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槿手中兵力本就不足，應(yīng)付藏龍寨尚可,，但面對早有準(zhǔn)備的譚家，只有連連敗退的份兒,。

　　倉皇撤軍之時,，鄭半山又引爆了埋伏在行云峽中的機(jī)關(guān)，毀去了近三分之二的人,。

　　打得鴛鴦盟再也沒回頭之路,，藏龍寨才安定下來。

　　葉寧畫松下氣來,，刀柄落在地上,。

　　她聽鄭半山喊了聲“寨主”，才回過神,，忙跑到江信之身邊,。

　　江信之將仇嬋平放在地上，動作很輕,，像是生怕驚擾到她一般,。

　　他的心開始絞痛，周身力氣似被抽盡,，連帶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卻還啞著聲音，盡力睜開眼,，“......一定要記住......書閣二樓,。”

　　“江大哥......”

　　江信之摸索住劍柄,，刺入了自己胸腹之中,。

　　劇痛傳來時,，他抬眼看著漆黑如墨的天，似隔著云層,，看見遮蔽住的滿天星斗,，釋懷地笑了。

　　“江信之一生......已經(jīng)......知足了,?！?p>　　一字一句，斷斷續(xù)續(xù),，又固執(zhí)而堅定,，“只是我......再無力回報百姓......回報......鎮(zhèn)北......”

　　“無愧......于天地......為萬世......開太平......”

　　“江大哥，”葉寧畫半跪在他身前,，“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江信之看著她,。

　　她蓬頭垢面,，衣衫殘破。白凈的皮膚上,，烙上了不少傷口,，也由著撕裂的布帛，現(xiàn)出了陳年的舊傷痕,。

　　可她眼底澄澈極了,。她心里還懷著一股勁兒，一股力挽狂瀾,、氣定山河的勁兒,。

　　便好似他，縱然在泥濘之中,，仍然固執(zhí)地仰望蒼穹......為了一個信仰,，甘愿前仆后繼。

　　他忽然就放心了,。

　　像是三年前,，見她泰然自若地高坐天樞殿之上，執(zhí)酒淡道——

　　“我既為鎮(zhèn)北統(tǒng)領(lǐng),，自當(dāng)以天下人和諸位性命為先,，我之性命為后?！?p>　　“毀鎮(zhèn)北者,，我必殺之；害天下者,，吾輩必誅之,?！?p>　　“只愿諸君自鎮(zhèn)北脫身之日，莫忘當(dāng)年誓言,，為天下和百姓闖出一條生路,。之于我......不過是城在我在，城亡我亡,，無需掛懷,。”

　　那一刻江信之知道,，謝統(tǒng)領(lǐng)沒看錯人,，他沒跟錯人。

　　她不僅僅是統(tǒng)領(lǐng),，更像是黑暗之中,，永遠(yuǎn)高擎著火炬，披著信仰,，堅定不移地走在最前方的人,。

　　信仰啊......

　　就像是用最澄澈的泉水，釀出的最烈的酒,。酒入腸中,，可以解千愁，可以斷萬緒,，可以讓人在最絕望、最無助,、最悲涼,、最痛苦的時候，依然相信這捧酒有人共飲,，依然搖搖欲墜地站起身,，借著最后一腔肝膽，咬緊牙關(guān)走下去,。

　　哪怕那是個虛幻的光亮,，也甘愿讓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他閉上雙眼,，栽倒在了地上。

　　像一顆星辰,，隕落在了銀沙瀚海之中,。

　　藏龍寨的夜空，沉寂得像是要死去,。

　　突然,，所有幸存的兄弟齊刷刷地跪倒,，低頭哀悼。

　　不知是誰傳出了抽泣聲,，如颶風(fēng)一般,，卷成了隱忍的嗚咽。

　　這里的每個人,，都是劫匪混混出身,。最先，他們?yōu)榛钪钪?；后來進(jìn)了藏龍寨,，他們?yōu)榻胖钪恢钡酱藭r他們才明白,，他們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為了那一點希望而活著。

　　為信仰而亡,，絢爛且悲壯,。

　　......

　　鄭半山帶人將江信之安頓好之后，葉寧畫終于不得不去面對譚傾了,。

　　她知道自己的模樣很落魄,，知道自己方才很兇......但她真的，不愿讓他看見此時的自己,。

　　看見穿著喜服,，還衣衫凌亂的自己。

　　譚傾走到她身前后,，兩人都沒有說話,。

　　剛剛見他從天而降，葉寧畫拋出那些話,，其實是過度震驚后完全沒有過腦子的,。此時站在他面前，那些五味雜陳的情感才一股腦涌了進(jìn)來,。

　　她忽然覺得很委屈,。

　　譚傾必然是看出了她這身喜服的。她知道自己他在等自己解釋,，并且自己不管怎么說,，他都能理解，都能原諒,。

　　可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想解釋了。

　　葉寧畫垂下頭，擦過他的肩膀要走,，手腕就被他抓住,。

　　“還難受嗎？”他輕聲問,。

　　僅僅是一句話,，卻如洪水猛獸，卷起了她心底所有的情緒,。

　　譚傾扶住她的肩膀,，將人掰過來。

　　他看著葉寧畫通紅的眼,，抿住唇,，將人攬入了懷中。

　　“我其實......很想好好抱抱你,?！?p>　　“但你傷成這樣，我怕我抱得太緊了,，你會疼,。”

　　“你以后,，”他貼在她耳旁,，溫柔之中，帶了幾分哀求,，“別再把自己傷成這樣,，好嗎？”

　　十方閣內(nèi)那些回憶,，忽然不合時宜地闖入眼前,。葉寧畫咬住下唇，眼角沁出了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以往傷心難過的時候,，她大都是埋怨自己不夠更強,，抑或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努力，都無法達(dá)到師父理想中的盛世,，感到慚愧罷了,。

　　可這一次，她似乎并不是為了這些,，而是為了自己,。

　　葉寧畫活了這么久，一直心甘情愿地活成了謝音所預(yù)設(shè)的那般，活成了她的傀儡,，活成了一柄鎮(zhèn)壓北境的劍,。直到今日，她才猛然覺出些真實的,、前所未有的憂懼和后怕,。

　　若當(dāng)時自己沒能力凝出靈覺劍，她會怎么樣,？

　　若當(dāng)時自己再弱一點,、再慌張一點......她又會怎么樣？

　　那些被她壓抑了許久的天性和情緒,，如同雨后春筍,，紛紛破土而出。

　　葉寧畫終于繃不住神色,，也不顧及身上零星的傷,，緊緊抱住他，泫然而泣,。

　　她沒有說,。沒有說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有多么害怕,，也沒有說看見他從天而降的一剎那,，她有多么動容。

　　她只是用全力抱著他,，把所有的心事,，都通過這一個動作傳達(dá)出來。

　　“以后不會了,?！?p>　　他緊緊攬住她，像是失而復(fù)得那般,，“無論多遠(yuǎn),，我都會拼勁全力護(hù)著你......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p>　　今夜無星無月,，唯有點點亮起的炬火，蜿蜒成了通往鹿和鎮(zhèn)的前路,。

　　那抹溫存在風(fēng)中若隱若現(xiàn),，攜著淡淡的清香，無意間撩動了她的心弦,。

　　她忽然就覺得,，原來他那些看似說笑的話，從來都不是說笑。

　　就好比如今,，他說過會來護(hù)她,，那么即便是隔了千山萬水，即便是遠(yuǎn)如易山到行云峽......他也會不辭萬難,，去擁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