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黑了,。沉重的夕陽潑在這片大地上,，拉長了他們踉蹌的身影。他斷了一條腿,，身后是拖了一路的血痕,，身旁的女人全力攙扶著他，代替他的另一條腿,。兩個人走著,，跌跌撞撞，但毫不慌亂,，似乎是男人足夠堅強,，也似乎是不在意不遠(yuǎn)處的槍炮聲。

　　路兩邊全是青草和花朵,，美得好像在發(fā)亮,，美得好像…像女人的眼眸，只可惜這該死的戰(zhàn)爭,。不忍心看向垂死的男人,，若是十天前遇到這樣的光景，他肯定會采一朵花來頂?shù)剿念^上。

　　真希望花香可以掩蓋住這里的血腥味,。真希望夕陽也能再紅一點,，涂抹掉灑在地上的血跡。

　　天快要黑了,。他們來到一處半掩著的茅屋,，墻壁倒塌了半截，但女人卻執(zhí)意把他拖進(jìn)屋子里,。她輕輕擦了擦男人臉上的血污,，男人早已神智不清。她等不及喘兩口氣,，轉(zhuǎn)身憑空畫了一個圓,，一個淡藍(lán)色的光球便出現(xiàn)在了她的手上。這是舊世界少見的法術(shù),，傳說只有異族人才可以使用,。女人的目光掃過整個茅屋，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口空石棺上,。它被打磨的不算光滑,，但很平整。只有這個了,，她心想,。

　　“?ivljenje za ?ivljenje！”

　　光球瞬間融入了石棺里面,，幾秒后,，石棺內(nèi)壁多出了幾十行看不懂的符號，幽幽的閃著淡藍(lán)色的光,。

　　很快,，她把男人靠在了石棺里頭，一遍又一遍地為他擦拭臉頰上的污泥和血水,。槍炮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聽,，像不像幾年前除夕夜里的鞭炮,。男人清醒了些，稍稍睜開眼,，看到面前她的微笑,。

　　“哈哈…這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把我…埋了嗎…”

　　“別打趣了，”女人突然嚴(yán)肅了起來,，“這是我可以做到的,，唯一能夠讓你活下去的辦法,。謝謝你從未把我棄下，謝謝你這些年來一直伴我生活,。這很值得,。”

　　“什么…難道這…不,！普瑞賽斯,！咳咳…不行…”

　　“聽好了，我們終會重逢的,?！?p>　　天快要黑了。簌簌的腳步聲貌似就在屋外,，女人瞄到有幾個人影在十幾米處的灌木叢中來回閃動,。突然，一個圓柱形的爆破物落在了離女人腳邊不遠(yuǎn)的地方,。隨后就是一聲巨響。

　　男人再次望向她時,，她的右臂已經(jīng)不見了,。

　　“快！就在這里,！殺了他們,！”

　　“殺死那個巫女！”

　　“一定要燒掉她的尸首以祭神靈,！”

　　……

　　女人拼命爬到男人身邊,，用她僅剩的滾燙的左手，托住男人冰涼的臉龐,。

　　“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她向男人大喊,。

　　那真美,，那雙眼睛，比路旁的花草還要美上幾百倍,。他心想,，這雙動人的眼睛已經(jīng)永遠(yuǎn)印在了他的腦海，他知道,，這是他愛著的眼睛,。

　　就這樣對視了半分鐘，那群人終于闖了進(jìn)來,，大罵著,，叫嚷著，好像要把女人千刀萬剮。

　　“?ivljenje za ?ivljenje,！”女人再一次喊出了那道古老的咒語,，她的眼睛隨即失去了顏色，就像,，散盡了生命的光,。

　　“你就當(dāng)這一切…”

　　一塊厚重的幽藍(lán)色石板忽然出現(xiàn)，接著轟然落下,，封死了整個石棺,。

　　“…是一場上演在黑暗時代的童話…”

　　天黑了。這是男人聽到的她最后的聲音,。

　　一場童話…如果全都是夢,，該多好啊…

　　我現(xiàn)在…是死了嗎？還是…陷入了沉睡中,？

　　……

　　算了,。也許童話的劇本就是這樣。

　　……

　　等等…有人在喊…在說什么,？聽不清…

　　這是什么地方,？好黑，什么都看不到,，也摸不到,。

　　我怎么在這兒？

　　我做了什么嗎,？

　　我…我是誰,？

　　耳邊的聲音清楚了一些，很急促,，很擔(dān)憂,，像是在叫一個永遠(yuǎn)也不會醒來的人。

　　“…博士……博士…怎么樣…博士,！……”好像是在呼喊某個叫博士的,，他心想。

　　男人的視線突然開始變得明亮起來,，但光線很刺眼,，他還不太習(xí)慣，直到他看清身旁有一個人,。不,，不對…她是…

　　一只卡斯特？

　　男人也不知自己怎么想出了“卡斯特”這個詞,，但好像并不感覺奇怪,，就像已經(jīng)了解了很久似的,。

　　“博士！博士我在,，拉住我的手,。”面前的卡斯特少女對他說,，“凱爾希醫(yī)生讓我來救您,，先慢慢起來，我會和您說明情況,，之后請再和我一起離開這里,。”

　　他意識到,，原來他就是那個被稱呼為“博士”的人,。男人失憶了，他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在一間茅草屋中的石棺里睡去,，而環(huán)顧四周,，這里顯然是一座類似于混凝土制的建筑。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在另一個人檢查完男人的身體狀況后,，卡斯特少女回答了他的所有疑問。這里早已不是男人沉睡時的后人類社會,，時間已越過數(shù)十億年,，滄海桑田,，現(xiàn)在他正身處泰拉世界,。少女以及她口中的凱爾希醫(yī)生，都隸屬于一家叫做羅德島的制藥企業(yè),。這具石棺擁有治療的能力,，它會讓被施救者在強制入眠后使身體緩慢恢復(fù)至痊愈，期間身體機能不會衰退,，而醒來的時間是由施救者來設(shè)定的,。但事有利弊，啟動石棺的代價有兩個：一是被施救者會被奪去之前的記憶,，取而代之的是被注入醒來時所處時代的基本常識,；二是被施救者的傷勢越嚴(yán)重，施救者需要向石棺施加的法術(shù)強度就會相應(yīng)提高,，若傷勢過重,，甚至?xí)黄仁┚日吖┏錾θゼ訌娝璧姆ㄐg(shù)，也就是說,，石棺會要求兩者在生命上做等價交換,。

　　這解釋了男人為何會把“卡斯特”這個奇怪的種族名脫口而出,，也解釋了他的失憶和清醒的時機是早有安排。但當(dāng)他問到誰是他的施救者時,，卡斯特少女表示無能為力,。她只知道這些，只知道凱爾希醫(yī)生告訴她“有位叫「博士」的重要的人需要你接回來”,，而為何面前的他會被置在這石棺中,，為何他是“重要的人”，凱爾希醫(yī)生暫且無從告知,。

　　“我的名字是阿米婭,，”卡斯特少女說道，“走吧博士,，你現(xiàn)在需要轉(zhuǎn)移,。”

　　“去哪兒,？”

　　“羅德島,，接受我們的醫(yī)學(xué)觀察?！?p>　　男人心想,，在這陌生的世界，目前看來跟隨他們是獲取安全的唯一辦法,。正當(dāng)他要一同離開時,，他回頭看到了石棺內(nèi)壁上有一行刻得很深的符號，像是某種語言,，還在透著一絲藍(lán)色的光,。

　　“阿米婭，你認(rèn)識這種文字嗎,？”他問,。

　　阿米婭回過頭，“這是…?ivljenje…za ?ivljenje…嗯,，這應(yīng)該是斯洛文尼亞語,，我偶爾了解過?！?p>　　“那這句的意思是什么,？”

　　“大概是…以命換命?！?p>　　男人愣了一下,，想要回憶起什么，可任憑他再怎么努力,，幾十億年的光陰早已將記憶的丘壑打磨成荒原,。

　　“走吧,。”

　　在前往羅德島的路途中,，博士的眼里一直閃爍著淚花,。

　　兩個月，博士透過羅德島醫(yī)療倉的舷窗見過了大片的泰拉土地——龍門,、萊塔尼亞,、汐斯塔、薩爾貢…各個移動城市,，風(fēng)情迥異,，同一片大陸卻并存著浪漫與殘酷。兩個月,，他每晚都在想象,，想象自己億年前是個什么樣的個體，是什么人用命救了他,。每一個深夜的夢里,，都會有一束淡藍(lán)色的光從他的眼前掃過。他累了,，他想不通,，新世界的一切都像潮水般涌來，而屬于他原本的東西都如同掛在銀河系懸臂的另一端一樣遙不可及,。泰拉的日出照常上演,，但他知道，這不是他所熟悉的太陽,。

　　咚咚,，敲門聲。

　　“請進(jìn),?！?p>　　進(jìn)來的是凱爾希,，身后跟著阿米婭和一個車狀的小機器人,。凱爾希又打量了一下博士，說：

　　“恭喜,，經(jīng)過這兩個月的醫(yī)學(xué)觀察,，你在現(xiàn)階段已解除診斷狀態(tài)，明日起即可離開醫(yī)療倉,，在羅德島上自由活動了,。lancet-2，給博士消下毒,，掛載一下健康聲明,。阿米婭,，一會帶博士去PRTS那兒登記為正式成員?！?p>　　“好的凱爾希醫(yī)生,，交給我?！?p>　　“還有,，博士，如果你愿意的話,，歡迎加入羅德島指揮部門,，就當(dāng)是給我們的回報吧。雖然我不是很愿意說出口,，但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p>　　博士看起來有些吃驚：“雖然…好,，謝謝，我會考慮的,?！?p>　　等小機器人為博士處理完畢后，阿米婭帶領(lǐng)博士來到了艦橋上,。他還是第一次在羅德島上以如此廣闊的視野審視這片大地,。

　　“卡斯特…不，阿米婭,，剛才的那個小車,，它叫l(wèi)ancet-2?”

　　“是的。怎么了博士,？”

　　“沒什么,，只是好奇罷了?！?p>　　“l(fā)ancet-2是雷神工業(yè)早前贈予我們的六輪作業(yè)平臺,，后來經(jīng)過羅德島的改造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它是一臺半智動裝置,，可以完成簡單的對話,，自主行動，醫(yī)療支援,，器械作業(yè)等等,，而一會兒你要見到的PRTS則是一套全智動裝置，也是整個羅德島規(guī)模最大的裝置,?！?p>　　“PRTS…它是什么,？”

　　“走，博士,，邊走邊說,。”阿米婭在前面領(lǐng)路,，博士一邊跟在后面,，一邊仔細(xì)聽著她講的內(nèi)容，“好像自從羅德島出現(xiàn),，PRTS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它是全艦的代理終端，擁有除了凱爾希醫(yī)生之外的最高指揮權(quán)限,，但一般它都是處理一些非緊急的事務(wù),，比如戰(zhàn)后搜尋，資源調(diào)配,，檔案儲存,，航向調(diào)整等。聽一些資歷深的前輩們說,，PRTS好像是融合了類似高等生物體的情感意識,，所以才可以一直以來把羅德島統(tǒng)籌的這么好，不然單純的機械裝置是不會如此輕松的合理安排全艦這么多事的,。它存在于羅德島的任何一個地方,，可以直接通過屏幕和它對話。前面就是檔案室了,?！?p>　　“為什么叫它…PRTS呢？”

　　“這個嘛…我只知道priestess是它的全稱,，PRTS是縮寫罷了,。”說著,，阿米婭打開了檔案室的門,，里面有幾個裝滿資料的大書架，以及幾塊碩大的屏幕,。

　　“PRTS,，開啟瞳孔掃描,，記錄新成員入職并歸檔為一級資料,，加密兩次，密鑰sType626dr14,?！卑⒚讒I朝著屏幕說道,。

　　“好的，正在處理,，”話音未落,，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紅色眼睛的圖標(biāo)，看來這就是PRTS了,，“代號「博士」,，瞳孔掃描中…”

　　突然，PRTS從紅色變成了藍(lán)色的問號,，“瞳孔特征重合,，提示，代號「博士」已歸在檔內(nèi),，此次重復(fù)掃描是否要更新檔案,？”

　　“重復(fù)掃描？博士,，之前有其他人帶你添加過檔案嗎,？”阿米婭扭頭問他。

　　“這…沒有啊,，我不是一直在醫(yī)療倉待著嗎,。”

　　“那這就奇怪了…PRTS,，搜索上一次對博士瞳孔掃描的時間,。”

　　“好的,。搜索已完成,，時間為——人類紀(jì)元公歷4239年9月29日17時53分47秒?！?p>　　阿米婭和博士面面相覷,。怎么可能會是人類紀(jì)元，那可是在他進(jìn)入石棺前,。

　　“距今已有14億2698萬9604年11個月整,。”PRTS補充道,。

　　等等,，什…什么？一大串?dāng)?shù)字從博士腦中掠過,，那不是他在石棺中睡去的時間嗎,？

　　“PRTS，重復(fù)一遍，上次是什么時候,？”博士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他不敢相信。

　　“好的,。人類紀(jì)元公歷4239年9月29日17…”

　　后面的數(shù)字博士聽不清了,，頭痛，頭痛欲裂,，有什么東西在他的腦袋中閃回,。追殺，夕陽,，血痕,，痛苦…眼睛，眼睛,！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

　　那個時候,，博士記住了她的眼睛，她也記住了——博士的眼睛,。

　　“阿米婭…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想起了一個人,，她說…她說我們終會重逢?！?p>　　“博士別心急,，慢慢來，我在聽,?！?p>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接著問阿米婭：“PRTS…有漢字名稱嗎,？”

　　“有…但一般并不使用,。怎么了博士？”

　　“告訴我,，叫什么,？”

　　“叫…普瑞賽斯?！?p>　　之后是無聲息的安靜,，博士就站在那里，比耶穌像前的牧師都要…更加虔誠,。

　　阿米婭看著他：“博士,？你…”

　　他看著眼前屏幕上的圖標(biāo),，說：“阿米婭，你知道嗎,，

　　我……

　　我想起了…一個童話,?！?p>　　

　?。ㄍ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