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亞飛幾乎是從“茶·咖吧”里逃出來的。被人強.奸,、當(dāng)人情.婦,、舉報官員,、辭職離去。她漸漸理清了思路,，原來自己這五年曾經(jīng)歷過這樣的不堪,。她實在無顏再與李玫對坐相談；她甚至覺得,，整個南部市都在嘲笑她的下作和骯臟,。

　　孫亞飛攔下一輛出租車，魂不守舍地坐進了后座,。

　　“去哪里,？”司機是一位肥胖的中年大叔，從后視鏡看著她詢問道,。

　　“赤河小學(xué),。”孫亞飛不假思索,，鬼使神差地答道,。

　　“老遠了。包車吧,?！彼緳C猶豫了一下道。

　　“嗯,。來回,。多少？”孫亞飛整個人靠在座椅后背上,，疲憊地仰頭閉目,，徐徐問道。

　　“要等你多久,？”大叔覺得來了個大單子,，瞬間精神抖擻。

　　“一兩個小時吧,?！睂O亞飛淡淡道。

　　“看你一個女孩子,，又是外地人,。給你打個折，500吧,。晚上八點之前能回來就成,。”大叔大手一揮，笑瞇瞇道,。

　　“好?！睂O亞飛知道對方這是占了便宜還賣乖,，但是她已無力與人討價還價，身心的雙重疲憊,，讓她不知不覺地在車上沉沉睡去,。

　　待她醒來之際，車子已經(jīng)駛在赤河村的村道上了,。約莫又駛了三五分鐘,，車子一個剎車甩頭，在校門口華麗轉(zhuǎn)身,，穩(wěn)穩(wěn)停下,。孫亞飛先付了100元的訂金，讓司機大叔在門口等候,。

　　孫亞飛看了看腕表,，這已是最后一節(jié)課了。她徑直走到教師辦公室門前,，心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上相識的老同事。

　　孫亞飛往里探了探頭,，見只有一位女老師正埋頭改作業(yè),；她敲了敲門，客氣地道：“您好,，我可以進來嗎,？”

　　那位老師抬起頭來：齊肩的中長發(fā)，染成了紅褐色,；好看的杏眼,，仿佛會說話一般；精致的五官,，令人過目不忘,；燦爛的笑容，像春日里融化冰雪的陽光——她愣了一小下,，熱情地高呼：“孫老師,！你是孫亞飛老師！真的是你,！快進來,！”那位老師立刻站起身來迎接她——勻稱高挑的身材，黑底紅邊的運動服。

　　孫亞飛驚恐地后退了兩步,，渾身瑟瑟發(fā)抖,，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向她走來的女人不是別人,，就是那位命運悲慘,，被迫跳樓身亡的李晴，李老師,！

　　“李,，李晴老師！你……你別過來,！”孫亞飛又往后退了幾步,，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面如土色,，抖若篩糠,。

　　“孫老師？你怎么了,？”李晴停住了腳步,，奇怪地看著孫亞飛道。

　　“你……你不是已經(jīng)……已經(jīng)……”孫亞飛實在不敢多言,，生怕惹怒了李晴的“陰魂”,，招致殺身之禍。

　　“已經(jīng)什么,？孫老師,！你怎么怪怪的！”李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淺笑道,，“既然你害怕我，那就門口等著吧,。馬上下課了,，等其他人來招待你?！?p>　　正在這時,，鈴聲很配合地響了起來。老師們陸續(xù)回來了,。孫亞飛看見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情緒稍微平復(fù)了一些。

　　“孫老師,！”迎面走來的方曉永認出了孫亞飛,，與她打了個招呼，側(cè)身走進了辦公室。

　　“曉永,，你回來得正好,。孫老師怕我，不肯進來,?！崩钋缫荒樔鰦傻鼐锲鹱斓馈?p>　　“你長得像只母老虎,，誰見了都怕呀！”方曉永調(diào)侃道,，言語中盡是寵溺,。

　　“討厭！看我怎么收拾你,！”李晴說罷,，一個凌空抬腿，作攻擊狀,。方曉永伸手一擋,，在她大腿上輕拍了一下。隨后,，二人相視而笑,，各自收拾東西。

　　孫亞飛看得目瞪口呆,。他們這樣竟然如此旁若無人地親密互動,，而同事們似乎也都司空見慣，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們夫妻有完沒完,？要秀恩愛回家秀去！看得我老人家長針眼了都,！”胖乎乎的黃老師笑罵道,，順道偷偷瞥了一眼站在門外的孫亞飛。

　　夫妻,？李晴不但沒有死,，還和方曉永是夫妻！而且非常恩愛,。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孫亞飛發(fā)現(xiàn)，除了李晴夫婦,，沒有人愿意跟她打招呼,；即使在坐的很多人，她都認識。人走茶就涼吧,！或許,，還跟她不堪的過去，有很大的關(guān)系呢,。

　　“李晴姐,，方教導(dǎo)，我能跟你們談一談嗎,？”孫亞飛很快消化并接受了眼前的事實,，立刻上前打招呼。

　　“好??！到我家吧。晚上留下來吃飯,?！崩钋缫琅f熱情似火。

　　“不了,。我包了車,，還在學(xué)校門口等我呢。就聊一會兒,，我馬上得離開,。”孫亞飛心中感激,，但還是拒絕了李晴的邀請,。

　　“這樣啊……那你先回家吧！把兒子從幼兒園接回來,，米先下鍋唄,，我遲些回去再炒菜?！崩钋缬檬种馀隽伺龇綍杂?，下起了命令來。

　　“好,。那孫老師,，我先走了。還是歡迎你到家里吃飯啊,?！狈綍杂勒f完，先行離開,。

　　此時,，已經(jīng)臨近清校時間,，絢麗的晚霞映紅了大半個天幕，成行的候鳥結(jié)伴翱翔,。整座校園寧靜而美麗,；李晴和孫亞飛并排漫步其中，在地上拉出兩個淡淡的人影,，時而平行,，時而交疊。

　　“李晴姐,，我的記憶出了問題,，混亂極了！所以剛才有所冒犯,，真不好意思,。”孫亞飛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沒關(guān)系,。你這兩年過得如何,？我和曉永還擔(dān)心你來著，音信全無,。不過看你這樣,，應(yīng)該過得不錯?！崩钋缧Φ?。

　　“我在炎城，結(jié)了婚,，生了個女兒,，挺好的?！睂O亞飛淡淡地說,。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李晴由衷道,。

　　“李晴姐，我得了失憶癥,，少了五年的記憶,。但是現(xiàn)在，我懷疑問題不止這么簡單,，除了失憶以外,，我還記憶混亂,。所以請你告訴我，從我來赤河小學(xué)工作,，一直到我離開南部的這段時間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孫亞飛停下腳步,，懇切地對李晴道,，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亞飛,，你真的想知道嗎,？有時候，既然潛意識里選擇了遺忘,，那就順其自然,，永遠忘記好了。你現(xiàn)在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就應(yīng)該好好珍惜現(xiàn)在的家庭，讓自己一切重新開始,?！崩钋缟蒲韵鄤瘛?p>　　“李晴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心中的疑問未解，我如何安心生活,？人活一世,，總要活得明明白白！”孫亞飛目光炯炯,，信念堅定,。

　　“好吧，我告訴你……”李晴沉思了一會兒,，最終松口道,，“那年你大學(xué)畢業(yè)，考上教師,，分配到我們學(xué)校,。由于離市區(qū)比較遠，你又不是本地人,，所以干脆住校了,。就周末回去兼職，據(jù)說就住在培訓(xùn)中心里湊合一晚,?！?p>　　“你工作認真,，文靜又漂亮，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我和曉永也經(jīng)常請你到家里玩,，我們關(guān)系很好?！崩钋缦萑牖貞浿?，臉上泛著柔和的光。但緊接著,，她的眸色一暗,，嘆了口氣道，“可是好景不長,，就在你一年實習(xí)期滿,，即將轉(zhuǎn)正的那當(dāng)口，有一個晚上,，你家訪回學(xué)校的路上,，被人……強.奸了?！?p>　　兩人繞著操場一圈圈地漫步,，周圍靜極了，只有腳下的鞋底和沙土地摩擦?xí)r發(fā)出的細小的唰唰聲,。

　　“直到第二天清晨，你才被一對好心的農(nóng)民夫婦發(fā)現(xiàn),，也是他們把你送進醫(yī)院的,。”李晴見孫亞飛不吭聲,，繼續(xù)道,，“聽說你當(dāng)時被綁在大樹桿上，頭部受到了猛烈撞擊,，又受了風(fēng)寒和驚嚇,，所以高燒不退，在醫(yī)院里住了近一個星期才出院,。接著我就把你接到我家里照顧,，你不哭不鬧不說話，安靜得可怕,。有一回,，你就坐在我們家三樓的樓頂屋檐外面看風(fēng)景，把我和曉永都嚇壞了,。一個星期后,，你平靜地向我們道謝,、告辭，搬回了學(xué)校宿舍,。很遺憾的是,，那個強.奸犯逍遙法外，我們也不敢再在你面前提起這件事,?！?p>　　孫亞飛心中頓時明朗起來，原來被強.奸的人不是李晴,，而是她自己,。而或許就是由于頭部受到了撞擊，她才產(chǎn)生了不少幻覺和錯誤的記憶,。就比如李晴跳樓自殺的那一段,，其實是她對自己內(nèi)心傷痛的合理性應(yīng)激反應(yīng)罷了。也許那會兒,，她的靈魂,，已然從李晴家的樓頂縱身跳下，香消玉殞了,。

　　“謝謝你,，李晴姐。在我最需要照顧的時候,，收留了我,。繼續(xù)說，我都受得住,?！睂O亞飛淡淡道，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李晴頗為詫異，但還是繼續(xù)回憶道：“之后,，你一切照常,，上班下班，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你和我們都疏遠了,，不像過去那般親密。緊接著,，你報了駕校,，學(xué)了車，拿到駕照后,，立刻買了車,，便不再住校了,。”

　　“后來,，聽說你還在市區(qū)買了房子,；和當(dāng)時的局領(lǐng)導(dǎo)，走得比較近,?！崩钋绨言捳f得相當(dāng)委婉，給孫亞飛留足了面子,。

　　“我給黃躍明當(dāng)了情.婦,，后來把他告了。對嗎,？李玫老師是這樣告訴我的……”孫亞飛平靜地道,，目光投向遠處漸漸模糊的黛色山尖。夜,，撒開了它的大幕布,，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霸道地把一切籠罩其中,。孫亞飛為了節(jié)約時間,，主動揭起了自己的瘡疤。

　　“對,。后來你辭職了,。有一個男人來接你，說是帶你去炎城,。你是和他結(jié)的婚嗎,？”李晴小心翼翼地問道。

　　“那個男人什么樣子,？他來接我的時候,，我懷孕了嗎,？之前我有男朋友嗎,？”孫亞飛很佩服自己的理性，總能記得自己來此的最初目的,。

　　“那段時間,，有個男人天天陪你上下班，陪了近一個月吧,。中等個頭,，成熟穩(wěn)重，說是你大學(xué)校友,。不過我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愛你,，把你照顧得無微不至?！崩钋绲?，“至于之前，你一直單身,，沒有男朋友,。懷孕的話……沒有聽說。不過女人懷孕前幾個月,，一般看不出來的,。像你當(dāng)時那么瘦的，沒有五六個月,，一般不會顯懷的,。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崩钋缛鐚嵉?。

　　孫亞飛確定，那個男人就是史瑞可,。自始至終,，沒有人提到過許杰；孫亞飛細思極恐,。小悅悅,，究竟是誰的孩子？許杰,，難道真的不存在,？

　　饒是孫亞飛的內(nèi)心再強大，此刻也有點撐不住了,。她匆匆告別了李晴,，跳上出租車，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