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悲長月
溫凌過了好久,才將呼吸平復下來,。
她說不上是什么感覺,,分明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喜悅,,又因殊途不同歸,,生出幾分遺恨,。
“所以,,能告訴我這首歌背后的故事嗎,?”
葉寧畫靜默地看著她,“我對它,,很熟悉,,很喜歡?!?p> 那一刻,,屋內(nèi)的一切都歸于了沉寂,靜得仿佛能聽見熏香消磨的聲音。兩人對面而坐,,一人一琴,,一說一聽,仿似不是政見相對的敵手,,而是值得為彼此斷琴絕弦的故知,。
......能告訴她背后的故事嗎?
鴛鴦盟雖忌諱將月陵舊事告知他人,,可僅是一首曲子......應當不會影響吧?
“這本是月陵盛世之曲的變調(diào),?!睖亓璐诡^望著琴弦。弦上微微泛黃,,已經(jīng)舊了,,像是在說著什么過往。
“你可知月陵盛世的象征之物,?”溫凌輕聲問著,,“......是‘鴛鴦’?!?p> 是鴛鴦,。
象征盛世的鴛鴦,引來城亡的鴛鴦......鴛鴦盟的鴛鴦,。
“月陵繁盛時,,笙歌不夜,華燈不息,。城人為感城主之治,,又因當時城主妻子姓袁名鴦,便以‘鴛鴦’作為祥瑞,。那時月陵每人身上,,都會穿繡著鴛鴦紋案的華服,‘鴛鴦’也因此成了盛世代名詞,?!?p> “城亡之后,有許多遺民悲痛憤恨,,想重振月陵,,卻不得而終?!?p> “最顯著的......莫過于有個人,,用十九年,抱著琴走過了天下所有酒樓茶舍,只彈《悲長月》一曲,,為夜槿正名,。”
“為她正名,?”葉寧畫挑挑眉,,倒是毫不在意地輕呵出聲,“殺人如麻,、自私自利,,她還有可正名的地方?”
溫凌被她這話一嗆,,卻沒有生氣,,“其實神女大人她百年之前,并非這幅模樣,。她可能只是......”
她可能只是,,也不忍心見到月陵如此,才不得不用諸多手段,,去重振那一點點微弱的想法而已,。
話在溫凌的喉中滾了滾,還是被她吞下去,,“......罷了,。”
多說無益,。
“我們繼續(xù)吧,。”溫凌斂起了神色,,“下一場比試,,我......”
而她剛剛開口,話尾就被葉寧畫輕輕接上,,“長月長以為醉兮,,醉身得前夢長?!?p> 葉寧畫像是沒注意到溫凌震驚神色,,兀自開口,“長月長以為悲兮,,悲終古兮......無妄,。這種詞,分明句句血淚,。不知苦處者......又怎么能聽明白,?!?p> “我能理解你,也能理解里面的情緒,?!彼溃澳阄铱赡茉谄渌磺猩?,都會敵對仇視,。唯有這些傳世之作,并無界限,,也不應有界限,。”
“雖然日后你我仍是敵手,,若你奏響此曲,,就算是陷阱,葉某也甘愿奔赴,。”
剎那間,,像是山陵崩塌那般,,溫凌心中那敏感的情緒終于決了堤。
她雙眼濕潤,,百般思慮之后,,還是袒露出了自己與此琴此曲的一切。
......
溫凌的故鄉(xiāng)在南疆,。
準確來說,,是南疆那幾乎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地方,月陵古城,。
自百年前月陵城滅之后,,有不少遺民回到月陵。他們因排斥外人,,特意在月陵城外布下結(jié)界,,讓所有人都只能瞧見月陵,卻怎么也無法進入,。
而因著結(jié)界的影響,,月陵城上空一直是陰沉沉、灰蒙蒙的,,無論冬夏,,都鮮少有晴日。
沒有陽光,,作物無法生長,。城民只好扮作尋常人,,同南疆人交涉,過著半隱不隱的生活,。
溫凌便是在這環(huán)境之中長大,。
彼時整個月陵城中,能同外界聯(lián)系最多的,,便是鴛鴦盟這一組織,。
城人并不明確知道鴛鴦盟是干什么的,只知道鴛鴦盟向著月陵遺民,,跟著鴛鴦盟,,不僅能照顧好自己心里那一點點微弱的信仰,還能混口飯吃,。
進入鴛鴦盟,,就成了月陵城人心中最好的差事。
而最最好的差事,,莫過于自家的孩子異常有潛力,,從小就被盟主盯上培養(yǎng)。
比如溫凌,。
溫凌的童年,,有一半是在外地度過的。
她在月陵城中的時間很少,,對家里人的記憶也很少,。但她還記得,她的父親是琴師,,但只彈一首曲子,,叫《悲長月》。
《悲長月》的曲調(diào)稍有些復雜,,詞也拗口,,并不利于傳頌。隨著時間的流逝,,眾人也漸漸淡忘了這首歌,。
只有溫凌還記得,父親罹患重病,,行將就木之時,,一個字沒說,只抱住了自己那柄琴,。
他將《悲長月》彈到最后,,終于停住了呼吸。那只剩了一個音沒落下的歌曲,,就成了父親永遠的遺憾,。
那時她想,,她要替父親把這首歌彈完。父親為這首歌彈了一生,,那么她即便耗費上這一世,,也要把它傳承下去。
......
后來溫凌抱著那柄舊琴,,輾轉(zhuǎn)過許多地方,,求過許多人學藝,也去過不少的茶樓吟唱,。
她的住處較為偏遠,,進城要走近十里路。那日溫凌抱著琴行在小路上,,天上忽然就落了雨,。
木琴和琴弦都沾不得水,更何況這琴是從溫凌父輩傳下來的,,琴板早就開裂了,。溫凌忙用自己的外衣將琴裹住,可遮不住雨越下越大,。
四下都是田地,,并無屋舍可供避雨。溫凌只顧悶著頭在前面狂奔,,沒跑多久,,就被一個身著銀甲的人攔住,。
她在同那人四目相對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來人年齡不大,,面色謙和,,長發(fā)隨意披散著,正一手執(zhí)傘,,一手執(zhí)劍,,靜靜看她。
溫凌雖不算正式的鴛鴦盟人,,但她也知道,,這一身銀甲代表著什么。
他是十三營之人,。
她被雨淋得格外狼狽,,卻整個人都不敢動彈,身不由己般立在原處,,同他對視,。
良久,,他淌著地上的積水,朝溫凌走來,。
溫凌以為他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份,,然后殺死自己。
可她抱著琴,,若是想拔劍,,就只能扔下懷中的琴。
最后的最后,,溫凌還是選擇了琴,。
她閉上了眼,將琴捂得死死的,。雨絲沾濕了她的衣服,,冰涼地貼在身上,凍得她一陣陣發(fā)寒,。
然后,,這漫天的大雨就被人擋住了。
她微微錯愕,,那人立在她身旁,,聲音平靜,“姑娘的琴聲,,很獨特,。”
溫凌怔了一瞬,,聽他的聲音,,忽然就憶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