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芳劉大姐當天傍晚就回村里了。
于是第二天上午,，沈小霞便提議與文主任,、唐會計、劉大姐開始展開工作,，四個人先碰頭開個小會,。
一方面她需要詳細向他們傳達自己來此的來龍去脈和目的、粗略的打算,；另一方面她也需要進一步詳細具體的了解樟樹灣村的方方面面,。
文主任三人一邊聽沈小霞講述介紹、一邊看縣里下發(fā)的關于樟樹灣村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的紅頭文件，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各有心思,。
沈小霞介紹完了，三人鼓起了掌,，“好好,，真是太好了！”
非常給面子,。
雖然只有三個人,，但這掌聲節(jié)奏規(guī)律、響聲適中,，聽起來十分從容,，并沒有因為人數(shù)少而顯得尷尬或者突兀冷清。
文主任咳了咳,，笑瞇瞇道：“我先來說兩句吧,，這個，縣里面,、鄉(xiāng)里面各位領導對我們樟樹灣村啊,，真的是十分有心、十分關心了,！作為村里的基層干部,、作為樟樹灣村的一員，我的心里是真的非常感動呀,！幫助大家脫貧致富,，讓村民們早日過上富裕的好日子，不但是領導們的期望,，也是我們的期望......黨和國家,、縣里鄉(xiāng)里各位領導這么關心我們樟樹灣村，領導們?yōu)槲覀儬幦×诉@么好的政策,，給予我們這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各方面的支持,，啊，我們一定會好好的把握機會,，大力發(fā)展這個——鄉(xiāng)村旅游,，帶領大家早日脫貧致富，建立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新農(nóng)村,，讓大家都過上幸福,、富裕的生活！”
“好,！”
“說得好,、說得好！”
唐會計、劉姐笑瞇瞇又鼓起掌來,，沈小霞也笑著鼓掌,。
文主任看看他們，謙虛起來：“嗨,，我這是那個——拋磚引玉,，老唐、劉姐你們也都說說自己的看法嘛,?！?p> 唐會計和劉姐相視，劉姐笑道：“我們要說的,，跟文主任你差不多,，就不重復啰嗦了！”
“對對對,！”
來回謙讓兩回,，文主任就點點頭笑說：“那也行，反正啊,，咱們樟樹灣村的村干部都是一條心,，絕對的擁護上級領導們的建議、響應國家號召,，政策讓咱們怎么做,、咱們就怎么做！絕對不含糊,！”
“沒錯沒錯,！那是肯定的！”
“沈書記你看,，要不這樣吧,，”文主任看著沈小霞笑瞇瞇說道：“你這大老遠的過來,，肯定也累了,，不如先好好的休息幾天，養(yǎng)養(yǎng)精神,，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咱首先得有一副好身體、才好開展工作對不對,？然后呢,，咱們再商量商量定個時間，開個村民大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聽聽大家的意見，再商量著后邊怎么辦，怎么樣,？”
沈小霞隱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怪的感覺,。
文主任他們真的很熱情、很客氣,，對她的工作也很配合,，對政策非常支持，可她卻隱隱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就像、就像這一切都是虛的,、浮的,，不著根基......
沈小霞想了想，微笑道：“文主任,，我沒事,，不用再休息了，咱們還是快點正式的開展工作吧,。畢竟時間緊,、任務重，我可是在領導們面前立了軍令狀的,，一天不完成任務,，我一天不能安心啊?！?p> “村民動員大會是肯定要開的,，到時候啊，我還有一份大禮送給咱們村里呢,！容我賣個關子,，現(xiàn)在也先不告訴你們。我是這樣想的,，在開這個動員大會之前,，我想走訪走訪村里一些人家，比如特別德高望重的,、特別有致富想法的,、特別困難的、特別......固執(zhí)的,、特別......總之,，就是一些比較特別的人家。我說話比較直,，也沒有什么別的意思,，這么打算主要是想提前摸個底,。”
“然后召集村民代表們,，咱們先開個小會,。最后再開村民動員大會?！?p> “我看這也要不了多少時間,，就三天吧，三天走訪完需要走訪的人家,，第四天開村民代表小會,，第五天開村民大會?！?p> “另外請文主任把有關咱們樟樹灣村的民生各項資料給我,，我爭取抓緊這幾天看完?！?p> “文主任,、唐會計、劉姐,，你們看看,，這樣安排沒問題吧？”
文主任三人直接傻了眼,！
面面相覷,，腦子里都空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這、這——
這跟他們想的怎么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這位沈書記,，難道是來真的？,？不是來鬧著玩的,？
三人心里一時有些搞不懂了。
其實,，誰不希望自己的家鄉(xiāng)變得越來越好,、鄉(xiāng)親們的日子富得流油,？可這種事兒不是想想就能美夢成真的啊,。
村里就這么個樣，祖祖輩輩多少年了,，也不是沒人想過要致富,、要改變,，可最后呢？還是這樣,。
“咳咳,，”劉姐笑道：“我看沈書記的計劃不錯，要不,，咱就先這樣,？”
“行行，那就這樣,！”
“我看也行,！沈書記就是沈書記，啊哈,，這個,，文化水平高，就是不一樣......”
沈小霞笑笑：“那就先按照這樣來吧,。以后的工作,，我們一起加油、一起努力,！我們樟樹灣村一定會走上致富的道路,，變得越來越美、越來越好的,！”
“那是那是,！”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接下來的事兒就好辦了,，很快就商量妥當,，分好了工。
文主任留下來,，將一樣樣資料指給沈小霞看,，交代清楚；劉姐和唐會計先回去,，好好想一想那些人可以列在需要拜訪的名單之內(nèi),，下午四點鐘大家再在村公所碰個頭，把名單確定下來,。
明天早上,，就開始一家家拜訪。
出了村公所大門,，唐會計和劉姐對視一眼,，都笑了笑。
“這——嗨,！”唐會計攤了攤手,，嘆氣道：“劉姐,，咱怎么辦啊,？”
劉姐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什么怎么辦？書記也是為了咱們村里好,，她是帶著政策和縣里領導的話來的,，她怎么說，咱們怎么辦唄,！”
唐會計：“這我也知道,，可——可這靠譜嗎？我怎么覺得,、怎么覺得懸?。∵@么一個剛大學畢業(yè)的學生,，她真能做到跟她說的那樣,、給咱們村里發(fā)展什么——什么鄉(xiāng)村旅游？”
劉姐笑笑,，云淡風輕：“這就不是你和我該操心的了,。我們要做的，就是支持沈書記的工作,！還有啊,，人家不是普通的大學畢業(yè)生，人家是研究生,！”
唐會計啞口無言......
搖搖頭自失一笑,，“行吧，還是劉姐你對,，我想多了,！”
劉姐笑笑，說了一聲,，就先回去了,。
唐會計也回家不提。
文主任三人對村里各家各戶的情況了若指掌,，畢竟大家都是生活在一起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百來戶人家而已，有什么不知道的,？
下午再碰頭的時候,，名單很快就在經(jīng)過討論后定下來了，一共十七戶,。
三天時間恐怕走訪不完,，便決定盡快走訪，走訪結(jié)束之后再進行下一步,。
畢竟進了人家家門,，一通寒暄、拉呱家常,，那就不是一刻兩刻鐘能完的,。尤其是帶著目的做的拜訪，花的時間只會更長,。
文主任咳了咳,，最后說道：“沈書記啊，這個走訪啊,，明天還是從老支書家開始吧,，咱們最好先去拜訪老支書?！?p> 唐會計,、劉姐聞言也齊齊點頭，“沒錯,，應當先去拜訪老支書,！”、“老支書可是咱村里最受尊敬的好人,、能人啊,，那必須誰都不能越過去他！”
沈小霞有些驚訝,。
文主任三人提到老支書時,，語氣、態(tài)度不約而同的全都變得不一樣了,，那由衷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服、敬重,，十分明顯,。
驚訝之余沈小霞自然而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看了看三人,，便笑道：“那就先去拜訪老支書好了,。聽起來老支書真的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呢，文主任你們能不能夠給我介紹介紹??？”
“這——”
三人聽得沈小霞這么說，卻都有些猶豫為難起來,。
沈小霞更好奇了,，笑道：“文主任,，你們就別賣關子了，跟我說說吧,！老支書是前輩,，我覺得我一定有許多地方還要向老支書學習呢！”
文主任咳了咳,，笑道：“哎,，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反正啊,，我們不說,，沈書記要真想知道回頭跟村里人打聽也是一樣的，那還不如我們說吧,?！?p> 唐會計和劉姐都點頭稱是，三個人嘆了口氣,，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老支書不是上屆支書,，是上上屆支書,。
文主任他們先問了沈小霞，可有注意到村里除了上下臺階的地方是鋪了平平整整的青石板,，其他地方全部都是干凈平整的水泥路,？而且村里還有不少路燈？
并且,，家家戶戶自來水到戶,？
這話讓沈小霞眼睛一亮連忙點頭，她當然注意到了,，也想問問的,，但因為事多，一時半會也給忘了,。
村民們的房子大多都是黃泥土夯建成的,，外邊抹上一層白石灰，時間一長,，白石灰變成了灰色,、煙熏成了黑色，許多地方甚至斑駁脫落,，顯得十分陳舊,。
還有些連白石灰都沒有抹，就是黃泥墻。
年份一長久,，經(jīng)歷風吹雨打,，看起來更顯頹勢。
也就是說,，絕大多數(shù)村民們的日子其實都算不上好過,，富裕肯定談不上,。
可是,，整個村子里,，卻全部都是平坦干凈的水泥路,，而且家家戶戶都通了自來水，村里還有路燈,，雖然不多,，但是設立的位置都恰到好處，晚上走遍整個村子都不用怕黑,。
這樣的硬件基礎設施,，明顯跟村民們的生活水平不太一致。
文主任又得意又自豪：“沈書記你是不知道啊,，我們村九三年就是這樣了,，還有我們的小學，也是那時候重新修建的,，在那之前,，教室可都是黃泥夯土破窗戶的老房子，下雨天教室里還會漏雨,，學生們別提多可憐了,！現(xiàn)在這樣，這全是老支書的功勞??！”
“啊,！”
沈小霞睜大了眼睛,，心頭大震。
她既然作為選調(diào)生要做這個村官,，當然對這一方地域有所了解,。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農(nóng)村普遍是個什么狀態(tài)她也有個基本的了解。
如果說那個年代這樟樹灣村里就有這樣的基建水平,，整個村的村民們見了別村的人那腰桿子肯定是抖得直挺挺的,！
也就怪不得文主任說起這事來這么驕傲自豪。
沈小霞肅然起敬，由衷道：“原來是這樣,，老支書真是太了不起了,！”
唐會計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也就是因為這事兒,，老支書的支書位子也就到了頭了,。”
沈小霞一愣,，感覺這里頭必定有緣故,，頓時收了笑臉，“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
文主任三個人相視一眼,，皆是眼神一黯。
劉姐嘆氣道：“還不是因為咱村的學校啊,。咱村的學?？刹恢乖鄞宓暮⒆由希浇鼛讉€村子的孩子都到這上學,。那個時候?qū)W?？烧媸遣怀蓸幼友剑T窗破破爛爛的,，黃泥土墻年代太久,，裂開好多裂縫，有的手腕那么粗,，一到刮風下雨天——尤其是冬天,，你想想坐在那個教室里那是個什么狀況。經(jīng)常下雨天就是外頭下大雨,、教室里邊下小雨,，雨要是下的太大都得停課。老師們住的地方也一樣,，破敗得不像樣,。還有操場啊、孩子們的桌椅啊什么的,，沒一樣好的,。”
“老支書跟鄉(xiāng)里打了好多次報告想要修一修學校,，可這錢是真不好要啊,，鄉(xiāng)里說要錢的地方太多了，又不止咱村里一家,，總的有個先來后到,，唉......磨了三年才給了五千五百塊和幾個足球,、籃球、跳繩,、幾十本圖書,，老支書一氣之下，就——”
“正好那時候,，有風聲說鄉(xiāng)里要把下邊的集體林地統(tǒng)一規(guī)劃管理,，如果是真的，到時候咱村里的集體林場肯定也要被收回去,。老支書干脆做主,，搶先把林場能夠砍伐的給砍伐了蠻大一部分，賣了錢也沒上報鄉(xiāng)財政,，把這錢全都花了修學校,。”
唐會計也感慨起來：“那會兒老支書說,，既然要干,，那就索性干一票大的,！這不,，把咱們村里的路全都修成了水泥路，安裝了路燈,，又把自來水引到了家家戶戶,。那之前吧，沈書記你是不知道啊,，我們村里這路爛的呀,，有多難走！尤其是一到那個下雨天,，奧喲,，那個路上就跟爛泥塘似的，一雙鞋穿出去,，回來都不成樣子的,。”
“還有咱村飲水,，別看咱村邊就是河,，河水洗洗衣裳、洗洗東西就算了,，這個怎么喝哦,，村里的懶漢才會喝那個水。沒通自來水那時候啊,，咱村里人都是去后山挑山泉水,，去時下坡回來上坡，也是累的夠嗆?！?p> “老支書做了這些事兒,，可全都是為了咱們村好啊，給大家都行了方便,，你看,，至今咱還在受益。雖說因為這事兒,，他也做不成支書了,，還給鄉(xiāng)里作了檢討、罰了款,，樹是咱村一塊兒全都補種上了,，但咱村里，沒有人不感念老支書的好處,！”
文主任和劉姐也一起點頭,。
劉姐笑笑：“老支書處事也公正，他雖然不做支書了,，但是大家都服他,。我們呢，是真的建議沈書記最好先去拜訪老支書,?！?p> 其實他們還想多說幾句，讓沈小霞有什么打算最好先跟老支書商量,、聽聽老支書的主意,，有什么事多向老支書請教。
但他們跟沈小霞也不是那么熟,，而且沈小霞是現(xiàn)任第一書記,，老支書是前前支書，有些話他們心有顧忌,，生怕沈小霞會多想,，也不肯輕易說。
沈小霞心情復雜,。
她沒有想到原來樟樹灣村還有過這么一段故事,。
她不是當事人，當年的事不好評判,，且基層工作向來復雜,，許多事本來也不是一句單純的“對”或者“錯”就能評定的。
私心里,，她是佩服老支書的,。
如今想來,，得感謝文主任他們告訴了自己這件事，讓她多了一個可以商量的人,。
沈小霞相信,，老支書當年肯為了村里做出那樣的決定，那么他一定會支持自己的工作的,。
“好,，明天咱們就先去拜訪老支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