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祺紅著臉，將一張胡餅撕開成小塊,，遞給阿呆,。

　　阿呆搖了搖頭，說道：“不太想吃,?！?p>　　阿祺也搖了搖頭，回道：“必須要吃,，你都幾天沒吃東西了,，只喂你喝了些稀粥?！?p>　　“你對我真好，”阿呆感激地接過餅,，小口咬了起來,。

　　阿祺默默不語,，拿起一個葫蘆，拔開口上的塞子,，等著阿呆吃了幾口餅,，再給他喝水。阿呆問道：“這葫蘆是哪來的,？”

　　“是一個軍士大哥送的,，說是本來準(zhǔn)備與你喝酒用，見你睡著不醒,，放下這葫蘆,、也沒說他叫什么，就走了,?！卑㈧髡f，“他還來看過你兩次,，每次都說等著和你喝酒,，我瞧他也有一個差不多樣子的葫蘆?！?p>　　“喝酒,？”阿呆從沒喝過酒，自然也從未與人喝過酒,，他想了想,，“啊,！是了,！應(yīng)該是王禮！他看上可好,？”

　　阿祺點點頭,，道：“挺好的，說是過兩天方便的話還會來,。其他還有好多人來看你呢,。”

　　“哦,？還有些誰,？”阿呆問。

　　阿祺想著,，說：“我都不太認(rèn)識,，除了趙將軍?！彼銓W(xué)著那些人的樣子,、一邊模仿一邊和阿呆介紹,，起初還有些羞怯、模仿得放不開手腳,，后來見阿呆能看得出是誰,，心里歡喜，倒也學(xué)得惟妙惟肖,。

　　“還有一位將軍,，絡(luò)腮大胡子，嗓門極大,，綁一個黑色頭巾,，來看你的時候卻是故意壓低聲音，極是有趣,?！卑㈧鲝堥_雙手，模仿起大搖大擺的樣子,。

　　“那是張三爺了,。”阿呆說,，看阿祺不明白,，便和她解釋了一番“關(guān)二爺”、“張三爺”的由來,。

　　“對了阿祺,，你知道我們這是去哪嗎？”阿呆問,。

　　阿祺悄悄地說：“這是在往南走,，聽夫人說，要去夏口,?！?p>　　“不是在博望坡已經(jīng)打退曹軍了嗎？怎么卻離開新野了,？”阿呆不解地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這幾天都在你這里...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了?！卑㈧鞯椭^說道,。

　　阿呆心想：“我還是得問問兄長或者阿嫂，看這樣子不太對勁,?！?p>　　阿祺見他不說話，只得自顧自地說道：“你吃好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我就先出去了,?！?p>　　阿呆被她一說,，頓時從思緒中出來，趕忙抓住她的手說:“你去哪,？不陪我了,？”

　　“你...你都醒了，我怎么還陪你,?！卑㈧鞯馈?p>　　“那我要是繼續(xù)昏死過去,，你是不是就一直陪著我了,？”阿呆壞笑道。

　　阿祺見他在作怪,，紅著臉道：“我不要你昏過去,，你還是醒著的好?！?p>　　“那你陪著我,，我便醒著，若是你走了,，我就再昏過去,，然后玄德公和孔明兄就又會把你請來照顧我?！卑⒋粽f著,，又握住了阿祺的另一只手。

　　阿祺卻不掙脫,，心中歡喜,，嘴上卻說：“你怎么醒來之后...變得這么不正經(jīng)了?！?p>　　“那你還走嗎,？”阿呆仍是壞笑著說。

　　阿祺搖了搖頭,。

　　阿呆把看見的虛幻場景都和阿祺描述了一番,，阿祺時而擔(dān)心、時而驚訝,，聽到阿呆向下棋老者打聽阿祺的時候又暗暗害羞,。

　　阿呆說完，卻是悶悶不樂：“剛才玄德公和兄長告訴我，那日和黑衣人相斗,，我殺了很多人,，可我當(dāng)時明明什么都不知道?！?p>　　阿祺看他難過,，也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說：“我聽他們說了,，可你也是不得已的,，而且那些人本來就壞得很，華佗先生也是他們捉去的,?！?p>　　阿呆此時吃過了東西，精神逐漸好轉(zhuǎn),，睡了多日昏昏沉沉的,，他微一運氣，覺得先前胸口郁結(jié)的感覺好像消失了,，想著大軍南下,，定是有什么大事發(fā)生，自己恢復(fù)的快一些,，便能多幫上一份忙,。

　　他對阿祺說：“你就在這陪著我，你先歇下,，我們就像在新野城里一樣,，你躺著，我打坐,，好么,？”

　　阿祺點了點頭，她連著幾日照顧阿呆,，確實累壞了,，只是一根筋吊著，并沒有覺得,。

　　此時見他醒轉(zhuǎn),，數(shù)日積累的疲憊感瞬間涌上來，便側(cè)身在馬車一側(cè)的坐榻上躺下了,。

　　阿呆運氣打坐,，覺得胸口空空如也，四肢也提不上勁,，心想多半是當(dāng)日用力過度,，此時大傷初愈,，別說是提劍格斗，就是提個裝胡餅的竹籃可能都有些費勁,。

　　他默默打坐,，看著阿祺恬然入睡，輕輕給她披上臥毯,。自己屏息凝神,，漸漸神入空明，將內(nèi)息游走周身,。

　　期間阿祺幾次不放心,，醒轉(zhuǎn)睜眼看看阿呆如何,，見他屏息打坐神態(tài)自如,，就放心下來，一直沉沉睡到第二天卯時,。

　　阿祺剛剛醒轉(zhuǎn),，見旭日破曉，大軍仍在駐扎還未開拔,，就下車幫阿呆取水,，準(zhǔn)備梳洗打理。

　　不一會有人在車外輕聲說道：“小將軍可醒來,？”

　　“嗯,？”阿呆一愣，聚氣回胸,，從入定中脫出,。他沒想到有人會來找他，他拉開車簾,，見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文官,，總覺得相貌很熟悉卻叫不上名字，問道,，“方才醒來,，還請先生指教?！?p>　　那文官見他應(yīng)答,，非常高興，笑呵呵地說道：“小將軍恢復(fù)得不錯,，我等也就放心了,。主公有令，今日是小將軍的大日子,，還請梳洗裝扮,，稍后辰時大軍開拔前,，主公要為小將軍辦個禮，軍師及眾文武都會親至,，還請小將軍早做整理,、準(zhǔn)備妥當(dāng)?！?p>　　“有禮,？”阿呆見那文官笑嘻嘻的、正拱手準(zhǔn)備離去,，忙問道：“請問先生高姓大名,，小生眼拙，還請包涵,?！?p>　　“小將軍莫要客氣，在下孫乾,?！闭f罷又是笑呵呵地拱了拱手，便即離去,。

　　孫乾剛?cè)?，阿祺打著水便回來了，阿呆見她上車,，問道：“阿祺,，剛才來了位孫乾先生，看上去有點古怪,?！?p>　　“你休要胡說，孫乾先生可是大好人呢,?！卑㈧鬟吔o他梳洗盤發(fā)邊說道，“你沒醒的時候,，前后照應(yīng),、一應(yīng)器具，玄德公都囑咐孫先生辦理,。大軍現(xiàn)在野外,，并不比的城里那樣一應(yīng)俱全，他為了你可是沒少花心思,?！?p>　　阿呆吐了吐舌頭暗自慚愧，說道：“那是我怠慢了,，下次遇見得好好賠個不是,?！?p>　　“你為何說他古怪呀？”阿祺問,。

　　“他說今日午時有什么禮要辦,，玄德公、孔明兄和眾將領(lǐng)都會來,，讓我做好準(zhǔn)備,，而且看著我的時候一會沒來由地在笑?！卑⒋粽f完回頭看了一眼阿祺,，模仿孫乾對他笑時的樣子。

　　“噗嗤,，”阿祺忍不住也笑了,，突然轉(zhuǎn)念一想，叫道：“啊呀,！不好,！”

　　“嗯？怎么了,？”阿呆問，卻見到阿祺臉上滿是紅暈,，卻又似快要急得哭出來一樣,。

　　“沒…沒什么…”阿祺的聲音簡直細(xì)不可聞，卻雙眉微蹵,，既像是擔(dān)心,、焦急、羞怯,，又似乎有一絲欣喜,，當(dāng)真百感交集。

　　阿呆見她忸怩,，心想應(yīng)該不會壞事,，但他又不明白所以然，問道：“難道是阿嫂又拿你來打趣,？”

　　“不是…你說到大禮,，剛才夫人還說要請玄德公…”阿祺說到這里便不再說下，雙頰卻紅透了底,。

　　“這…”阿呆硬生生把“臥槽”兩個字憋了回去,，他知道阿祺沒說下去的是“請玄德公做主”，聯(lián)想到剛才孫乾過于熱情的微笑,、昨日車外士卒的偷笑,、以及一貫沉穩(wěn)不喜言笑的諸葛亮都出言打趣,，猛地心中亂跳，也是緊張異常,，腦中不斷想著萬一真的眾人齊至,，劉備開口，該當(dāng)如何是好,。

　　“你…你說這該如何是好,？”阿祺仍低著頭，又羞又急地問,。

　　“我…我覺得…我也不知道,。”阿呆越想越覺得阿祺所猜有理,，他深信這種事絕對是黃月英這樣的“阿嫂”能夠做的出來的,。

　　兩個人越想越急、越急越愁,，雖說按照尋常人家的習(xí)慣,，他二人的年紀(jì)早已到了適婚年齡，但畢竟身世多舛,，于婚配之事根本毫無概念,。

　　正一籌莫展時，只聽傳令騎在車外迎請阿呆下車,。

　　阿呆一驚,，心里砰砰亂跳，穿戴好了衣物,，緩步下車,，臉上卻是尷尬萬分，心中設(shè)想了千百回的各種場景,，恨不得立刻施展輕功逃之夭夭,。

　　但落車的一刻，沒想到這數(shù)日來第一次重新踏上大地,，重新看見小小馬車之外的世界時,，卻讓他頓時大吃一驚，把之前的緊張,、尷尬沖消得所剩無多,。

　　“這？”阿呆心里暗暗驚訝,，“不是大軍向荊州南面轉(zhuǎn)移嗎,？為何卻有如此多的百姓相隨？”原來他下車看見的,，是在長長的官道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或拖家?guī)Э诜隼蠑y幼、或倚著人力車歇息,、載著扁擔(dān)農(nóng)具一應(yīng)家什的尋常百姓,，數(shù)目遠遠超過穿著軍服、手執(zhí)兵器的士卒,。

　　他張大了嘴難以置信,，不由地心想定是新野城遭遇變故才會有眼前這般景象，多半是眾人擔(dān)心影響他的恢復(fù)而沒有告訴他,?！半y不成新野一戰(zhàn)最后敗了？”他腦中閃出了這個念頭,。

　　車內(nèi)的阿祺見阿呆下車后表情大變,、神色怪異，以為阿呆所見比之前所想還要窘迫,，不由地將頭埋于雙臂,、伏于腿上，等著自己在眾人面前鬧出一場笑話了,。

　　此時,，劉備、諸葛亮與諸文武都已前來,，張飛,、趙云等諸將分別與阿呆問好，輪番稱贊他諸如“劍術(shù)通神,、立下大功、有膽有謀”之類的話,，阿呆紛紛施禮回謝,。

　　他望了望四周，發(fā)現(xiàn)并沒看到王禮,、董昆等人,，想是這等場合，按軍中等級,，這些士卒多半未必能夠在場參與,，便也沒放在心上，但是卻也沒看到關(guān)羽和徐庶,，倒是有些意外,。

　　各人寒暄后分散站定，阿呆方才從被眾百姓相隨的驚訝中脫離出來,，見眾人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他心中根本不知道接下去要發(fā)生什么,，不由地又開始擔(dān)心會不會是劉備直接給他和阿祺認(rèn)親。

　　只見孫乾走上前,，高聲道：“今大漢建安十三年,，戊子年，遵天道,，循周禮,，有吳郡海鹽縣人氏吳東年滿二十，當(dāng)行弱冠之禮,，并賜表字,。”

　　阿呆聽到這里,，砰砰亂跳的心才放了下來,，不由地偷瞄了一眼車?yán)铮`喜的同時卻是有一絲絲的失望,。

　　“解發(fā),！”孫乾說罷，左右上來兩個侍從,，將阿呆盤好的頭繩解開,，將長發(fā)披下。

　　“結(jié)發(fā),！漢封左將軍宜城亭侯領(lǐng)豫州牧劉備,，賜冠！”孫乾又是朗聲道,，左右侍從一人給阿呆重新盤好頭發(fā),，卻是與適才束發(fā)的發(fā)型略有差異，另一位侍從用雙手捧上一根松木的發(fā)簪,，然后諸葛亮走上前,，手里捧著一頂素冠走到阿呆身邊。諸葛亮站定后,，劉備緩緩上前,，將素冠給阿呆套在發(fā)髻上然后插入了那根松木的發(fā)簪。

　　“賜字,！”孫乾依著禮儀順序,，又是一聲。

　　“小兄弟,，”劉備笑著說,，“我與軍師商量，今日擅做主張，依周禮為你行弱冠之禮,，也應(yīng)當(dāng)為你賜字,。”

　　阿呆被這一連串的步驟雖然搞得在眾目睽睽下有些難為情,，但內(nèi)心知道劉備與諸葛亮必是策劃多時,、孫乾等文官也是籌劃詳細(xì)，才能在這荒野郊外為自己準(zhǔn)備這樣一場儀式,。

　　他心中感念諸葛亮記得自己都搞不清的生辰,，更感激劉備能夠成人之美，當(dāng)即深躬道：“鄉(xiāng)野村夫,，但憑明公吩咐,。”

　　“我從軍師處得知,，你祖上乃是春秋越國的先賢范蠡,。”劉備扶起阿呆,，慢慢說道,。

　　不單單是阿呆，眾人聽到這里皆是驚訝,，只見諸葛亮笑盈盈地問道：“賢弟你曾告訴我,，你的祖先的名字是四個字，卻是極其古怪,，我且問你,，可是叫做‘鴟夷子皮’？”

　　阿呆連連點頭：“對對對,！雖然我想不起來怎么說,，但聽到這個名字卻是絕對不會錯。幼時家中長輩常常提到,，我卻總是記不住怎么說,，實在是太為古怪?！?p>　　諸葛亮又是羽扇輕搖，鎮(zhèn)定自若地道：“這是范蠡助勾踐興越滅吳后,，功成身退,，改用的化名，而留在會稽沒有隨他離開越國的范氏,，紛紛改姓,，你這一支便是以吳郡為姓，改成了吳姓,?！?p>　　眾人聽罷,，暗暗贊嘆諸葛亮博聞強記。阿呆也是連連點頭,，沒想到自家祖上的緣由卻是這般經(jīng)歷,。

　　“后世習(xí)慣將范蠡的化名‘鴟夷子皮’簡稱為‘子皮’，而我軍諸將,，又是子龍與你相伴最多,、共同經(jīng)歷了出生入死，同時軍師與你耕讀多年,，亦師亦友,。我意以他二人的表字各取一字，贈予你作為表字,?！眲湫Φ溃T文武聽了,，也振奮欣喜,。

　　只是阿呆接下來說了一句脫口而出的話，讓大家不自禁的縱聲大笑,。他說道：“難不成是…孔明的孔,、子龍的龍，孔龍,？”

　　眾人放聲大笑,，竟連馬車?yán)锏陌㈧鞯男β曇矀鞯搅税⒋舳小?p>　　阿呆暗想自己太過激動，不及細(xì)想就脫口而出,，劉備的意思明明是要用到“子皮”和“子龍”中的“子”字,。

　　顯然不少人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張飛大喊道：“小兄弟,，孔龍叫不成,，孔子也不錯啊，以老夫子為表字,，你可是頭一份了,！”

　　“哈哈哈?！北娙擞质且魂嚉g笑,，卻并沒帶有譏笑的意思，阿呆被說得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不由地習(xí)慣性地想去搔搔頭,，卻又碰到了新戴的素冠上插著的發(fā)簪，被戳了一下立時縮了回來。

　　看到他這一幕,，不僅眾人又笑,，就連劉備諸葛亮都忍不住大笑了。

　　笑了一會,，劉備朗聲道：“從今以后,，眾人亦可稱你為‘吳子明’。這‘子明’亦是《列仙傳》中所記載的陵陽仙人,，于你這超凡入圣的劍術(shù),，十分匹配！”

　　阿呆極是高興,，深躬施禮,，只是心里暗暗地想：“平日里大家都叫我“阿呆”，只要今后別稱我為‘呆子明’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