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字都香山縣治內(nèi),陳良立在堂中,,淚水橫流的把一封請設(shè)民壯書送到了周知縣身前。書中大義凜然的寫著終于發(fā)現(xiàn)了襲擊自己家的海盜躲在灣仔,希望能夠為親眷復(fù)仇,。但是不敢勞動官府,所以決定自籌民壯,,報仇雪恨,。
周知縣看著面前的書信,仔細(xì)回憶了半天,,在常師爺?shù)奶嵝严?,終于想起了灣仔在什么地方。剛要說話,,就疼的嘶了一聲,。已經(jīng)拿到吏部文書,準(zhǔn)備進(jìn)京開啟自己的嘴炮生涯,,走上人生巔峰的周知縣,,卻苦等不到新人接任,起了一嘴的口腔潰瘍,。
明代兩廣由于離統(tǒng)治中心過遠(yuǎn),,還要應(yīng)對各路山匪海賊、苗事瑤亂,,所以設(shè)立民壯非常普遍,。每縣兵額五百到千五不等,尤以廣西狼兵和潮州民壯最為聞名??粗惲紩兴?,感陳張雷李秦等五族悲劇,所以決定在島上設(shè)寨,,衛(wèi)護(hù)桑梓,。
此寨面南可扼控西江水道,阻止海盜進(jìn)入磨刀門,,面東可以監(jiān)視澳門葡人的建議,,已經(jīng)獲得“知夷”美名的周知縣,早已意動,,又聽說陳良自籌糧餉,,不用官兵。當(dāng)即喊來香山巡稽,,與陳良相商,。
香山巡稽,名喚鄒正,,這位大人也是陳良的老熟人,。當(dāng)年陳良大鬧黃旗都時,二人就曾見過,,不過日后陳良遠(yuǎn)走澳門,,鄒巡稽又太過忙碌,恩,,他可比周知縣忙多了,,整個香山、新會的走私商人都要看鄒巡稽的臉色,。
明代禁海令無法阻止東南蓬勃發(fā)展的商品經(jīng)濟(jì),,走私行為已成常態(tài),但是也不是沒有積極意義,,比如在各縣都是惡差的巡稽,,在香山就是真正的肥差,和香山衛(wèi)所兵一起守著磨刀門,,各路沿西江走私的船只都要給這位鄒大人三分謝禮,。便是廣海衛(wèi)的千戶見了他,那也是要客客氣氣的,。如果不是陳良的這份上書,,鄒巡稽都忘了自己還有管理地方民團(tuán)這項工作。
周知縣不知道灣仔是何處,,但是鄒巡稽卻是一清二楚,拿著這封書信沉吟了半晌,方才開口道:
“自遷海撤島之后,,海中諸島,,兵丁莫能及也。島上自有作亂之徒,,兇悍難治,,兄長我是愛莫能助了?!泵鞔尉纲量苤畞y后,,衛(wèi)所兵逐漸放棄外圍海島,兩里之外不再設(shè)防,。
“族中弟兄頗通些拳腳,,且父兄之仇,怎敢不報,,巡稽大人可聞哀兵必勝,?”陳良可沒奢望這些大爺們?nèi)退褰耍瑸匙谢闹昧?,不見有一兵一卒,。但是對上這巡稽卻也小心翼翼,誰讓流水的知縣,,世代的胥吏呢,。
“恩,此乃義民為國分憂,,我輩豈敢阻攔,,不過灣仔俱是貧瘠荒地,無法耕種,,在此設(shè)寨,,鄉(xiāng)勇糧米何來?!编u巡稽慢慢繞著圈子,,陳良為親人報仇什么的,他是不信的,。這么多年他只信一件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近年來馬閣村民售賣弗朗機(jī)人食蔬,,頗有余財,或可將香山百工之物運抵馬閣,,以其所獲補貼鄉(xiāng)勇糧食所費,?!标惲疾粍勇暽珜⒁粋€小箱子踢到了他的腳邊。巡稽則用腳感受了下箱子的形狀后,,面上現(xiàn)了喜色,。
自古政商交易,最低一等是卑辭厚幣,,只要利益交換達(dá)成,,就只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第二等,,便是利為政伸,,在官員獲得利益的時候,同時還能獲得政績,。最高一等,,便是官商一體,命運休戚,,尤其是雙方都在一個利益集團(tuán)中,。
陳良走的恰恰是第二等,可這鄒巡稽慢慢的嘬著杯中茶水,,不發(fā)一言,,靜靜得衡量著利弊。
“當(dāng)然若有盈余,,必依十中抽一之稅,,每月煩巡稽大人幫忙交到縣中?!标惲荚俣燃哟a,。
聽得此處,鄒巡稽緩緩站起身來,,換上一副莊重之色,,“那為兄就以茶代酒,靜待兄弟凱旋之日,?!边@張長期飯票徹底征服了鄒巡緝。
陳良如何請巡稽在縣中喝酒耍樂不提,,灣仔灘外,,一只木舢板靜靜靠在了沙灘上。
陳恭,、陳儉帶著三個人悄悄地沿著東岸山下行進(jìn),,在深井島上,卡瓦率教過他們一些偵察的手段,,此時終于可以施展開來,。灣仔北靠嘉林山,,多有密林,五人傳林越溪,,四處都是原始風(fēng)貌,,鳥鳴兔躍,,仿佛千萬年來未有人煙,。
待過了小半個時辰,,依然不見改變,,陳恭看此情形,正欲將五人打散成扇面搜索時,,忽聽得有人行走之聲,,眾人趕緊將身形藏在灌木之中,,一條人趟出來的小路上,兩個身穿馬甲,,拿著短刀的漢子,,推著前面哭哭啼啼的幾個婦女向前走去,女人都用繩子栓了手腕,,兩個男人一前一后扯著繩頭,,后面還有跟著六人,個個都身挑扁擔(dān),。
確定后面無人跟進(jìn)后,,陳恭才領(lǐng)著其他四人悄悄跟上,走了又有半個多時辰,,卻看到一處簡陋木門豎在兩山極窄處夾口,,木門前面被清理出好大一塊空地,只有兩棵樹分栽左右,,陳恭向上看去,,卻見有一個嘍啰正坐在樹干上瞌睡。等人群到了門口,,山門大開,,有四個嘍啰擋在前面,互相打了招呼,,就草草放了進(jìn)去,。陳恭拿著望遠(yuǎn)鏡向里觀瞧,這木門后面應(yīng)該是個山坳,,越往里面越是開闊,,隱約能看到些屋舍。
此時正是白天,,陳恭不敢造次,,帶著眾人慢慢向南探尋,,又走過了三刻,便看見西面林中有六座大倉庫,,七八個持刀嘍啰坐在其中飲酒耍樂,。看起來這地方平時應(yīng)是無人來此,,防范比較稀松,,但卻不時有人運貨進(jìn)出。剛想再往南行進(jìn),,陳儉一把抓在了陳恭肩上,,斜指上面樹木,卻見有兩個嘍啰正望向海灘方向,。
這幫匪徒很是狡猾,,他們不設(shè)塔樓只躲在樹上瞭望,但是這林子太密,,如何能分清哪顆樹上有人,。陳恭等人不得不就此放棄沿安全區(qū)域向東折返,眾人小心行路,,兩人看上,,一人往前,兩人看腳下,,還真被他們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幾個陷阱,,陳恭就此息了夜探的心思。
“三弟,,你說這里什么時候藏了這么一伙土匪,?我們在這澳門呆了小一年,居然從來沒發(fā)現(xiàn),?!毖垡娭叱鰳淞郑惞Р砰_了口,。
“不知道,,平時這十字門海,船來船往,,也沒見得什么船??看颂帲泵婢褪悄掀伶?zhèn),,也沒聽說有賊匪騷擾鎮(zhèn)上啊,。”陳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平時看著簡簡單單一片荒灘,,內(nèi)里卻有這般洞天,。
“兀那漢子,所來何事,?”
樹林出口處赫然站著七八個赤膊漢子,,朝他們圍攏過來。站在最前方一個大胡子男子,,身子有如門板般寬闊,,堵在眾人身前,那聲吼叫就是他發(fā)出的,。陳儉掃了一眼海岸,,看見自家舢板處站著一個人,,便明白這些人應(yīng)該是巡視海灘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
“弗朗機(jī)人要吃新鮮野味,這林子太密,,我們什么也沒捉到,,你們可有售賣?”陳儉裝作甕生甕氣的憨直模樣,,一邊指著遠(yuǎn)方泊在水中的單桅縱帆船,。
一聽他們是弗朗機(jī)船上的水手,這群漢子臉色稍緩,。
“都是趕海的漢子,,就勸你一句速速離去,這島不是汝等呆的地方,,要是再多停留,,你們就把自己當(dāng)野味送給弗朗機(jī)人吃吧?!鳖I(lǐng)頭漢子似乎不愿生事,,但一雙虎目還是帶著凜冽的殺氣掃視眾人。
陳儉拱手謝過,,也不言語,,隨著眾人走出樹林,沒走出多遠(yuǎn),,又聽那漢子使著潮汕話罵道:“一群有手有腳的,,去給夷人賣命,沒祖宗的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