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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尖嘴利裴勇俊

無題(二)

牙尖嘴利裴勇俊 無名情人 3452 2021-02-23 23:38:18

  那一年,念華二十一歲,,一生中難得的好時光,,他心中有一道光,,他覺得自己會照亮整個世界,。

  念華大學(xué)學(xué)的是外國文學(xué),整個大學(xué)期間,,他獨自一人,,在圖書館里過了大多數(shù)時間,對一個個名家及他們的作品,,如數(shù)家珍,。《瓦爾登湖》,《鼠疫》,,毛姆,,陀思妥耶夫斯基。

  第一次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下凡的神明,百年前居然就有人把這個世界看得這么通透,,他覺得卡拉馬佐夫兄弟不就是現(xiàn)在的千千萬萬青年人,,一種時代的共鳴響起,念華越發(fā)不愿意去和其他人交流,,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成了那個世界的國王,大仲馬,,奧威爾,,托爾斯泰都是他的臣子。

  然后,,在學(xué)校的操場上,,他開始捧著一本書,是卡夫卡的《變形記》,,這本書他沒有看完,,因為長春的夏天陽光刺眼,讓人有點暈眩,,在一點樹蔭下,,依然那么強烈,念華閉上眼,,揉揉太陽穴,,再睜開眼,他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棵樹,,他剛開始以為自己在樹蔭下,,現(xiàn)在他才知道,那強烈的刺眼的陽光是怎么回事,,那所謂的樹蔭,,是自己的影子,是自己的手,,自己的頭發(fā),,在烈日下的影子。在這片影子下,,活力四射的男男女女,,在跑道上奔跑,在草坪上親吻,他不屬于他們,。

  當(dāng)念華知道自己是一棵樹后,,他開始不滿足于繼續(xù)做樹,他的內(nèi)心開始有一道光,,穿破五臟六腑,,穿破那黃色的燈皮膚,一點點在黑夜中同星光爭輝,。念華覺得,,自己開始變成一盞燈了,一盞路燈,,在長春霧霾嚴(yán)重的時候,,整個世界在黑夜下更黑了,但是在這盞路燈下,,你可以清楚的看清那兩米范圍內(nèi)的一切,,學(xué)校長椅上戴著口罩,坐著兩個老人,,上了年紀(jì),,行走不便,老爺爺大口喘著氣,,老奶奶拍著他的背,,結(jié)婚五十年,還是只有你的手最懂我的背,。老人攙扶著起身走遠(yuǎn),,消失于無盡的黑暗,無盡的霧霾,。那盞燈閃爍了幾下,,后面念華強調(diào)說,那不是他在抹眼淚,。

  這一天,,她又變成了一盞臺燈,一個女孩子的宿舍,,兩張床,,一張干干凈凈,被子疊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床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另一張上面胡亂的堆了幾條牛仔褲,,兩雙臟襪子,,還有幾本時尚雜志,,上面是幾個健壯的美男。女孩坐在書桌前,,不太明亮的燈光下放著一本加繆的《局外人》,,書翻開在第一頁,她雙手捧著頭,,眼睛不知道是睜著還是閉著,,念華不經(jīng)意間看到書的一角寫著一行字;給我一杯茶,,我就不殺他們,。念華有點疑惑,他仔細(xì)的在女孩臉上開始探尋,,她的眼角有點濕潤,,臉上的妝容不太完整,?!拔疫@兩年來唯一的朋友,我二十年來唯一掛在心上的男人,,這就是現(xiàn)實嗎,?“,女孩看著床上的褲子,,襪子,,雜志,眼睛開始泛紅,,念華從里面看到了一個魔鬼正張牙舞爪的想要從地獄掙脫出來,。褲子被丟在地上一腳腳的踩踏,雜志變成碎片在空中飛舞,。屏幕破裂的手機上有一張照片,,那是他們?nèi)藙傉J(rèn)識時候的笑顏。

  第二天,,整個學(xué)校都一片壓抑,,女大學(xué)生跳樓的消息不脛而走,是在凌晨三點,,喝完最后一瓶酒后,,她爬到了二十層教學(xué)樓的屋頂,對著老天,,叫了一聲,,我操你媽,接著一聲大笑,,纖弱的身體就像一根輕盈的羽毛,,往前一躍,時間仿佛靜止,整個世界好像都已經(jīng)停止,,但是這根羽毛在一點點接近地面,,她沒有停止。念華這一天晚上,,又成為了那盞路燈,,他惴惴不安的照了幾個小時,看著那個女孩拿著酒瓶,,坐在那對老夫婦坐過的長椅上,,淚水像一條細(xì)細(xì)流淌的河,在她的臉上,,白色的衣服上滑過,,在地面上聚集起來,像一條巨大的黑乎乎的傷口,。這盞路燈又閃了一閃,,女孩抬起頭,看了看路燈,,對著路燈笑了一下,。念華第一次覺得,她好像知道自己不是路燈,,他會發(fā)光,,但他不是一盞燈,念華想張嘴叫她停住腳步,,不要去往那無盡的黑暗,,但他張不開嘴,他渾身無力,,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死亡的氣息,,和昨日的那種戾氣不一樣,念華知道,,她已經(jīng)超越自己了,,現(xiàn)在,她要超越這個世界了,,盡管他想留住她,,拉著她的手告訴她,相信未來,,但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女孩去世的消息給了念華巨大的打擊,,這一天,,他坐在圖書館里,,心情不能平靜,那一團光從他的身體里

  爆發(fā)出來,,他就像一個太陽,,這樣照耀著,卻不問為什么,。

  念華變成了一個垃圾桶,,桶里有被燒掉的情書,有被撕掉的試卷,,有嶄新的名牌皮包,,有一枚破舊的易拉罐戒指,有成百上千段故事,,都在這個垃圾桶里,,這個垃圾桶就像一個無底洞,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斷像里面傾倒各種雜物,,在他面前控訴,,哭泣,開懷大笑,,仰天大笑,,在他面前打滾,,打架,,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垃圾桶,,他只會不斷的接受不同的垃圾倒進里面,,他不是一面鏡子,不會照出自己的丑態(tài),,所以他們對他展現(xiàn)出了自己最大的信任,,不敢給女友看的寫給前任的情書,他坐在垃圾桶面前讀完后,,用酒將這一切化為了灰燼,,未能通過的考試的考卷,被她詛咒著撕成碎片,,甚至那一條不知名的小狗,,咬碎的那塊骨頭,都落入了這里面,。眾生百態(tài),,都在這里顯現(xiàn)。他是一個垃圾桶,,他不是一個無底洞,,他滿了,,開始承受不了那個重量,那種惡臭,。

  他開始對垃圾進行分類,,在那幾頁情書下面,有一本泛黃的書,,字跡已經(jīng)有點模糊,,念華拂去上面的灰成,是《蘇東坡詞集》,,出版年代已經(jīng)久遠(yuǎn),,打開看看,“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人們善于記住長廂廝守的人,,忘記生命里只有一瞥的人,,即使印象深刻,也會隨著年月,,漸漸忘卻,。這兩天,校園里再無女大學(xué)生跳樓的消息,,老師學(xué)生都在用自己最大的熱情去著手準(zhǔn)備各項事宜,,歡迎一位慈善家的到來,她的捐款將讓這里的教學(xué)樓從二十層變成四十,,五十層,,或者更高。那將是這里最耀眼的一棟教學(xué)樓,,俯瞰這

  半座城市,。

  “歸去,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念華把手在這幾個字上摸了摸,,他仿佛在這幾個字上看到了那個女孩的眼睛。合上書,,念華低下頭,,閉上眼,過了三分鐘,,笑容開始在他臉上浮現(xiàn),。

  念華接著整理,一張明信片被拿到手里,,正面是哈爾濱的中央大街,,那一扇鐵門,。背面寫了這樣一段話:

  佳佳,我在哈爾濱呢,,這里的冬天夠冷的,,我穿了好幾件,都還覺得冷,。這次給你寫這個,,我也是考慮了好久,才把它交給那個女孩的,,因為她們說,,這個可以按自己想要的時間寄出去,所以我就寫了這個,。你看我也是夠傻的,,寫了這些廢話,一張紙快被占滿了,。我最想告訴你的是,,佳佳,我離開你來到HLJ,,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我一直喜歡你,只是我覺得自己太沒用了,,給不了你想要的,,我要自己出來好好闖闖,你在學(xué)校里好好讀書,,等我賺到錢了就回來找你,。

  不變的大鵬

  二零壹壹年三月

  時間是三年前了,,三年了,,看來,他還是沒能回來,,是他還在HLJ埋頭苦干,,想著自己心中的姑娘,還是已經(jīng)忘卻了自己的初衷,,在那里沉淪,,找到了另一個她,都不得而知,。

  念華開始回憶,,那是一個清晨,兩個學(xué)生,,拉著手,,穿著厚實的大衣,,從他旁邊經(jīng)過,男生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老師,,過去打招呼,,女孩停下來系鞋帶,等男孩和老師攀談起來,,女孩打開了她的錢包,,從里面取出了這張明信片,她呆呆的看了兩眼上面的風(fēng)景和文字,,擦了擦眼睛,,聽到男孩的呼喊聲,她一邊說著“沒睡好,,眼睛有點痛”,,一邊將這張明信片丟到了垃圾桶里面。念華看到那張明信片上被捏的深深的指印,,再看去那一對幸福的情侶,,男孩緊張的問女孩眼睛沒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其余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推,,女孩笑了笑,握著男孩子的手,,沒有說什么,,兩個人依偎著進了教學(xué)樓?!耙苍S這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吧“,,念華心想,誰知道他回來之后,,還會不會保持本心,,誰又知道,她獨自一人這么長時間,,會不會心有怨恨,。異地戀從來都不靠譜,也不會靠譜,。

  下一件,,是一片被裝在盒子里的銀杏葉。念華實在想不起來是誰把它丟在了垃圾桶里面,,這個盒子還算精致,,不過有一點年代感,感覺像是父母那一代的定情信物,,里面的銀杏葉還很完整,,看起來像一把小扇子,,擺在里面,可能陪伴了兩個人若干年,。大約兩三天后,,一個六十多歲的大爺在這一帶閑逛,看到了這個盒子,,立馬把它從垃圾桶里撿了出來,,拿在手里,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把它貼在胸口,。

  “看看我現(xiàn)在這樣子,越來越不中用了,,居然把這個東西都差點給丟了,,老太婆啊,自從你走了,,我就天天把這片葉子帶身上,,當(dāng)年我送你這個的時候,你才十九歲啊,,你把它保存了幾十年,,說它是我出門在外的時候,你最好的紀(jì)念,,你每天都會把它放在窗前,,看上好多遍,你就覺得不寂寞了,,你就覺得我就在你身邊,現(xiàn)在你走了,,我每天也把它帶在身上,這樣的話我就感覺我把以前那些欠你的要陪你一起走的路都補上了,,現(xiàn)在人年紀(jì)大了,只能一點點走,,一點點補了,,等到我也化成灰了,就不走了,,重新給你摘一片葉子,,這一次,,我們就一起看著這片葉子,,再也不分開了”,。

  念華再也不是念華了,他感到胸口一陣絞痛,,一陣陣光穿透他白皙的皮膚,他寬闊的胸膛消失了,,然后脖子,雙腿,,都在刺眼的白光中隱沒了,,他變成了一個太陽,,然后兩個,,三個,無數(shù)個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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