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破曉,金雞三唱,。
宋香照常早起生火做飯,,看到秦杳家的灶房里火光閃爍,不時飄出一股又一股的渾濁濃煙,。
秦杳可從不起這么早,。
莫非是昨夜沒吃飽,想自個兒做點吃食又不會生火,?
宋香心里嘀咕著,,用冷水抹了一把臉,便朝秦杳院里走去,。
她剛走到門口,,就見著一個半裸著身子,遍布傷痕的少年彎腰站在灶臺前,。
宋香先是渾身一顫,,發(fā)出一聲驚叫,五指死死地掐著門框,,又驚又疑道:“你是誰,?你把杳娘怎么了!”
少年手里抓著柴火棒轉(zhuǎn)過身來,,蒼白的臉上抹著幾道黑跡,,倦紅的雙眼懵然未醒,狹刀似的眉毛皺成一團(tuán),,脖頸被嗆咳得通紅,。
四目一對。
少年逐漸睜大了眼,,往后一退,,整個后背抵在角壁上,雙肩微蜷,,一邊咳嗽一邊胡亂擋道:“非……禮勿視,,什……什么娘,?”
宋香聽不懂什么非禮勿視,但見他一副黃花閨女似的羞怯模樣也猜出他在說什么了,。
雖說她比秦杳只大不了幾月,,卻已是兩個孩子的娘了,什么沒見過,?
況且,,天一熱,田地里的莊稼漢個個都是光著膀子干活的,,這有啥不能看的,!
不過她的臉皮也薄,少年如此作態(tài),,倒叫她沒了主意,,不知該問啥,也不知眼該往哪兒瞟,。
適時,秦杳從堂屋走了出來,。
“小宋嫂子,。”秦杳先打了聲招呼,,然后對宋香解釋道:“這是我族中表弟,,昨夜來看我,走不慣山路摔了一跤,,弄得一身傷,,還劃爛了衣裳,敢向嫂子借套換洗衣裳,?!?p> 宋香覺得,這傷不對,,不像是摔跤摔的,;這話也不對,經(jīng)不起仔細(xì)推敲,。
但她又覺得這些事不該她想,,便點了點頭應(yīng)下了秦杳,折身回去拿衣服,。
……
蘇銘捯飭好自己后,,又幫著秦杳處理了被血浸透的床單被褥。
這一進(jìn)一出,,便讓“秦杳家藏了個俊俏男人”傳遍了整個牛欄村,。
秦杳“美”名在外,,出了這事兒,好些人都聞訊趕來看熱鬧,,又不敢看得過于直白,,都杵在竹籬附近轉(zhuǎn)悠,不時拿眼往院里覷,。
昨日與王三娘一道埋汰秦杳的粗胖婦人往竹籬邊上一靠,,一面斜眼瞟著秦杳的屋子,一面同幾個婦人說家常:
“看吧,,我早說過她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生了一副騷骨頭,就愛勾搭男人,,這回露出馬腳來了吧,,這時辰還不見人影,怕是雙腿子現(xiàn)在還沒合攏咧,!”
一個白臉長眉的小丫頭搭了一句:“可宋家小嫂子不是說那是秦姑娘的表弟么,?”
挨著粗胖婦人站的年輕婦人揚起一個刻薄的諷笑,說道:“我可沒聽說過她有什么親戚,,怕是勾了男人又拉不下臉面來,,才扯謊說是表弟,呸,!真?zhèn)€不要臉,!”
粗胖婦人又接道:“再說了,表弟又怎么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落著好了,?多少浪蕩腌臜的事兒不都出在這表哥表弟之中么!”
年輕婦人鄙夷地撇了撇嘴:“傷風(fēng)敗俗,,這種人就該拉去浸豬籠才是,!”
兩人一唱一和吸引了不少注意。
秦杳在村中也并非盡是惡評,,還有許多如宋香一般維護(hù)她的人,。
這樣一來,兩撥人便罵作一團(tuán),。
漢子們雖各執(zhí)己見,,卻也不好參與婦人閑話,只圍在一旁看戲,。
吵得正酣,,不知誰喊了一句官府來人了,眾人的目光又被吸引了去。
……
蘇銘將窗戶推開,,日華斜入,,一照光影打在少年身上,蒙塵細(xì)生,,瞇目展笑間燦若朝陽,,便是穿著陳舊的粗布衫,也洋溢著一種盎然的生氣,。
像是枯秋里的一點嫩芽,,尤為可貴。
秦杳靠在角落里的藤椅上,,抬手遮了遮眼,,不知是在擋這刺目的光線,還是掩這鮮活的少年,。
蘇銘將整間屋子打量了一遍,,能做的瑣事已經(jīng)都被隔壁小婦人做完了,便扭頭對秦杳道:
“我得走了,,救命之恩來日再報,。今早是我做事不夠穩(wěn)妥,損了你的名聲,,若你日后在這兒混不下去,,只管來云州岳陽蘇府找我,我定將你當(dāng)祖宗一樣供起來,!”
少年說這話時,,想報恩的心很真,,但愧疚之情卻聽不出幾分,。
畢竟,像她這樣的人,,孑然一身,,了無牽掛,連名字都未必是真的,,換個地方換個名字便能換一種身份,,屆時她改名“張杳”“謝杳”“李杳”,秦杳的名聲又與她何干,?
果然,,秦杳確實不在意。
只抬起卷著書冊的手往下壓了壓,,表示自己聽到了,。
蘇銘朝秦杳拱手一揖,便轉(zhuǎn)身跨出門去。
還未走到竹籬邊,,便被人堵在了門口,。
是衙門派來的人。
蘇銘沒走成,,反而與秦杳一起被幾個衙役給帶走了,。
見狀,粗胖婦人的神情愈發(fā)得意,,嗓門也更大了:“人都被抓走了,,你們還幫她說話,真是一群睜眼瞎,!”
維護(hù)秦杳的人紛紛噤了聲,,更有甚者,當(dāng)即倒戈,,站到粗胖婦人的隊列里討伐起秦杳來,。
年輕婦人則將矛頭指向了宋香:“縣里的教書先生每月也不過二兩銀子,你洗個衣裳做個飯便能拿二兩銀子,?莫不是你在背地里跟這騷蹄子做著什么下賤勾當(dāng),?”
“怪不得你處處替她說話,原來是變著法子給自個兒辯解呢,!”
“宋河才離開兩年你就想男人了,?賤骨頭!”
……
議論宋香的人開始多了起來,,罵得狠辣的大多是村里的年輕婦人,。
在秦杳到牛欄村之前,宋香才是眾人最艷羨的女人,。
不管是嫁給了十里八鄉(xiāng)最能干最俊俏的宋河,,還是那經(jīng)年不變的水嫩臉蛋,飽滿胸脯,,纖細(xì)腰身,,都曾令她們自慚形穢。
而現(xiàn)下都成了宋香浪蕩無恥的罪證,。
宋香氣得臉色鐵青,,又不知該如何分辯,只瞪著一眾人啐道:“你們盡管胡說八道,!等著老天爺送一道響雷砸你們頭上去,,劈爛你們的舌根子!”
說完一把將門拉上,,將屋子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
……
一個牛欄村有數(shù)十口人,,并非都像這些個嚼舌根的婦人一般見風(fēng)就是雨。
好些個好奇心重的年輕人都不遠(yuǎn)不近地跟了上去,,打算一起去縣里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