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中央。
兩張矮幾拼湊在一起,,聶嗣與郭孝隼相對跪坐,,聶垣、聶桓二人跪坐在側(cè),。
矮幾上平鋪著一張白色布塊,,上面繪制著‘大’‘小’兩個圈子。在聶嗣身前,,放著一只掏空的毛竹筒,,兩枚木制的骰子。
見到這一幕,,郭孝隼立刻就明白了聶嗣所說的‘博戲’是什么意思,。
這是華陽郡最近興起的一種新型‘博戲’,在豪奢貴庭之間十分興盛,,但凡好‘博戲’的豪奢之家子弟,,沒有不涉獵,不喜歡的,。
郭孝隼自然也是十分喜歡,,時不時的常去櫟陽城的‘賭肆’玩兩把,。
“沒想到伯繼也擅此道啊,你我可謂是知音吶,?!惫Ⅵ佬南耄@聶氏少君怕也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好博戲之人,,這種人最好對付,只要投其所好,,此行所求,,定能圓滿成功。
是故,,不知不覺,,他打蛇上棍,自以為聶嗣應(yīng)該和他是同一類人,,稱呼直接變成了表字,,自然而然地拉近雙方之間的關(guān)系。
聶嗣道:“既然你也知道此博戲的規(guī)矩,,那我就不與你解釋了,。”
“唉,,不用解釋,,我會玩!”郭孝隼大手一揮,,從錢袋中取出一枚金葉子,,直接放在‘大’注上,“今日,,在下愿陪伯繼消遣,?!?p> 在他看來,,這聶嗣肯定是想要借著‘博戲’的名義敲詐自己,。反正他此來就是為了破財免災(zāi)的,,所以也就不將這點(diǎn)小心思放在心上,反而有些竊喜,。
他在想,,若是待會兒贏的多了,,要不要故意輸給聶嗣,,也好讓對方臉上好看一些,。
還以為這聶氏少君是個什么正經(jīng)人呢,原來也不過是個偽君子罷了,。
看了看‘大’注上的金葉子,,聶嗣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看來你并不懂規(guī)矩啊?!?p> “規(guī)矩,?”郭孝隼先是一楞,旋即不解道:“什么規(guī)矩,?”
聶嗣嘴角越發(fā)冷酷,,“在這場博戲中,平常的賭資,,可是不行的,。”
聞言,,郭孝隼心中有些疑惑,遂道:“伯繼的意思是,,這一片金葉子,,不夠當(dāng)賭資?”
聶桓輕蔑道:“家生子,,你覺得我大兄缺你這點(diǎn)金葉子么,。”
張口閉口家生子,,郭孝隼此刻真想縫了聶桓的臭嘴,。
“那,依伯繼看來,,何物可做賭資?。俊?p> 聶嗣伸出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他,。
“我?”郭孝隼先是疑惑,,而后反應(yīng)過來,,臉色霎時間變得難看,“聶少君是想要在下的命,?,!”
“你的命,倒也可以用來當(dāng)賭資,?!甭櫵秒p眸一變,冷酷道:“怎么樣,,要不要賭,,賭贏了,,你我之間所發(fā)生的事情一筆勾銷。賭輸了,,你就將自己的命交出來,。”
郭孝隼臉色陰沉,,他覺得自己被對方戲耍了,。
“聶少君,你當(dāng)真要這么賭么,?”
聶嗣冷笑,,“郭孝隼,從你進(jìn)門到現(xiàn)在,,說的全然都是廢話,。你有膽子找人襲擊糧倉,派人在霸水截殺我,。怎么,,現(xiàn)在沒膽子為你做的事情負(fù)責(zé)了?”
“實(shí)話告訴你,,今日,,你要么和我賭,要么,,回去洗干凈脖子,,等著我殺你?!?p> 說到最后,,聶嗣已經(jīng)不掩飾他的殺心。
霸水的事情,,可不算小事,。他當(dāng)時可是差點(diǎn)被人一刀捅死,這種仇恨,,豈是三言兩語,,金錢絹帛能打發(fā)的。
今日,,郭孝隼不來找他,,他也會主動去找郭孝隼。
堂內(nèi)安靜須臾,,郭孝隼重重點(diǎn)頭,,“我賭了!”
他不答應(yīng)也沒辦法,因?yàn)檫@次過來就是賠罪的,,只是沒想到這個聶嗣性情如此惡劣,,竟要以一場博戲定他生死。
聶嗣道:“你的選擇沒錯,,你陪我賭,,還有一線生機(jī),若是你不陪我賭,,那你就等著聶氏對你的追殺吧,。”
以他手中掌握的證據(jù),,以及目前的形式而言,,他要對郭孝隼動手,不說輕而易舉,,但也不會處處受到掣肘,。
太守都‘輸’給了自己的仲父,這華陽郡,,誰還敢小覷聶氏,。
“話說在前頭,我用命做賭注,,你要拿什么來陪我賭?”既然已經(jīng)撕破臉,,郭孝隼也不再掩飾,,瞬間恢復(fù)了兇狠的本性。
“我不是說了么,,你贏了,,你我之間的事情一筆勾銷。你輸了,,交出自己的命,。”聶嗣淡漠回應(yīng),。
“好,,君子一言!”郭孝隼看著聶嗣,,等著聶嗣接他話,。
聶嗣卻是嘲諷道:“你是君子嗎?”
聞言,,郭孝隼臉頰漲紅,。
見狀,聶嗣道:“押注吧?!?p> 這是關(guān)乎生死的抉擇,,無論是選大還是選小,他活下來的機(jī)會只有五成,,容不得他不遲疑,。
這種遲疑,更多的是來自內(nèi)心的恐慌,。
郭孝隼的目光在‘大’‘小’之間來回切換,,一時之間有些難以抉擇。
到底該選什么呢,?
以往,,他也是玩過這種骰子博戲的,輸贏全看運(yùn)勢,。這也就是說,,他今日能不能贏,全看天意,。
眼見郭孝隼遲疑許久,,聶桓忍不住催促:“家生子,你到底押不押注,,磨磨蹭蹭的,,如同婦人一般,想拖延??!”
郭孝隼嘴角一抽,心里對聶桓的憎恨更多一分,。
聶垣嘲諷道:“這可是生與死的抉擇,,你讓郭豪俠,好好想想吧,。選錯了,,可是要死的?!?p> 相比較而言,,聶桓的話只是在羞辱他,而聶垣的話,,卻是在給他心里施加壓力,。
至此,聶垣對大兄的心里印象再度變得復(fù)雜,。他沒想到,,大兄想要整死一個人,,會用這種前所未聞的手段。
殘酷嗎,?
好像并不是很殘酷,,但是換作是自己做這種抉擇,只怕心里已經(jīng)開始不安和惶恐,。
這是一種折磨人的手段,。
或許你感受不到身體上的痛楚,但是卻能讓你的精神受到殘酷的折磨,。
畢竟,,你選擇了‘大’,那心里就會想,;萬一是‘小’怎么辦,,那我不是要死了嗎?
你選擇了‘小’,,還要面臨同樣的問題,。
生與死之間的折磨。
躊躇,、焦躁,、不安、緊張等等情緒,,開始在郭孝隼心里滋生,。
他真的不知道該選擇什么,因?yàn)椤煲狻?,‘運(yùn)勢’這兩樣?xùn)|西,,看不見,摸不著,,他不敢拼!
可是,,不拼還是死,!
畢竟,現(xiàn)在的情況,,他人為刀俎,,自己為魚肉。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可以選擇的余地,,只能一博,。
豆大的汗珠在額頭凝聚,劃過眼簾,,墜落矮幾,,染濕了布塊,,圓點(diǎn)一般大小的在布塊上顯現(xiàn)。
砰,!
聶桓一拳錘在矮幾上,,‘咔咔’裂紋出現(xiàn)。
郭孝隼一驚,,下意識戒備聶桓,。
“你到底選不選,不選我就直接動手宰了你,?!甭櫥竷磹旱亩⒅?p> “當(dāng)然選,!”郭孝隼喘著粗氣回答,。
“快點(diǎn)!”聶桓霸道的催促,,像是個包租公催租金那副摸樣,。
郭孝隼咽了咽口水,努力壓下快速跳動的心臟,。
“我...選大,!”
“確定?”聶嗣抬了抬眼眸,,面無表情的問,。
郭孝隼看了一眼布塊上的‘大’,而后鄭重點(diǎn)頭,,“確定,!”
其實(shí)郭孝隼很清楚,無論大小,,機(jī)會只有五成,,選‘小’也是一樣,沒有太多的變數(shù),。
見此,,聶嗣伸手拿起毛竹筒,先是左右晃了兩下,,緊跟著只聽得‘啪’的一聲,,兩枚骰子已經(jīng)被聶嗣收進(jìn)了毛竹筒。
而后,,郭孝隼便看見聶嗣手法嫻熟的搖晃著毛竹筒,,里面?zhèn)鱽怼畤W啦啦’的細(xì)碎響聲。
那是骰子劇烈碰撞的聲音,。
他的心臟,,仿佛跟著那骰子碰撞的聲音一樣起伏,。
砰!
毛竹筒落在矮幾上,,堂內(nèi)一片寂靜,。
這一刻,郭孝隼感覺自己的心臟仿佛跟著停止了跳動一樣,。四肢變得酸麻無力,,眼珠子瞪得老大。
聶垣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笑容,,沒人比他更清楚,,大兄對點(diǎn)數(shù)的掌控有多厲害。
畢竟,,這種博戲,,可是大兄弄出來的!
“決定你生死的時候到了,?!甭櫵媚樕蠏熘p輕的笑容。
這笑容在郭孝隼看來一點(diǎn)也不好看,,甚至有些恐怖,。
輕輕的掀開毛竹筒,兩枚骰子的影子漸漸出現(xiàn),。
幾點(diǎn),?
郭孝隼眼珠子快飛出了眼眶,心臟也跟著逃離了嗓子眼,。
骰子徹底露出,,兩枚骰子,都是一點(diǎn),。
兩點(diǎn),,小,!
這一刻,,郭孝隼腦中思緒飛速轉(zhuǎn)動,幾乎沒有任何糾結(jié),,下一刻瞬間拔出藏在靴子中的匕首,飛撲向聶嗣,。
現(xiàn)在點(diǎn)數(shù)確定,,他只有死路一條。既然如此,,只能拼死一搏,!
若是挾持了聶嗣,,他說不定還有逃出生天的機(jī)會。
只可惜,,聶桓的動作比他還快,。在郭孝隼動手的同時,聶桓一拳揮出,,重?fù)艄Ⅵ滥X袋,,將其直接打翻,強(qiáng)大的力道,,壓著郭孝隼的腦袋,,錘的兩張矮幾四分五裂。
砰,!
郭孝隼的腦袋,,被聶桓一只拳頭摁在地上。
周圍是四分五裂的矮幾碎片,,兩枚骰子飛出,,落在堂內(nèi)角落,
冰冷的地板,,透過皮膚,,讓郭孝隼的腦袋瞬間清醒。
“饒命,!”
“聶少君,,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饒命?。 ?p> 整個過程,,聶嗣紋絲不動,。
不是他鎮(zhèn)定,而是因?yàn)橛新櫥冈谏磉吽沛?zhèn)定,。
伸手拂去衣袖上的木屑,,他拿起郭孝隼掉落地上的匕首,手指輕輕劃過匕首刀身,,能感受到其隱藏的鋒利,。
聶垣道:“大兄,郭孝隼意欲行刺,,當(dāng)誅,。”
這話說的輕飄飄的,,但是殺意卻讓人心中一寒,。
郭孝隼急忙道:“饒命啊,,只要你放我一條生路,我將所有的金帛全部給你,,而且我會立刻離開華陽郡...不,,我會離開雍州,永遠(yuǎn)不再回來,!”
“放虎歸山,,必有大患!”聶垣道:“大兄,,還是當(dāng)誅,。”
聶嗣頷首,,“說得對,,不能放虎歸山?!?p> 聞言,,郭孝隼心知聶嗣殺意已決,態(tài)度瞬間變得強(qiáng)硬,,“殺了我,,我父一定會替我報仇!”
這個時候,,他也只能將自己的生父程裴搬出來威脅聶嗣,。
聶嗣冷笑,“你放心,,我不會親手殺了你,,因?yàn)槟菚K了我的手。在霸城,,有些人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
郭孝隼心里感覺到一絲不妙,,“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聶嗣將匕首插在郭孝隼眼前,,宛如惡魔的低語響起在他耳畔,,“你曾經(jīng)怎么對待霸城的百姓,自然是讓那些人怎么對待你,。想痛快一死,?這世上可沒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這一瞬間,,郭孝隼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恐懼感吞噬。
霸城的百姓,,恨不得食他肉,,飲他血。若是落在他們手里,,自己將會受盡折磨,。
“不,你不能這么做...你不能這么做,?!惫Ⅵ赖穆曇糸_始顫抖,“我父乃是華陽郡郡尉,,你不敢......你不能這么對待我,,你不能......”
話沒說完,聶嗣冷酷打斷,,“叔惇,!”
“在?!?p> “打斷他的四肢,,將其扔在霸城市井!”
聶桓嘿嘿一笑,,“我明白,。”
郭孝隼被聶桓拖了出去,,片刻后,,庭院中響起了一閃而逝的慘嚎聲。
聶垣道:“原來,,大兄你讓我提前找到那些被郭孝隼迫害的百姓,,就是為了這個打算?!?p> 此前,,聶嗣曾讓他搜集郭孝隼的消息,順便找到那些曾經(jīng)被郭孝隼殘害的百姓,。
“你覺得這么處置郭孝隼如何,?”聶嗣問。
“大善,!”聶垣道:“郭孝隼死在霸城百姓的手中,,是最好的安排。”
頓了頓,,他說道:“只是,,郭孝隼畢竟?fàn)砍兜娇の境膛幔乙詾?,此事需要通知父親,。雖然我們掌握的證據(jù),足夠要他命,,但是郡尉程裴那邊不得不防,。”
“你說的對,,是該和仲父好好說說,。”聶嗣語氣莫名,。
聶垣聽著大兄的語氣,,總感覺有些不對勁,話語里面,,好像還有別的情緒隱藏在里面,。
至傍晚,聶氏塢堡大門打開,,一輛馬車飛馳而出,。
已經(jīng)等候了幾個時辰的徐庸師徒,眼見馬車飛速離去,,不由得目露疑惑,。
“師父,怎么不見郭孝隼那個畜生,?”陶燭奇怪問道,。
他們等了數(shù)個時辰,自從郭孝隼進(jìn)去之后,,便沒有看見他出來,。
徐庸眉頭深蹙,“不知道,,興許他還沒走,。”
“這么說,,他還留在塢堡中,?”陶燭猜測。
“或許,?!毙煊棺约阂膊淮_定。
倆人又等了半個時辰,此時天色已經(jīng)徹底昏暗下去,。
“不行,,不能這么等下去?!碧諣T坐不住了,,“師父,不如讓我去問問吧,。”
這么等下去確實(shí)不是辦法,,徐庸想了想便同意了陶燭的意思,。
片刻后,陶燭匆忙趕回來,,“師父,,郭孝隼已經(jīng)走了,就是先前的那輛馬車,!”
“什么,?!”徐庸又驚又怒,,“這個畜生,!”
他們師徒倆人尾隨郭孝隼已有幾日功夫,好不容易抓住他外出的機(jī)會,,不想?yún)s因一時大意,,導(dǎo)致郭孝隼走脫。
“師父,,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走,去霸城,!”
“好,!”
倆人收拾一番,邁開腳步,,沖向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