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一歲時,，爺爺總是很早就醒了，那時我還躲在被子里,，將被子嚴嚴實實的蓋住全身,，連腦袋也不放過,。

　　就像已經(jīng)死去的小孩一樣，只不過被子是厚重的,，有紅色的印花,，而不是一塊白得不能再白的喪布。

　　我一直以為被子上的印花是一朵朵牡丹,，它們并不是真正的牡丹花顏色,，而是紅得發(fā)暗，像是做被子的人用毛筆蘸畜牲血畫上去的,。

　　我每天都蓋著這床腥臭的被子在寒冷的冬天夜里睡去,，半夜時我會醒，我一直無法得知是誰叫醒我的,，只是感到全身不能動彈,，只有思想能維持清醒，并且在清醒中時刻感受恐懼,。

　　我感到床塌了,，地板陷下去，我掉到了二樓,，二樓的地板隨著我的到來也開始陷下去,，隨后終于掉在了一樓。我想,，終于不用再被失重感支配全身了,。

　　因為我堅信一樓的地板是與大地連在一起的，無論如何都不會陷下去,?？上乱幻胛揖透惺艿酱蟮叵袷羌訜崃说囊徽煽肆?，在慢慢融化。

　　我感到孤單難耐,，身體在慢慢往下沉,。會掉到那里去呢?

　　被子此刻長出了眼睛，長在靠住我胸前的兩朵紅色牡丹花的中心上,。它沒有回答我,，而是瞪著浮腫且布滿血絲，牛一樣大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我,。

　　此刻我并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了伙伴之間的依偎感。因為我們都在往下掉,，四周完全漆黑,。剛開始我還能看見被子長出的牛眼睛模樣，后來我只能感受到它是在緊緊裹住我,。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掉落的速度很慢，或許是因為眼睛看不見的緣故,。我感到后背異常冰冷,，實際上我們掉落得很快，或許用不了幾分鐘就會掉進地底的巖漿里,。

　　那時我的后背會被烤出泡，血水沿著泡滋滋地流出來,。

　　我對死亡并沒有恐懼,，只是覺得十分可惜。到底在可惜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覺得可惜,。

　　四周不再漆黑，巖漿發(fā)出了光芒,，我可以看見一點東西了,，我想看看四周到底是不是深淵一樣的峭壁，可我看不清楚,。巖漿發(fā)出的光亮,，只讓我看到自己的身體，而不讓我看到更多,。

　　那一片巖漿離我越來越近,，我什么也沒想，甚至可惜感也離我遠去了,。

　　在爺爺敲響房門后,，我還在想自己到底掉進巖漿里沒有,。我不記得了，我感到后背濕漉漉的,，貼著屁股后面的內褲也濕了,，前面沒有濕。

　　我在一本小冊子上看見過這樣一段話,，要是人在自己的夢里死去,，那他就再也醒不過來。所以我應該沒在夢里死去,。

　　門把手被爺爺搖得咔嚓響,，我上了小鎖，他打不開,，只是一直叫著我的名字,。他今天早上的聲音很古怪，像是他收藏多年的報紙被偷走了,。他上了鎖的抽屜里甚至還有民國時期的報紙,。這是他唯一的怪癖。

　　門把手的響聲越來越激烈,，他呼喚我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在一瞬間我甚至感到他好像跟著他的聲音一起跌落到了谷底。

　　我艱難地爬下床,，此刻我感到胃里的酸液已經(jīng)異常濃稠了,，我必須趕緊吃點東西好讓它不把我的胃腐蝕成一個個小孔。不然它就會從那一個個小孔流出,，落在我的腸子上與其它器官上把它們一一燒爛,。

　　“爺爺……”我打開門，虛弱的叫他,。

　　他的臉在我打開門后,，顯得異常的白。我懷疑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爺爺,，我餓,！”

　　“你怎么才開門，我叫你那么久,?！彼粷M的抱怨我，同時我看見他的眼角有點閃爍,。他繼續(xù)說道:“以后不準把門鎖上了,！”

　　“嗯！”

　　“你快要遲到,，知道嗎?”他一邊說一邊向他舊中山裝衣服的口袋摸去,。

　　“爺爺,，我餓！”

　　他摸了幾個口袋,，最后從屁股兜里掏出五塊錢遞過來,，說:“來不及了，你在路上買早餐,?！?p>　　我接過五塊錢。我并不擔心會遲到,，所以慢吞吞地背著書包走出家門,，走到包子鋪排隊買早餐。

　　包子鋪的老板娘是一個非常粗俗的中年女人,。那么久來,，他的丈夫，我只見過一次,。是一伙人把他從家里架出來的,。那是冬天里的某一個早晨，天還是灰蒙蒙的,，像是夜晚一樣,。

　　我看見他們把他推進車里，然后很快開走了,。至始至終我都沒看見老板娘的身影,。

　　老板娘還有個女兒，在讀小學,。我沒上初中時經(jīng)常能在學校里遇見她,，她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乖巧女孩。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老板娘很愛打量路過的小伙子，那是一群充滿活力的中學生,。我懷疑她是在提前物色女婿了,。因為我實在看不懂老板娘看向他們時，眼睛里那種忽然上升而又突然下降東西,。

　　我只是懷疑她在為自己的女兒物色女婿,。

　　“到你了，你要吃什么?”老板娘看著我,，她的模樣使我感到有些害怕,。

　　“請幫我裝三個包子！”

　　老板娘揭開屜籠,，沒有繼續(xù)下一步動作,。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平日里你都買兩個包子?！?p>　　我本來不想搭理她,，可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看著我時，我腦袋里的東西立馬被抽空了,。

　　我的嘴巴沒等思想回來,，就先一步發(fā)聲了。并且說了一句令我那時感到震驚的話,。

　　“我長大了,！我吃得下三個包子?！?p>　　實際上我才剛上初一,，我要三個包子是因為我胃里的酸液已經(jīng)開始狠狠報復我了。我必須安撫一下它們,。

　　接過老板娘遞給我的包子后,，我一邊奮力地向學校方向奔跑，一邊往嘴里塞進包子,。當我跑到一半的時候,，我才吃掉一個包子。我發(fā)現(xiàn)我高估了我的胃酸,，因為它們已經(jīng)不再折騰我,，我也不餓了。

　　看著剩下的兩個包子,，每一個都有半個巴掌大小,。是我以三元錢交換來的，我想著是否把它們丟到路邊,，因為我實在吃不下了,。

　　可想起爺爺遞給我五元錢時的模樣，就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于是又拿出一個包子塞進嘴里,，可這次吃的異常艱難，包子已經(jīng)沒了原有的味道,。

　　我嘴巴里干巴巴的,，從起床至今沒喝過一口水，昨晚出了一身汗?，F(xiàn)在像是在嚼生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