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知府于桂很快就收到了鹽城縣令劉正和的奏章,,可對于所訴困境,幾無辦法,,因為這是一場席卷整個南直隸的大饑荒,。
直到五月初,整個南直隸都籠罩在了一片陰影之中,,無數(shù)的難民離開原有的棲息之地,,齊聚在各大縣城的周邊,南直隸所屬官員盡都焦頭爛額,。
劉老大領(lǐng)著秦尚在縣城門口當(dāng)了一圈便放棄了進(jìn)城的想法,,這個時候就算翻墻進(jìn)去和秦家換到了糧食,也不可能在這么多難民的眼前將糧食帶走,。
等到劉老大領(lǐng)著秦尚重新出現(xiàn)在臨時營地的時候,,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失望之色。
“大哥,,你怎么帶著他又回來了,?”馬老三眼中迸發(fā)著濃濃的失望之色。
劉老大壓著聲音道:“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瘋了,,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們趕緊收拾東西離開吧?!?p> “又要走,?”馬老三頓時哀嚎了起來。
可容不得他反對,,大家都跟平時一樣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
“他怎么辦?”徐老四看著秦尚說道,。
劉老大眼中閃動了一下,,說道:“帶著,!”
“你瘋了,大哥,,我們現(xiàn)在糧食都沒有,,還有老人孩子,再加一個累贅……”馬老三頓時激動了起來,。
“老三,,”劉老大立刻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不是我們,,他可能已經(jīng)回到父母的身邊了,,我們是活不下去了,但我們是人,!”
馬老三張了張嘴,,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一伙人很快便收拾完了,,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幾個婦人扶著老人,帶著孩子,,男人身上背著厚厚的行囊,。
走出林子的時候,已經(jīng)看到附近所有樹木都變得光禿禿的了,。地上剛鋪上的綠色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冬天,,一片黃土。
秦尚看著這一切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昨天從這里被擄進(jìn)林子的情形近在眼前,。只過去了一夜,世界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像是被蝗蟲卷過去了一般,,所能見到、能吃的東西幾乎全都消失了,。
炊煙從地面上升空,,秦尚跟著一伙強人從難民的身邊走過,靜悄悄的空間被各種聲音充滿,,咳嗽聲,、夢囈聲、孩子的哭鬧聲,、大人的低語聲,。
壓抑的情感被積壓在心底,秦尚以為所見的饑民,,不過是衣不遮體,、面黃肌瘦,,實際上在沒有專業(yè)的疾病預(yù)防手段,很多老弱都經(jīng)受著沿途病痛的折磨,。
夏天天氣轉(zhuǎn)暖,,沒有專業(yè)的預(yù)防手段,很容易滋生各種細(xì)菌,,瘟疫一般都是在這種情況下爆發(fā)的,。
捂著口鼻,秦尚跟著一群人從這里離開了,,原本綠意盎然的田間風(fēng)光變成了慘然的黑色燎原。
太陽逐漸抬高,,紫外線的強度不斷變強,,曬在人身上終于變成了火熱。每個人的嘴上都翹起了皮,,就算是再能抗餓的人也扛不住缺水,。等到逐漸看不到什么人了,他們才真正停下歇息,。
這里靠近一個小村莊,,如今已經(jīng)看不到什么人了,便就近停下修整,。
婦人去打水燒水,,而男人們則是在小溪流中看看能不能撈點東西吃。
秦尚這個時候也不甚重要,,自然也沒人管他,。除了他之外的幾個孩子也許是因為同齡的原因,這個時候都好奇的打量著他,。
六個孩子,,三個男孩,三個女娃,。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年代,,能夠看到女娃的幾率還真不大,有些地方的舊俗甚至有殺死女嬰的做法,。
秦尚心里清楚,,憑借那幾個男人就算是將河水趟過一遍,估計也找不到什么吃的,。于是在幾個孩子好奇的眼光中脫下自己的鞋子,,卷起褲腳,慢慢的蹚到小溪流中,。
在水路發(fā)達(dá)的村莊之間,,有無數(shù)的小溪流,,這些水流俱不快,還淺,,一眼就能看到底,。
秦尚一雙小短腿蹚進(jìn)去,才淹沒到小膝蓋,。也許是因為天氣轉(zhuǎn)熱,,溪水的溫度并不低,水流沖刷在腿腳上,,竟然還有一種舒適感,。
秦尚的目標(biāo)不是水流里偶爾劃過的小尾魚,他看了看沿著岸堤的地方,,不少地方都能看到一些扁平的洞口,,這些小洞口一半是淹沒在水里的,有的門口還有一點淤泥糊住,。
對于掏螃蟹這種事情,,秦尚內(nèi)心是抗拒的,畢竟前世小時候被螃蟹和龍蝦夾住手指頭的事情記憶深刻,。
可要是不掏,,那今天繼續(xù)挨餓吧。
岸堤的上面,,幾個孩子瞪大眼睛好奇的盯著秦尚,,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直到秦尚從洞里提出一只又肥又大的螃蟹,,他們才驚呼出聲,。
可秦尚一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手指頭都被夾紅了,,火燒火燎的疼,。甩了甩手,螃蟹才從放棄了手里的獵物,,噗通一聲水花螃蟹入水,,小爪子剛想動,可根本來不及就被一只大手給抓住了背,。
秦尚用手提著就犯難了,,這玩意兒好像拿不下啊。
看著岸邊的幾個小家伙,,便上了岸,,對著一個年齡還算大的人道:“來,抓著背!”
秦尚還示意了一下,,也許是小孩子都愛玩的天性,,這個小孩有模學(xué)樣的將螃蟹給抓住了。
空出了手,,他便再次下到小溪里再次尋摸了起來,。
古人其實也是吃螃蟹的,一般來說吃螃蟹分為兩個極端,,一個是有錢人才吃,,另一個就是衣不蔽體的窮人才吃,可窮人吃,,也得會吃,。
溪水里有的洞口已經(jīng)被動過,明顯是被尋摸過一遍了,,但這玩意兒沒多少肉,,填不飽肚子,在往年饑荒大流的影響下,,很多人都離開了原本的地方,去到大縣城等待朝廷救濟,。
這也給秦尚留下了不少可操作的空間,,忙活了半天,抓了十來只螃蟹,,差不多每三個洞出一個,,這幾率也算蠻大的了。不過在最后一個洞的時候,,抓到了螃蟹窩,,足足抓了三只螃蟹。
十三只螃蟹,,很不錯的戰(zhàn)績了,。
六個小孩,一人手里抓了兩,,顯得很興奮,。
這令的秦尚不禁撇嘴,螃蟹有啥好興奮的,,抓龍蝦才是最好玩的,。
營地里一片慘淡,這田地里的東西都被吃光了,,連個耗子都沒有,,更別提野兔野雞什么的了。
“爹,爹,!”
就在所有人情緒低下的時候,,歡快的叫喚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螃蟹,?”馬老三頓時泄了氣了,,這玩意兒一點肉都沒有,吃了等于沒吃,。
“你們哪兒抓的,?”劉老大顯然更高興一點。
當(dāng)先的孩子指著后面道:“是秦尚抓的,,河里就有,。”
秦尚,?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幾個大人明顯一愣,隨后便明白了過來,。
走在最后的秦尚慢騰騰的過來,,也不說話,將手里唯一的一個螃蟹放下,,在一大堆的鍋碗瓢盆中尋摸了半天,,才找到一個陶罐。
婦人們見到螃蟹,,蠟黃的臉上明顯浮現(xiàn)出一點血色,。
從孩子手里接過螃蟹,洗洗就想扔進(jìn)熱水鍋里,。
這個吃法讓秦尚凸出了眼睛珠子,,連忙阻止道:“不是,不是這樣煮的,!”
奶聲奶氣的聲音頓時讓人耳朵都為之一顫,,實在是太可愛了。婦人們看著秦尚,,明顯沒反應(yīng)過來,。
秦尚比劃著:“清蒸,清蒸才是最合適的,!”
年齡比較大的婦人笑了一聲:“這有錢人家的小哥兒還會煮飯嘞,!”
可隨即她們還是將螃蟹給清蒸了,而秦尚則是拿起了陶罐朝著河邊走去,。
劉老大自然不可能就看著一個孩子在這找食物,,直接對著其他人道:“我們到遠(yuǎn)些地方找找,還有沒有螃蟹了,這點不夠吃的,!”
馬老三雖然看不起螃蟹,,可也得為肚子想想,便一起離開了,。
六個孩子中的大男孩劉鐵柱立馬對著其他孩子道:“走,,我們也跟著秦尚去找點吃的?!?p> 他們或多或少拿著點看似容器類的東西跟著跑出去了,。
秦尚拎著陶罐感覺還是挺累人的,走了一點路便氣喘吁吁,,后面的孩子跟上來,,一個個吵吵鬧鬧的。
一群小孩之間的身份很快便透露了出來,。
三個男孩,,最大的叫做劉鐵柱,隨后有點呆頭呆腦的那個叫做馬大偉,,剩下那個小蘿卜頭叫徐清風(fēng),。
三個女孩,一個是劉鐵柱的妹妹劉秋水,,嗯,,哥哥是撿的。
剩下兩個女娃兒是雙胞胎,,都是王老二家的孩子,聽說母親不在了,,而王老二為了彌補兩個孩子,,給取得名字還是花了錢的。
王欣宇,、王欣涵,,這是兩個小姑娘的名字。
三個女孩子都四五歲的年紀(jì),,全都營養(yǎng)不良,,頭發(fā)枯黃,是黃毛丫頭的既視感,。
“秦尚,,我們要干什么?”七歲的劉鐵柱明顯把自己當(dāng)成了大哥大,。
秦尚拎著陶罐走到溪流邊上,,隨口捏出一個田螺道:“撿田螺!”
“好嘞,大家?guī)兔?,撿田螺,!”劉鐵柱雖然不知道秦尚撿這種不能吃的東西干嘛,但還是吩咐了一聲,。
“劉大哥,,我不要撿,這個娘說不能吃,!”馬大偉搖搖頭道,。
“能吃!”秦尚糾正了一下,。
這幫古鱉,,不會吃就以為不能吃,后世的時候,,一盤炒田螺放點辣椒醬,,那真是神仙也不換啊。
劉鐵柱一巴掌拍在了劉大偉的頭頂:“秦尚說能吃就能吃,,哪來那么多廢話,,要是不抓就沒得吃?!?p> “哦,,”馬大偉只能委委屈屈的到河水里摸著那黑不溜秋的東西。
秦尚雖然吐槽古人,,但這田螺是真的大啊,,無污染又沒人吃,一想到炒熟后那味道,,頓時舌尖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