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人間

　　“驍竹，明天我們?nèi)ヅ郎??！?p>　　柯驍竹手一抖，筆掉在地上,。

　　“……先生,，我這馬上就高考了……最近沒時間也沒機會干啥錯事啊,？”柯驍竹訕笑著看向晏先生,，手心有點出汗。

　　晏先生沒理解柯驍竹的意思：“你做的很好,，明早等你起床后就出發(fā),。”

　　這是覺得他沒用了,，要卸磨殺驢嗎,？！

　　第二天早上,，柯驍竹忐忑地走下樓梯,，晏先生果然已經(jīng)在等他了，手里還提著把花傘,。

　　“先生早啊……不吃早飯嗎,？”柯驍竹試圖拖延時間以便問個清楚。

　　晏先生使出一招無懈可擊：“路上買吧,?！?p>　　“好……的，都聽先生的,?！笨买斨裼逕o淚地跟在晏先生身后。

　　古樸街上已經(jīng)陸續(xù)有店鋪開門了,，特別是賣早點的,，什么燒餅油條的都已經(jīng)火熱地在油鍋里滾上了,。柯驍竹看著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先生,，我去買點,？”

　　“好?！?p>　　有了晏先生的允許，柯驍竹立刻跑去小攤,。

　　“驍竹啊,，今天來的早啊，想吃啥,？”攤販熱情地招呼著柯驍竹,，“我們今天出了個新品，蔥油餅,，懷舊系列,，你幫叔嘗嘗！”

　　柯驍竹掏錢的手頓了一下,，但很快笑著點頭：“行嘞,，我給我們老板也帶一個?！?p>　　“好,，兩個蔥油餅?zāi)煤茫脽岢园,?！?p>　　柯驍竹拿著紙袋跑回晏先生身邊，把餅遞給晏先生：“先生,，吃嗎,？”

　　晏先生看了一眼餅，又把視線投向柯驍竹：“幫我拿著吧,，你若餓了就先吃,。”

　　好像早料到晏先生的回應(yīng),，柯驍竹笑了一下：“行,，那我先吃。對了先生,，我忘了點東西沒拿,，可以先回一趟典當(dāng)鋪吧？”

　　晏先生點了點頭：“走時記得掩上門,?！?p>　　等柯驍竹回來后，兩個人正式啟程。一路步行,，柯驍竹難得安靜地一句話沒講,。晏先生本來就靜，要不是柯驍竹一直盯著,，晏先生走著走著人沒了他怕是都不知道,。

　　走過陽光燦爛的熱烈的正午，天氣變化得好像翻書,，轉(zhuǎn)眼陰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买斨窨戳搜厶焐?，問晏先生：“先生，我再去買把傘吧,，看起來會下的很大,，兩個人不夠撐的?！?p>　　“不必,，”晏先生腳也不停繼續(xù)走著，“等下了再找躲雨處便是,?！?p>　　柯驍竹挑了下眉，也就隨著晏先生繼續(xù)走了,。又走了一個時辰,，腳下的公路已經(jīng)變成了土路，四周的城鎮(zhèn)也逐漸遠(yuǎn)去,，平地上升起一座座土包,，漸漸的匯聚成高山，在雨霧里時隱時現(xiàn),。

　　晏先生撐起傘,，傘面在接觸到雨水后開始融化，最終成了一根探路的竹條,。見這傘最終落得如此地步,，柯驍竹看著也是哭笑不得。

　　腳下的路越來越坎坷,，該是朝著山上去了,。雨下大時，兩個人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草棚,。

　　柯驍竹看著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草垛上的晏先生,，似笑非笑道：“先生,，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也有人修棚子啊?？雌饋?，還是個馬棚呢？”

　　晏先生盤腿坐在草垛上閉目養(yǎng)神,，聞言抬起眼皮看了柯驍竹一眼,。

　　柯驍竹嘆了口氣，不再陰陽怪氣：“先生,，吃餅嗎,？”

　　晏先生點了點頭。

　　吃了餅,，山雨也就停了。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還是熟悉的山路，還是熟悉的難走,?？买斨駵喩砩舷露紴R著泥巴點，一抹臉上一股泥腥味,。晏先生的一身素色棉麻衣服也沒有好多少,，但兩人沒有一個開口抱怨。

　　五十分鐘后,，柯驍竹站在平頭山頂上,，插著腰喘氣：“高考前一天擱這兒爬山也是沒誰了。先生,，我看你這劇本,，下一步別是你要跳崖吧？”

　　晏先生沒搭理柯驍竹的調(diào)侃,，手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塊石頭,。那是一塊很尋常的石頭，唯一特別的就是特別臟,，又黑又腥的,。

　　柯驍竹見晏先生遞給他，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接,。在手指觸碰到石頭的那一瞬間,，柯驍竹的露出了復(fù)雜的笑容：“……先生，讓我想起來這些,，是打算告訴我‘真相’了吧,?！?p>　　關(guān)于晏先生一直沒有跟柯驍竹說清楚的，關(guān)于柯驍竹想問卻最終沒有開口的,。

　　“這是一切的伊始,，亦是終結(jié)?！?p>　　晏先生——因為實在不知該如何稱呼——原本呆在“天上”,。那里沒有污垢，沒有泥巴,，沒有任何臟的東西,，是凡人難以想象的美妙地方。

　　但那里也有著跟人間相連的“通道”,，那里的居民將通道視為最可怕的地方,。

　　“……你為何來此？”看守通道的神問晏先生,。

　　“我來此贖罪,。”晏先生面色如常,。

　　“你罪不至此,。”

　　“我必須盡早歸來,，此路最險,，亦最快?！?p>　　“……好吧,。”那人好似認(rèn)同了晏先生的理由,，“然你需知,，人間是誰都不敢去的地方，即便是你,，亦有可能一去不返,。”

　　“那或許,，就是命了,。”

　　“……待你到那邊,，我會助你,，好自為之?！?p>　　……

　　“……這一世,，你本該回來了,。”那聲音悠遠(yuǎn),，好像在質(zhì)問,，又好似在嘆息。

　　“我……又犯了錯,?！?p>　　“……”聲音沉默良久，久到晏先生以為他已經(jīng)離去了,，“你本不該為此所困,。那常人害你至此，亦是犯下大罪,，無可赦免,。”

　　晏先生知道再如何袒護也無濟于事,，而自己更是岌岌可危,，如今已是自身難保：“……待我償盡罪業(yè)，定會解開這一因果,。我想，這本就是我該經(jīng)受的劫難,?！?p>　　“你的劫難我不便點破，然我會助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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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驍竹沉默地聽完,，露出像哭一樣的笑容：“什么嘛,，原來……我才是兇手啊?！?p>　　晏先生搖了搖頭：“此乃因果,，無關(guān)對錯?！?p>　　“那不還是我害了你嗎,？”柯驍竹言語間變得激動起來，“反正只是頭疼而已,，我受的了,，我就是活該！”

　　“驍竹,?！标滔壬穆曇艋腥粢慌枥渌?，澆滅了柯驍竹蠢蠢欲動的焦躁，“我講明這些只是為了告訴你,，一切都該在此終結(jié),，于你，亦于我,?！?p>　　“什么意思……”柯驍竹心里有一種想法呼之欲出，那是他最不愿聽到的結(jié)果,。

　　“八十一個輪回的煎熬,，足夠了?！标滔壬巯У哪抗忏逶≈买斨?，“你將忘卻一切，回歸原本的命數(shù)之中,?！?p>　　“……開什么玩笑?！?p>　　柯驍竹拳頭握得死緊,，雙眼通紅：“就因為你們是神仙嗎，隨意塞給我記憶,，又擅自叫我忘掉一切,？！”

　　“你本不應(yīng)記得的,?！标滔壬降鼗貞?yīng)道。

　　“你憑什么能決定這一切,，這是我的記憶,，我的人生！折磨我也無妨,，我喜歡,，我樂意！”柯驍竹大聲吼叫著,，臉和脖頸都成了絳紫色,，“你憑什么替我決定，我好不容易接受到現(xiàn)在是為了什么,，你要否定我的一切嗎,，你說啊,！”

　　晏先生只是看著柯驍竹狼狽的模樣,，眼里除了悲憫,，再沒有別的情緒。

　　“不許這么看我,！”柯驍竹咬著牙沖到晏先生面前,，一把抓住晏先生的衣領(lǐng)，“我不是需要你可憐的蟲豸,，我是人,，一個活生生站在你面前、跟你走了幾千多年的人,！”

　　這一通喊話差點讓柯驍竹背過氣去,，他弓著腰，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息著：“你想讓我忘記……沒那么容易,！我告訴你,，我死多少次都不會忘！”

　　“你已經(jīng)在忘了,?！标滔壬哪抗夂芷届o，“你大可去回想,，很快便會一點都不記得了,。”

　　“怎么可……”柯驍竹的聲音戛然而止,。慢慢的,，他的臉色開始變得鐵青，表情由憤慨逐漸化為恐慌,，他伸出顫抖的雙手緊緊抓住晏先生的衣袖，“不可能,，不可以……你做了什么,，還給我！”

　　晏先生輕輕搖了搖頭,，看著柯驍竹的臉色一點點褪成蒼白,，微微地嘆了口氣。

　　“……哈哈,！”

　　原本陷入絕望的柯驍竹突然笑出聲,，那是一種得逞的笑：

　　“先生，我也沒你想的那么蠢,。在你最早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我就料想過這個情況,，所以我全部都提前寫下來了——忍著足以將腦袋撕裂的疼痛?！?p>　　柯驍竹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帶鎖的筆記本：“這只是其中一個備份,，我想了上百種方法把它保存下來,。這里面是我所有的前世記憶，只要我看過后一定都會想起來,，讓你失望了啊先生,！”

　　即便面對柯驍竹的這番反擊，晏先生的表情也沒有變化,?？买斨窨粗鵁o動于衷的晏先生，笑容一點點變得崩壞,，表情再次扭曲起來,。

　　“先生……我贏了，對吧,？”柯驍竹再也撐不下去了,，他的全身如痙攣一般顫抖起來，“求求你,，承認(rèn)我贏了,，好不好？我們回去吧,，別再繼續(xù)了……”

　　“我……我不是害了你嗎,，我還耽誤了你那么多年呢，你別這么輕易放過我啊……或,、或者你看,，我還要高考呢，明天……而且再,、再不久也要到我的生日了,，我們能不能改日再談，求你了先生……”柯驍竹注視著晏先生不為所動的神情,，淚珠不住地從眼角滑落,，這種好像把心挖出來一樣的痛楚他在千年光陰里從未有過，“我不允許……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你了……求求你……別離開我,，別拋棄我……”

　　“你會遇到更多的人,。”晏先生的聲音很輕,。

　　“不會了,，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只有你啊……”

　　說著說著，柯驍竹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暈眩,，四肢逐漸脫力,，手指一根根從晏先生的衣襟上松開，最后眼一翻，身體摔倒在地,。

　　“往后,，你將會和所有的凡人一樣，失去記憶投入輪回,，經(jīng)歷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标滔壬詈蟮穆曇麸h進失去意識的柯驍竹的耳朵里,，“如果……將來有緣，你到九重天之上來尋我吧,?！?p>　　靜立了片刻，晏先生抬起頭,，看著周圍繚繞的云霧,，輕輕一揮手。煙云散去,，這哪里是什么山上,，分明就在泥巴典當(dāng)之內(nèi)。

　　“——因果已解,，你該回來了,。”一個聲音不知從哪里傳來,，“而此世柯驍竹,，助上仙飛升有功，積大德,，可享九世榮華,。”

　　晏先生對著看不見形物的空中作了一揖,，轉(zhuǎn)身向典當(dāng)鋪二樓走去,。

　　兩周后。

　　“先生,。”柯驍竹從泥巴典當(dāng)?shù)亩亲呦聛?，“那我就跟敏雪一起出發(fā)了,，跟之前說的一樣，玩一個月就回來,?！?p>　　晏先生原本看著門外的街景，聞言轉(zhuǎn)過頭，笑著對柯驍竹點了下頭：“路上小心,?！?p>　　“先生，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笑這么開心,？”柯驍竹也笑起來，他印象里晏先生可不會這么笑,。

　　“快去吧,，敏雪在等你?！?p>　　“噢……”柯驍竹也沒深究,，好像剛剛的詢問只是一句普通的寒暄。朝著門口走了幾步,，想了想還是回頭跟晏先生說：“先生,，我跟敏雪開始交往了?！?p>　　“好事,。”晏先生依舊笑著點頭,。

　　柯驍竹雖然覺得有哪里違和,，卻又說不上來，干脆把直覺拋到了腦后：“敏雪,，久等了,。”

　　“也沒有很久啦,?！敝x敏雪甜甜地笑著，把自己的行李箱毫不客氣地塞給柯驍竹,，“這個就有勞啦,，小豬～”

　　柯驍竹無奈地笑著接過，順手揉了一把謝敏雪的頭發(fā)：“這么大個行李箱,，你旅游還是搬家?。俊?p>　　“一個月啊,，當(dāng)然要多帶點了,，我還嫌行李箱不夠大呢！”謝敏雪瞅了瞅柯驍竹的裝備,，“你怎么就一個背包??？”

　　“這就可是我全部家當(dāng)了?！笨买斨裾J(rèn)真地回想了一下,，“兩條短褲，三件長袖,，還有內(nèi)衣和洗漱用具,。”

　　“這么少,？,！”謝敏雪夸張地感嘆道，“先生都不給你買衣服的嗎,，你是不是被虐待了呀,？”

　　“別瞎說?！笨买斨裥χ瘩g道,，“我的衣服是自己買的，之前買的都小了,，前段時間收拾之后,，扔的只剩這些了；再說之前主要穿校服,，用不著那么多衣服,。先生的教育方針是明算帳，我還挺感謝他這么嚴(yán)格教育我,，所以我才能盡早成熟起來自立自強嘛,。”

　　“你這哪是成熟呀,，都朽得快腐爛了……”謝敏雪吐槽了一句,，但馬上又想起來什么，“不過我覺得你最近稍微變得像個年輕人了,，要是以前肯定不會出來旅游,，也不會……”

　　看著謝敏雪微紅的臉，柯驍竹笑著攬住她的肩膀：“大概是高考完,，整個人一輕松,，心態(tài)也發(fā)生變化了吧?！?p>　　“嗯,，我也覺得這樣好！”謝敏雪開心地墊起腳,，飛快地在柯驍竹的側(cè)臉上小啄了一口,。

　　“……你這丫頭，真是不知矜持為何物啊,?！?p>　　一個月后，柯驍竹和謝敏雪回來時,，泥巴典當(dāng)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新的店鋪很快頂上，連店面裝修都要完成了,。

　　“……先生別是看我前腳離開,，后腳就跑路了吧？”柯驍竹嘴角抽搐了幾下,，覺得自己的猜測八成就是現(xiàn)實,。

　　“先生怎么這樣……”謝敏雪比柯驍竹更難以接受。

　　“唉,，現(xiàn)在想想,，他應(yīng)該算是跟我打過招呼了?！?p>　　柯驍竹跟晏先生說想出去旅游后,，晏先生給他經(jīng)費時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的白條，已經(jīng)結(jié)清了,?！?p>　　雖然柯驍竹覺得，自己給晏先生打工的十幾年工錢應(yīng)該是抵不了晏先生的養(yǎng)育之恩,，但既然晏先生如此決定了——特別是填志愿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連自己的戶籍都被轉(zhuǎn)回了孤兒園,，柯驍竹也就識趣地不想再去打擾晏先生了。

　　“那你接下來該怎么辦??？”謝敏雪開始擔(dān)心起柯驍竹未來的起居生活。

　　“我先找個賓館住吧,，等大學(xué)開學(xué)了就能住宿了,，問題不大?！?p>　　謝敏雪點點頭：“我也跟我媽々交涉一下,，看你能不能來我家住幾天，她可喜歡你了,?！?p>　　“太麻煩你們了……”突然，柯驍竹腦內(nèi)閃過一條信息,，讓他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敏雪,，你知不知道一個叫九重天的地方啊,？”

　　謝敏雪一愣：“沒聽過啊,，是賓館的名字嗎，不是附近的吧,？”

　　“嗯……這樣嗎,？”柯驍竹思索了一下也沒想到什么更多的線索，決定暫時不去考慮這個,，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那我先定個賓館吧?！?p>　　“嘿嘿,，手機方便吧？還好你聽我的買了個手機,，真不知道你之前的十幾年都是怎么過的,，山頂洞人，不對,，洞豬,！”

　　“是的啦，我們敏雪最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