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巡長不是個莽漢,或著說所有在京城地頭上當差的,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莽漢。
就算有人在有些時候,,表現(xiàn)的像個無賴混蛋,那也是看人下菜碟,。
確定自己肯定能拿捏死對方,,才會無忌無憚的跋扈行事,。
不然,,在京城這個王公豪奴滿地走的地界上,,別說穿官衣,能活幾天都不好說,。
姓劉的能在南市這種地方,,穩(wěn)穩(wěn)坐在巡長的位置上,眼界必須比普通人更寬,,遇事思量的也更多,。
武卓身上穿的雖然不算富貴,但材料款式都不錯,。
說話雖然不是洛陽口音,,但不緊不慢有條理,肯定讀過書,。
綜合起來看,應(yīng)該是外地的富戶出身,進京來游學(xué)或是長見識的,。
能讀書能出來玩,,在家里自然受寵,所以帶著不占份量的金子做盤纏,,也就不奇怪了,。
按道理說,一個外地的富戶子弟,,到了京城屁都不如,,但事情不能這么看。
讀過書,,保不齊京城就有個同窗,、恩師什么的。每年進京出京的官員那么多,,鬼知道那些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是個什么身份背景。
另外,,家里既然是富戶,,誰能保證京里沒個故交熟人?
雖說京官多如狗,,大多都沒什么權(quán)勢,,但他也只不過是個屁大點的巡長罷了。
能不招惹,,還是不招惹的好,。
省的幫人幫到最后,搞的自己一褲兜子屎,。
而欒家兩口子,,貪財無義的性子整個南市都是出名的,知道根底的誰會光顧他家,。
要不是靠著忽悠外地客,,買賣早就做不下去了。
眼前這樁事,,擺明了就是公母倆想訛人,。
至于門口嚷嚷的幾個閑漢,都是慣會見風(fēng)使舵的貨色,,想蹭點兒好處罷了,。
嘴里信誓旦旦的證詞,每個字都是笑話,。
所以,,正事正辦其實是最穩(wěn)妥的。
可正事正辦也不容易。
一旦坐實了欒家娘子污人清白還訛詐,,肯定得帶回巡捕房,。
不單罰款,還得關(guān)上幾天,。
這對公母,,劉巡長倒能壓的住,關(guān)了也就關(guān)了,。
可欒家娘子的娘家人,,不講理可是出了名的。自己抓了他家的姑娘,,老頭老太太肯定得堵大門罵街,。
也都關(guān)了?
這還不算,,百姓都是自己家挨欺負受委屈時,,恨不得滿天下都是青天大老爺。
辦明白案,,處公正事,。
可自家有關(guān)系時,遇事兒肯定第一時間找關(guān)系托人,。
劉巡長算是親戚鄰居里混出頭的,,平日了上門托關(guān)系辦事兒,或者打算有事時求他的肯定不少,。
一旦他這次公正處理,,幫理不幫親的事傳開。
街坊親戚明面上可能不說什么,,背地里戳脊梁骨叨咕酸化的肯定不能少了,。
人情社會嘛,他劉巡長不敢,,也不能活的太“獨”,。
所以,思量后他選擇和稀泥,。
不提欒家娘子污人清白的茬,,再找了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讓武卓出點銀錢,。
如此一來,,就算武卓認識什么了不得的任務(wù),知道了也不會太過苛怪他,。
欒家娘子那邊,,也能憑白撿點兒傷藥費,。
劉巡長打算的挺好,不成想武卓這個吃虧的還沒吱聲呢,,欒家娘子那個虎娘們先不干了,。
不管不顧的撲上來就撓。
劉巡長用木棒支著人左躲右閃,,一個不留神,臉上就被抓了一把,。
感覺半邊臉火辣辣的疼,,心里一起火,甩手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了個實在,。
“叭”一聲,婦人上半身一百八十度回旋,,慘叫著撲到了布案子上,。
一時間頭暈耳鳴眼冒金星,捂著發(fā)麻的半邊臉,,愣是半天沒反過勁兒來,。
劉巡長得了解脫,趕緊整理一下被扯亂的公服,。抹了一把被撓的臉,,殺疼的直搓牙花子。
眼瞅著欒家娘子趴在布案子上一動不動,,想著自己剛剛那下一點兒都沒留手,,一時間也有些膽虛。
就在這當口門外又是一陣吵吵,。
“讓讓,,讓讓,都讓開,!”
隨著門口看熱鬧的紛紛閃開,,露出了帶著童子的孫長仙。
聽說有重傷患,,孫長仙一路小跑著過來,。
滿腦門是汗的進到店里,瞅見趴在案子上不動彈的婦人,,又看了看地上躺著不動的欒老板,。
一時間不知道該先救哪個。
趴案子上的婦人其實已經(jīng)緩過來了,,只是有意裝死趴著不動,。
她能開店做買賣,,起碼是個有腦子的。
只是眼力和見識,,還趕不上劉巡長,。再加上剛剛財瞇心了,才不管不顧,。
現(xiàn)在挨了一巴掌,,腦子也清醒了。
反應(yīng)過來,,正常情況下姓劉的肯定會向著她,。既然不幫她,里面肯定有什么說法,。
只是她一下半下還想不明白關(guān)鍵,,所以才趴著不動。
正找不著臺階下呢,,孫長仙就來了,。
于是婦人嚎的一聲坐到地上,伸手就抱住了孫長仙的大腿,。
哭嚎著喊:“孫郎中,,你可算來啦,趕緊救救我當家的吧,,他快讓人給打死啦……”
孫長仙被忽然撲過來的婦人嚇了一跳,,甩了兩下硬是沒甩脫。
正想找個人搭把手把人弄開,,瞬間愣住了,。
盯著武卓納悶的問:“清風(fēng),你怎么跟這兒呢,?”
“我買東西,,身上只帶了點散碎金子,賣家找不開,?!蔽渥啃睦镉袛?shù),倆人都沒大事兒,。
于是不慌不忙的介紹情況:“有熱心的帶我來這家店換錢,,店主拿著我的金子進柜臺,一個沒站穩(wěn)摔了,。
結(jié)果,,這婦人就沖出來污我要殺人奪財?!?p> 孫長仙一聽,,眼珠子頓時就立起來了,。武卓的人品他了解,欒家公母是什么人他更清楚,。
孫他知道婦人和劉巡長是老鄰居,,還以為武卓吃了虧。
“你個刁婦……給我起開,!”
心里火氣下盤較力,,甩腿把婦人踢開,扭頭怒視劉巡長,。
別人怕劉巡長他可不怕,,不說行醫(yī)半輩子交游無數(shù),單他南市坊坊佬的身份,,就只有劉巡長怕他的份兒。
“坊佬”不是官職,,確實是官方認可的,,每個坊里年紀大聲望高的幾個老者。
正是這幫老者,,決定了每月巡捕房的辦差是否盡心,,街面上是否安穩(wěn),甚至衛(wèi)生如何,。
也就是說,,孫長仙若不爽了,隨便竄攏幾個坊里的坊佬,,南市坊巡捕房在月大排行里,,就別想得到好排名。
連續(xù)搞三個月,,不單一幫巡捕分錢拿不到,,劉巡長和一眾頭頭的職位也得被擼。
至于孫長仙有沒有能力串聯(lián),。
他可是名醫(yī),,坊佬又都是上了歲數(shù)大病小病頻發(fā)的老者,你說他有沒有那個能力,。
“劉歪脖,!”孫長仙氣勢一起,指著劉巡長爆呵:“今天你要不還我這小友一個公道,,這個巡長……就別干了,!”
劉巡長懵了,他想到武卓可能有點關(guān)系,,可沒想到“關(guān)系”來的這么快,,還是直掐他命門的老孫頭,。
他更想不明白,老孫頭好歹也六十來歲的人了,,怎么稱呼一個瞅著也就十四五的小子為“小友”,。
這特么是什么套路?
好在劉巡長雖然發(fā)懵,,但還不至于慌,。
畢竟他之前雖然有些拉偏,但大體上還算公正,。
正合計著怎么跟老孫頭解釋呢,,余光瞥見店外面一手下正跟他擠眉弄眼打手勢呢。
原想暫時先不理,,但手下似乎很急,,顯然是有大事要說。
只能陪著笑臉安撫孫長仙:“孫郎中您放心,,今兒這事兒我肯定秉公處理,,如有偏頗隨您處置?!?p> 眼見著孫長仙臉色轉(zhuǎn)好,,才指了指外面的手下說:“有公務(wù),我得去問下情況,。要不您先……”
劉巡長陪著小心指著地上,,始終一動不動的欒老板。
要說欒老板也是真艮,,之前媳婦訛人,,他配合也就算了。耳聽著媳婦挨了個大嘴巴,,居然還老老實實的躺著,。
孫長仙畢竟是個醫(yī)者,雖然不齒欒家公母的為人,,但眼見著欒老板滿臉是血,,頭皮都掀開了一道,也知先救人要緊,。
俯下身大致觀察了欒老板頭頂?shù)膫?,伸出三指搭在他左手的手腕處?p> 閉上眼體味了一下脈搏,再次睜開眼后,,帶著些遲疑的看向武卓,。
不怪孫長仙遲疑,實在是欒老板這陣兒演技爆發(fā),,躺在那里全身上下一絲不動,,別說是暈了,,說是死人都有人信。
可人外表裝的再像,,脈搏可騙不了人,。
孫長仙號出他的脈像除了有些微快外,基本正常,。而且,,快也不是尋常暈倒后的那種細數(shù)的快。
如果換個時候,,他肯定直接判定人在裝暈,。可眼下頭上的傷口在那擺著,,也不敢排除是撞壞了腦子,。
人類的大腦是極為復(fù)雜的。
就算放到現(xiàn)代,,高科技的診療設(shè)備下,,很多問題都無法檢查透徹,更何況是通過號脈,。
孫長仙有點把不準,但武卓心里有數(shù)啊,。
嘴角掛著一絲笑意的蹲到欒老板身邊,,不緊不慢的說:“跟你說個有用的。
急救時有種檢查,,叫做壓眶反射,。”
孫長仙一聽,,頓時打起精神,。后退半步,把位置讓給武卓,。
“壓眶反射可用來確定病患的昏迷程度,,及肢體有無癱瘓。
如果壓眶有反應(yīng),,說明昏迷程度不深,;如果病人毫無反應(yīng),則表示已深度昏迷,。
有反應(yīng)的情況下,,如病人同側(cè)肢體不動,對側(cè)肢體出現(xiàn)活動,,表示伴有同側(cè)肢體癱瘓,?!?p> 武卓嘴里說著話,右手拇指慢慢的搭在欒老板左眼眼眶上端,。
別看欒老板一動不動,,但心里緊張著呢。尤其是武卓說的都是白話,,他聽的一清二楚,。
感覺眼眶被壓住,心里頓時更慌,。
暗自琢磨自己是應(yīng)該有反應(yīng)呢,,還是沒反應(yīng)。有反應(yīng)的話,,又應(yīng)該怎么反應(yīng),。
不等他琢磨明白呢,武卓拇指猛地加力下壓,。毫無準備的欒老板頓時覺得,,眼眶疼的跟要裂開似得。
再也顧不得琢磨其它,,“嗷”的一嗓子便滾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