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明月當(dāng)空,,街面上一陣梆子聲響過。
待更夫走遠(yuǎn),,武敬真從兩處人家院墻間的夾縫里現(xiàn)出身形,。他的面前,正對著武卓家的后墻,。
緊張的左右瞅了再瞅,,又屏息凝神的聽了一陣。確認(rèn)周圍沒人,,撩起衣擺“撕拉”一聲扯下一條,。
拔掉一桶燈油的塞子,將布料卷了卷塞入桶口,。壓緊后把桶放平,,借著月光看著燈油一點點的侵透布卷兒。
立起油桶,掀起衣襟正要再撕一條下來,,動作慢慢遲疑了下來,。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真要放了火,,必然驚動四鄰和巡夜的巡捕,。
他不是宣風(fēng)坊的人,,到時該怎么跑呢,?
還有一點,之前沖動了,,怎么能冒冒失失的去買燈油呢,!
他一張生臉,買了燈油后不久坊內(nèi)便有人家起火,,店老板只要不傻肯定會起疑,。
說不定馬上就會報官。
到時候巡捕根據(jù)店老板的描述畫影圖形,,發(fā)下海捕文書,,那時又該怎么辦?
拋家舍業(yè)的離開洛陽,?
不值當(dāng)?。?p> 想到這里,,武敬真猶豫了,。
呆愣楞的站那半天,拎起油桶又躲回了院墻夾縫里,。
時間緩緩流逝,,不經(jīng)意間三更天的梆子響起。
更夫舒緩悠長的吆喝聲由遠(yuǎn)及近,,又漸行漸遠(yuǎn),,墻縫里的武敬真還是沒拿準(zhǔn)注意。
動手,,他害怕,。
不動手,心里又過不去,!
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耳聽著外面有動靜。
心中有鬼,,武敬真驚的打了個哆嗦,。
豎著耳朵聽了一陣,慢慢蹲下身,手撐著地面一點點的挪到夾縫邊緣,,悄咪咪的尋聲往外看去,。
發(fā)現(xiàn)黑乎乎的好幾個人影,不知什么時候聚在了外面,,沿著墻根蹲成一溜,,趕忙縮回腦袋屏住氣息。
“就是這家,?”
“應(yīng)該是吧……”
“別特么應(yīng)該?。 ?p> “就是,,沒錯,!”
“都給我聽好了,六子和虎子,,你倆去東面兒,。”
“是~”
“瞧好吧,!”
“洪文,、洪武,你倆西面,?!?p> “得咧,交給我們哥倆了,?!?p> “文子,你和全兒哥前面,?!?p> “瞧好吧!”
“趙海兒,,你和我后邊,。”
“嗯吶,!”
“都聽我說啊,,聽到呼哨一齊動手,五個瓶子扔完就撤,。
切記,,萬不可懵圈往東面跑!
當(dāng)今皇后在安國寺祈福,,明里暗里護衛(wèi)不少,,跑過去鐵定被按?。 ?p> “放心吧斌哥,?!?p> “懵不了!”
“行啦,!咱丑話說在前頭,,一旦哪個點兒背讓人逮住,知道該怎么辦吧,?”
“明白,,咱是看三少爺挨了打,氣不過自作主張,?!?p> “好,一定給我咬死了,。最多關(guān)上幾天,風(fēng)頭過了就能出來,。三少爺出手有多大方,,你們都是知道的……”
聽著外面一幫人的嘀咕聲,武敬真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傻,,就高順那脾氣秉性,滿洛陽城誰人不知,。今天吃了這么大的虧,,鐵定是要報復(fù)的。
等著看人鬧就好,,干嘛還冒險親自動手,。
想到這里,武敬真也不糾結(jié)了,。蹲在墻縫的陰暗處,,安心的等著看熱鬧。
外面的幾個人很快散開,,過了大概能有半柱香的時間,,守在后墻外叫“斌哥”的家伙用火鐮引燃了火媒。
隨著一聲長長的呼哨劃破夜空,,和斌哥一起的小子引燃一個塞著油布的油瓶,。甩手順著后墻就扔進了院子里。
與此同時,,院子兩側(cè)的墻縫里,,前面墻角的陰暗處,,之前散開的六個人同時引燃油瓶,大力甩進院內(nèi),。
陶瓷瓶碎裂的響聲不斷在三進院子的各處響起,,每一聲脆響,都伴隨著一團火光爆開,。
隨著瓶子里煤油飛濺流淌,,熊熊大火轟然而起不斷竄連。
眨眼的功夫前院,、中院,、后院,游廊,、花圃,、房頂、井臺,,到處都是火光和濃煙一片,。
武卓剛睡著不久,聽到阿茶的喊聲才被驚醒,。迷迷糊糊的順窗往外一看,,整個人直接懵了。
“是油,!別用水,,用土掩!”楊安達(dá)的暴喝聲入耳,,武卓瞬間從石化中清醒過來,。
胡亂抓起褲子套到腿上,拎著衣服趿拉著鞋,,瘸著腿沖出房間,。人剛一進到院子里,熱浪裹挾著高溫激出的火油味迎面涌來,。辣的他一口氣嗆住,,捂著口鼻避到上風(fēng)口,才勉強能夠呼吸,。
“接著,!”楊安達(dá)喊了一聲,甩手一把鐵鍬越過院子當(dāng)間的火舌飛向武卓,。
武卓眼看著鐵鍬帶著勁風(fēng)飛來,,哪敢用手去接。側(cè)身避開,,等鐵鍬啪啷一聲落到地上才彎腰撿起,。
好容易從花壇里鏟了半锨土出來,,正要往近處的火舌上壓,就聽張嬤嬤喊:“院子里的火別管,,燒不起來,!先顧房頂!”
武卓聞言用力將半鍬土揚向房頂上的火苗,,但多半散到地上,,剩下那么一點揚上去的,還沒落準(zhǔn)地方,。
此時荷和阿茶已經(jīng)上到房頂,,不斷把燒起來的瓦片踢下。
楊安達(dá)在花門處大鍬大鍬的鏟土,,幾下就把一段游廊邊燒起來的地方掩住,。
就連有傷在身的梅也披著衣服起來,將被褥打濕后蓋住燒起來的地方,。
武卓一看這個法子好,,反身跑回屋,抱起床上的被褥一股腦的塞進院子當(dāng)間臥著的大水缸里,。
正猶豫著往哪兒蓋呢,,外面街面上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吆喝聲、哨子聲,、梆子聲已經(jīng)響成了一片。
接著,,周圍的鄰居,、坊丁、大戶人家的家丁,,還有安國寺的僧眾,,一幫幫一群群的人拎著各式各樣的家伙什兒不斷涌進來。
不多時,,前中后三個院子里,、房頂上、游廊上,,墻垛上滿是人影,。
武卓哪見過這架勢啊,傻愣愣的看了一陣,,手里打濕的褥子被人接走都沒反應(yīng)過來,。
人多力量大,陸續(xù)趕到的二三百號人一起動作起來,,等武卓回過神的時候,,所有明火已經(jīng)被全部撲滅,。只剩下邊邊角角各處,不斷升騰的白煙還在不住的揮散,。
“傷到人沒有,,傷到人沒有?”年過半百的坊正前院兒后院問了一圈兒,,確定沒有人受傷后,,招呼大家一起動手收拾殘局。
武卓看著四周男男女女,,有老有少的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胸中一股滾燙的熱流翻滾不散。
鼻子一聲發(fā)酸,,居然抑制不住的有些想哭,。
不是心疼院子被燒的面目全非,而是感動,,滿心的感動,。
自莫名其妙的來到大唐成為武清風(fēng),也有一段時間了,。雖然他一直在努力的適應(yīng)和融入,,但骨子里始終和所有事物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畢竟身為一個現(xiàn)代人,,無論是思想,、見識,還是看待事物的方式,,都與所有接觸到的人,,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
對上長公主,、國公爺,,接觸過的其他人,看到的普通人,,甚至是面對皇帝的時候,,他會謹(jǐn)慎、會裝傻充愣,、會努力迎合,。
但說到底,他只是在小心的扮演著“武清風(fēng)”這個角色,。
至于靈魂中的本我,,從來沒把自己當(dāng)成眼下這個社會中的一份子。
但是今天,,就在此刻,,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同了,。
武卓在沒有成為武清風(fēng)之前,所處的社會無疑是冷漠的,。
好人好事和奉獻(xiàn)不缺,,但大多都在媒體口中和在網(wǎng)絡(luò)上。但凡有“英雄”出現(xiàn),,必然贊揚無數(shù),,點贊百萬。
但是,,絕大多數(shù)人,,包括武卓在內(nèi),也僅僅是感慨兩聲,,或是雙擊獻(xiàn)出一顆不花一分錢的紅心而已,。
武卓本身也是一個冷漠的人,他曾經(jīng)在夜跑時眼見著一個男人突發(fā)急癥倒下,,而沒有停下腳步,。
原因很簡單,當(dāng)時四下無人,,出現(xiàn)“誤會”時很難澄清,。而且他沒有醫(yī)師證,一旦救護失誤,,擔(dān)心撇不清干系,。
他甚至明明帶著手機,卻連120都沒有撥,。
因為擔(dān)心事后會有人會問他,,身為一名臨床醫(yī)學(xué)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遇到急癥病患為什么僅僅只是打一通電話,,而沒有做更多的事情。
現(xiàn)實就是這樣,,可能很多人都有一顆善良的心,。但是顧慮太多,擔(dān)心太多,,無奈也太多,。
所以,只能選擇冷漠,。
回憶著過往,,在看著視野中一張張幾乎完全陌生的臉,他們沒有一個人和武卓有交情,,甚至完全連面都沒有碰到過,。
既然大家沒什么交情,,聽到火訊完全可以關(guān)著門蒙頭睡覺。
最多第二天被人問起時,,不要意思的說一句:“睡的太死,,沒聽到?!?p> 但是,,這些人沒有那么做,而是卻出現(xiàn)在了這里,。絕大多數(shù)人衣服都沒有穿戴整齊,,甚至還有人打著赤腳。
不矯情的說,,這一刻武卓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溫暖,。一股來幾百號陌生人給予的,強烈的溫暖,。
武卓正暗自感慨的時候,,坊正走到武卓面前。
看著眼前似乎驚嚇過度,,有些傻愣愣的半大小子,,小聲安慰道:“小武醫(yī)正啊,別擔(dān)心,,放火的壞種肯定跑不了,。人手老夫已經(jīng)撒出去了。
咱今兒不把人給揪出來,,坊門還不開了,!”
仿佛故意配合坊正的話一般,后院方向猛地響起一聲:“別跑,!前面的,,把那小子按住,!”
這一嗓子喊出來,,很快有人分辨出是后街方向。
一幫人呼號著沖出大門幫忙截人,,還有十來個在房頂清余火的輕壯直接跳了出去,,加入緝拿追擊的行列。
多說兩分鐘過去,,東面稍微遠(yuǎn)些的位置,,響起了一陣亂糟糟的喝罵。
接著,有人吼了一嗓子:“別打啦,,停手,!再打打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