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外御其侮鬩于墻
“嗯,,小子不錯,。”
阿呆聽得有人說話,,便從打坐入定中脫出,,慢慢睜開了眼,見太陽已微微東升,,說道:“見過阿嫂,。”黃月英的聲音他這些年聽得再熟悉不過,。
“發(fā)乎于情,、止乎于禮,這點倒是很像阿亮?!秉S月英滿是贊許,,笑瞇瞇地說,“哪天阿嫂做回主,,當一回婆家,,讓阿亮給你提個親如何?”
阿呆剛從打坐凝神的歸心靜氣中脫出,,被她這么一說,,心頭一震,強忍住內(nèi)心的喜悅,,緊崩住臉龐不笑出來,,擺手道:“阿嫂又要取笑我,阿祺還睡著呢,,我先回屋了,。”
“別,,”黃月英把手里的籃子遞給阿呆,又說,,“我那頭還有個人要照顧呢,,這些物什你給阿祺放好,最近這幾日我也顧不得你了,,還有兩日你便要出發(fā),,趕緊回去梳洗一下,我在這等你,,你這兩日便吃住在這吧,。”
“什么,?”阿呆睜大眼睛說道,,“住在這?這怎么合適,?”
心想:“阿嫂原來這么開放的嗎,?!”
“我說的是吃在屋子里,,住在這院子里,。想什么呢你,趕緊快去,。你小子也會不正經(jīng)了…”黃月英說罷對阿呆擺擺手,,往自己廂房走去。
阿呆瞧她眼中微有血絲,想來這幾日陪著諸葛亮,、還要照顧自己和阿祺,,極是勞累,又知這阿嫂性子直爽,,與她說些熱絡(luò)恩情的話,,反而免不住又被她取笑,于是把籃子的菜放在藏窖里,,便回屋去了,。
余下這兩日,阿呆每日皆是早晨回屋梳洗更衣,,然后便與阿祺一起在院子里聊天學習穴位,,花得兩日功夫,學了陽蹺,、陰蹺,、陽維、陰維四脈與手三陽經(jīng),、手三陰經(jīng)六經(jīng),。
剩下的任、督,、帶,、沖四脈以及足三陰、足三陽等男女之間極不方便提及的穴位便略過不提,,阿祺于那些隱晦的脈絡(luò)本身也只一知半解,,華佗先生也不便教會于她。兩人只約定將來尋著經(jīng)絡(luò)圖,,再慢慢研習,。
阿呆學了四脈六經(jīng),都是作用于雙手及雙腿,,每每運氣提息,,便覺得比之前要順暢許多,手足的勁道也大了不少,。
第二日夜晚,,兩人又相依坐于檐下。
白天諸葛亮已遣軍士來通報,,翌日辰時早食后,,即于北門出發(fā)。此刻月夜已至,,依依不舍,。
阿祺問:“十日后便會往回趕嗎,?”
阿呆點了點頭說:“按照孔明兄的計策,十日后到達豫州,,便該騎馬往回趕了,。”他心想軍機重大,,劉備,、諸葛亮連得一般文武都嚴加保密,此刻要是講給阿祺聽,,也只是徒增她的擔憂,,就不再細說,隨即側(cè)眼看了看阿祺,。
只見月光下,,清凈秀麗的臉上,明亮的幾滴淚珠劃過,。
阿呆臨行,,又是第一次去做這樣臨敵的事,對于諸葛亮的計策自己心里也著實是不知所以然,,更別提作為旁觀者的阿祺,。
“趕緊啊,天賜良機,!”內(nèi)心仿佛兩個人吵架一般,,糾結(jié)了半天的阿呆的腦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想到此處,,他忍不住用左手摟住了她的肩膀,阿祺一驚,,身子一軟,,就靠了他的胸前。阿呆聞著一陣淡淡的香味,,心里難掩緊張,。
阿祺在他胸前也聽見了心臟砰砰直跳。
兩人相顧無言,,只靜靜地依偎,,又過了一會,阿呆雙手搭著阿祺的雙肩,,將她扶著坐起,,認真地說道:“等我?guī)涂酌餍执騻€大勝仗,我?guī)闳フ胰A佗先生好嗎,?如果我們能找得到的話,。”
阿祺雙眼睜大,沒想到此時此刻竟然會聽到這樣一句擊中她內(nèi)心最軟弱之處的話,,瞬間淚水涌滿了眼眶,,離別的傷感與流離的痛哭積壓在一起宣泄出來,撲到了阿呆懷中,,放聲大哭,。
阿呆默默地撫著她的長發(fā),只覺得什么漢室中興,、拯救社稷,,都不如讓眼前這個女子好好過下去來得更為重要。
哭著一會,,天色已晚,,阿祺也累了,阿呆仍是讓她回房休息,,自己則在院子里又打坐守了一晚,。
翌日一早,軍士便請阿呆前去軍營會合,,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將袍子解下,疊好放在檐下的臺階上,,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院門,,再看了院子一眼,便即離去,。
來到軍營,,阿呆和眾軍士一同用過早食,和隨行的另外二騎見過,。
那二人是一對兄弟,,三十有幾,差得兩歲,,皆是面孔黝黑,,高大粗壯。哥哥叫王斌,、字超勝,,弟弟叫王禮、字子軒,,均是常山人,,隨著趙云一同跟過公孫瓚、后又一起投的劉備,。
劉備見到阿呆,,故意朗聲說道:“小兄弟先前多次幫助劉某,,今日護送華佗先生傳人回北方,遠行在即,,備無以為贈,,一些綿薄之禮還請小兄弟切勿推辭?!闭f罷,,左右士卒牽來了一匹駿馬,又遞上一些五銖錢,,一件黑色戰(zhàn)袍,。
阿呆聽了這些話,知道是劉備有意讓眾人知曉,,但還是望了一眼諸葛亮,,見他對自己點頭,便即心安,,躬身施禮拜謝劉備,。
劉備見阿呆接過韁繩,便請阿呆上鞍試騎,。
歷來坐騎迎了新主都要試騎一番,,因騎乘者的個性、體重,、握韁的習慣都有差異,,試騎可以看出坐騎和新主人是否契合。
阿呆一下子犯了難:“我特么不會騎馬啊…這么多人看著我,,只能裝個逼了…”
他想到這里,,再次向劉備拜了拜道:“玄德公在上,又贈在下臨別之禮,,豈可于玄德公面前越禮造次,。”
周遭眾將校一看阿呆知禮通情,,都暗暗稱贊,。唯獨諸葛亮知道他不會騎馬,,但心里也贊許他反應(yīng)敏捷,。
戰(zhàn)袍、銅錢,,阿呆當即收好,,不再推脫以免節(jié)外生枝。
關(guān)平陪著阿呆及王氏兄弟到了城門北,,阿呆見一輛馬車已停在城門外等著,,心里料想趙云已在車里裝扮好等候多時,。
眾人分別行了個禮,便即出發(fā),,關(guān)平也立即回營稟報,。
王氏兄弟各有一匹馬,馬車另套有兩匹馬拉著前行,,阿呆看看手中牽著的馬韁便犯了難,。
王氏兄弟不解,問道:“小將軍何不上馬,?”二人都知道阿呆不是將軍,,但也曉得他和諸葛軍師關(guān)系非同一般。
雖然現(xiàn)在身無官職,,但他們揣測,,像這次這樣重要的任務(wù)以阿呆為主,必定是劉備和諸葛亮在給他創(chuàng)造立功的機會,。等這次立了大功,,回得新野,身為左將軍,、領(lǐng)豫州牧的主公說不定就會封阿呆一個校尉的官銜,,到時再拍馬屁不如現(xiàn)在提前拍起來。
再說如果不稱呼他為將軍,,跟著主公,、軍師一樣稱呼他為“小兄弟”,難免亂了輩分,,二人也著實不敢,。
說到底,既然叫“哥”夠不上格,,叫“爺”又太過肉麻,,干脆叫一聲將軍,也是順理成章,。
阿呆卻以為是諸葛亮另有安排,,或者是為了假扮身份掩人耳目,起初聽到“將軍”先是一愣,,而后卻也不讓他們改口,。只得犯難地說:“如實和二位說,我不會騎馬,?!?p> 王氏兄弟面面相覷,很是驚訝,,王斌下了馬,,王禮見兄長下了馬也趕緊跟著下來,。王斌對阿呆說:“將軍,聽說你武藝高強,,這騎馬也非難事,,你便依著我的法子試試?”
阿呆心里不愿,,可又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多糾纏,,只能點頭答應(yīng)。
王斌當即從馬車后面取下了上馬凳,,演示給他瞧,,如何左腳上馬凳、抓住馬鞍上的韁繩,,然后右腳跨上,,再用雙腿夾馬,用韁繩控制馬的方向與速度,。
阿呆仔細看著他演示動作,,發(fā)現(xiàn)并不困難,于是牽過劉備給自己的這匹駿馬,,并未借助上馬凳,,直接一個翻身就坐上了馬鞍,依葫蘆畫瓢般的夾著馬腿,,輕拉韁繩,。
這馬起初認生,揚了幾次前蹄想把阿呆掙下來,,哪想到坐在背上的阿呆手勁腳力都極大,,掙了幾下韁繩越拉越緊,馬兒吃痛自也只能老老實實了,。
王氏兄弟起初看著他一個翻身上馬,,喝彩叫好,又見馬兒性烈,,揚蹄亂跳,,暗暗叫苦、手中出汗,,生怕這位主公面前的大紅人從馬上摔下來,,看他那白凈小伙的模樣多半經(jīng)不起摔。
最后又看到阿呆三兩下便馴服這烈馬,,不由地再次喝彩叫好,,心里也長舒一口氣,。
王禮讓王斌上了坐騎,,把自己的馬套在他的馬后面跟跑,,自己放好了上馬凳,坐在了馬車前頭趕車,。眾人當即上路,。
剛走出三里地,已四下無人,,阿呆馭馬漸漸自如,,慢慢靠近馬車,壓低聲音問了句:“阿祺小娘,,一切可好,?”
他雖然清楚地知道車中坐的是趙云,并非阿祺本人,,但說到“阿祺”二字時,,仍心里一暖,想起了這些日與她共處的光景,。
過了一會,,見車內(nèi)并未有聲音回應(yīng),阿呆倒是一愣,,縱馬向前來到王斌身邊,,咳了咳嗓子,輕聲道:“車內(nèi)都確定安排好了嗎,?,?”
王斌笑了笑說:“將軍放心,‘小娘’今早卯時日出未過,、辰時早食不到便已上了車,。”說到這里,,聲音又降了許多,,道,“我們兄弟倆護送‘小娘’多年,,已做好了萬全準備,。”說罷使了個眼色,。
阿呆這才心定,,心想趙云從城門口便一聲不吭坐于車中,當真是定力極強,。
阿呆看了看自己的坐騎,,又瞧了瞧二人的馬,不禁問道:“二位小哥,,怎么我這匹馬比你們矮了半頭,?”
王禮一邊趕著馬車一邊笑道:“嘿呦喂,,將軍有所不知,你這匹馬可是大寶貝哦,!”
“哦,?”阿呆大為不解,看這馬比其余四匹都顯得瘦弱矮小,,心想怎地就是寶貝了,?
王禮道:“這是主公特地為你準備的,它可是關(guān)將軍座下赤兔馬配的種,,前年才育了這一匹,,現(xiàn)在才剛過2歲,小馬個頭還沒長全,,眾武將都等著呢,。沒想到主公今日拿來贈與將軍,足見對將軍的喜愛啊,?!?p> “臥槽,當真,?”阿呆大為吃驚,,“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坊間相傳這一人一騎如何天下無敵的如神似幻已有二十余年,,可謂婦孺皆知。
呂布后來兵敗下邳,、命喪白門樓,,座下赤兔馬輾轉(zhuǎn)被曹操贈予了關(guān)羽。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糊里糊涂之間所獲坐騎竟然是如此寶物,,頓時對剛才用猛力拉扯韁繩反而有了些歉意,,不由摸了摸馬背上鬃毛。
“千真萬確,,”王斌說道,,“只是這赤兔寶馬再也尋不到第二匹,主公便讓馬夫在軍中物色了幾匹腳力不錯的牝馬,,沒想到赤兔寶馬腳力好,,性子也很烈,尋常牝馬它還看不上,,最后千挑萬選,,只配的這一匹,就是毛色和血統(tǒng)沒有那般純了?!?p> 阿呆點了點頭,,回想諸葛亮今日向他點頭,看來也是已經(jīng)知曉此事,,他心中明白諸葛亮十分希望他能夠隨其一道,為劉備效力,,因此才既委以重任,、又贈予寶馬,多半照料阿祺也是看在自己的份上,,否則亂世中流民那么多,,又怎么可能如此周詳?shù)匕差D一個來路不明的尋常難民。
他想到此處,,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二人的恩情,、心里誠惶誠恐。
一路無話,,按照預(yù)先計劃行出五日,,阿呆與王氏兄弟已十分熟絡(luò),漫漫長路上不住地談天說地,,阿呆總愛問他們一些過往的征戰(zhàn)經(jīng)歷,,他們也凈挑一些劉備如何指揮得當、趙云如何兇猛殺敵的故事告訴阿呆,。
而車內(nèi)的“阿祺小娘”,,除了辰時、亥時各一次戴著帷帽下車解手外,,其余時間均端坐于馬車內(nèi),,一聲未吭。
起初阿呆還想趁“她”下車時與其禮節(jié)性地問候兩句,,見其只欠身行禮一言不發(fā),,便再也不上前搭話。這數(shù)日枯坐的入定功夫,,著實讓阿呆內(nèi)心對這位“阿祺小娘”敬佩得不行,。
第七日夜晚,眾人起了篝火,,輪到王禮守夜,,他二人已見識了阿呆多日來的只打坐、不睡覺,,極為佩服,。王斌打了個哈欠,準備睡下,口中喃喃地說:“老子這一趟差做完,,回去一定得好好喝上幾碗,。”
“王超勝,,你少提酒,,一提酒我就來氣?!蓖醵Y撥弄著篝火說道,。
“嘿你個王子軒,敢叫我的表字,,怎么和兄長說話呢,?”王斌倒也不惱,回過頭指著他說,。
王禮笑嘻嘻地對阿呆說:“小將軍,,告訴你個趣事,我這位二愣子兄長,,惹誰不好,,偏去惹那張三爺?!?p> “二愣子,?這是何意?”阿呆不解地問,。
“小將軍別理他,,他凈愛瞎扯?!蓖醣筅s忙坐起來說,。
“哈哈,”王禮壞笑著對王斌說,,“你有本事倒是別急啊,。”轉(zhuǎn)而又對阿呆說:“小將軍,,咱是北方人,,這‘二愣子’是我們那的話,換做荊州人的話就是‘苕貨’,?!?p> 王斌抓起一根木柴朝王禮擲來,嘴里罵罵咧咧:“奶奶的王子軒,,你才是苕貨,?!蓖醵Y側(cè)身一躲,不住地嘿嘿偷笑,,嘴里說:“你少來這套,,咱們讓小將軍評評理如何?”
王斌想起阿呆還在邊上,,頓覺剛才這一擲略有逾矩,,只得一聲不吭地坐下悶聲說道:“評理就評理,還怕了你個孬貨不成,?!?p> 阿呆這幾日與他們相處,知道兄弟二人關(guān)系極好,,只是素來愛斗嘴爭論互相不服,,笑著問王禮:“小哥,,剛才你提到的張三爺是益德將軍,?”
王禮點了點頭:“是啊?!鞭D(zhuǎn)念一想,,自己只是個什長,見到張飛當然稱“爺”,,阿呆卻是諸葛亮身邊的人,,地位不同,自然是與主公,、關(guān)張趙等將軍兄弟相稱,,補了一句,“這是我們尋常小卒,,看到張三爺敬重,,而且咱們這些老部下都是在主公去到徐州之前,就從冀,、青,、并、豫等地跟著主公一塊了,,咱北方人素來把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稱為‘爺’,,這不是還有關(guān)二爺么?!?p> “哦,?”阿呆倒是好奇,“原來主公與關(guān)張二位將軍是異姓兄弟,?”
王禮想他初來乍到自是不懂,,解釋道:“小將軍有所不知,,主公是漢室宗親,與當今圣上是一家人,,一般人哪能攀上這樣的兄弟,。主公與此地的荊州刺史劉表一族也是親戚,具體是什么輩分,、誰是誰的孫子,、誰又是誰的大爺,咱也不知道,,總之是一家親,,劉荊州便把這新野給了咱主公鎮(zhèn)守?!?p> “就你廢話多,,少扯沒用的,小將軍問你啥你說啥,?!蓖醣箅m然背對他們躺著,卻豎起耳朵聽得明白,,此刻怕他這位弟弟節(jié)外生枝又扯到自己無關(guān)的瑣事,,便插了一句。
王禮嘿嘿一笑,,接著說:“主公在軍中自然是老大,。”說著雙手相合施了個禮表示對劉備的尊敬,,“二爺與三爺自主公涿州起事時就跟隨左右,,主公經(jīng)常與我們提到,關(guān)張二位與他情如兄弟,、起事之初艱難困苦,,三人更是出則同行、寢則同床,,這感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阿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