惹的,!”她低怒出聲,坐直了身子,,臉色發(fā)冷,,“沒誰甘愿被使喚。我肯與你協(xié)作,,只因魔族和鴛鴦盟也是你們的對手,。還有,希望譚少爺注意分寸,,我對你不感興趣,。”
可以,,很猖狂,。
譚傾含著笑,在目送葉寧畫跨過門檻一瞬,,忽然開了口:“慢著,。”
“少爺有何吩咐,?”
“也沒什么,,就是憶起一件事?!彼麅?yōu)哉游哉答道,,“我似乎很久沒去董娘那里轉(zhuǎn)過了?!?p> 葉寧畫:“......”
她咬住后牙沒出聲,,譚傾卻從身后踱步而來,,一巴掌拍在她肩上,湊到她耳旁低聲問道:“折了把劍,,還弄丟了個侍衛(wèi),。這賬,多少要清算一下吧,?”
見葉寧畫隱隱含怒,,他得寸進(jìn)尺地吹出一口氣,“沒準(zhǔn)還能挖出別的事情,?!?p> “......譚少爺說笑了?!彼站o拳,,擠出個笑,“不就是當(dāng)侍衛(wèi)嗎,?屬下自然是......樂意之至,。”
譚傾滿意地點(diǎn)頭,,很是混賬地在她頭上蹂躪了一把,,“這便對了。那么小侍衛(wèi),,去城北墨煙閣,,買生宣和萬年墨回來。筆和毛氈,,到我這里拿就好,?!?p> “我要這些干什么,?”
他望著她,目光溫柔而戲謔,,“忤逆我一次,,罰寫本少爺名字一千遍。下次再犯,,加倍,。”
葉寧畫:“......”
她咬牙切齒地離開了譚家,。
析承
譚傾:忤逆本少爺,,罰寫名字一千遍。 葉寧畫:......(好姓譚的你給我等著) 若干年后,。 葉寧畫:想讓本統(tǒng)領(lǐng)出兵,,寫名字一千遍,。 譚傾崩潰:你犯規(guī)!你名字比我多一個字,! ...... 三更,,感謝寶貝們的收藏和票票?(?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