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令葆這是第二次被一向溫文爾雅的陳先生教訓(xùn)了,，有些不適應(yīng)地蹙眉：“趙水羽雖沒有什么修為,，可確實是位好妻子的人選，溫柔嫻雅,，又通詩文,，和你也能有共同話題?！?p>　　陳起看著她：“我要娶回為妻之人,，定是我喜愛之人，而不是什么賢良淑德,，通情達理的任何一個姑娘,。”

　　虞令葆低下頭：“我錯了,?！?p>　　室內(nèi)靜默，沒人說話,。

　　虞令葆受不了這種氣氛,，率先開了口：“陳起，別生氣了……”

　　“你歇著吧,，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讓人去找我?！标惼疠p嘆一聲,，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虞令葆回轉(zhuǎn)身看他,，見他的手按在門扉上,，她笑了笑道：“陳起，若我回不來,，暮云山就拜托你了,。”

　　聞言,，陳起的背一僵,，手也頓住。

　　“暮云山安好,，那所有人都會安好,。只是，蕭云譫……”虞令葆佯作輕松的一笑,，“我答應(yīng)會照顧他的,，他性情古怪,，他若是愿意，就留在我的攬月院,，讓他好好念書,。若他不愿意，你就放他離開……”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答應(yīng)了別人的,，毀誓也自己去說?！?p>　　陳起冷漠地回了一句話,，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外面的陽光正盛,，陳起那清瘦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視線里。

　　虞令葆在椅子上坐下,，滿臉的哀莫大于心死,。

　　她要是能搞得定那個狼崽子何至于想先斬后奏！

　　閉關(guān)之前,，是要去一趟書院看他,，好好安撫一番的。不哄好那頭狼崽子,，她閉關(guān)都不能心安,。

　　處理好事務(wù)，已經(jīng)過了午時,，虞令葆連中飯都來不及吃,，回房間匆忙換了身衣服，提著將離姨又給準備好的食盒,，就要招呼人下山去學(xué)院,。

　　關(guān)門的時候，虞令葆又折身回來,，拿了一個盒子揣在懷里,。

　　到了山下的時候，虞令葆難得矯情地讓備了轎子,，轎子晃悠悠行著,，虞令葆忙從懷里掏出臨走時揣的盒子，對著小鏡子,，把早上忙得掉得七七八八的黑粉，又給涂好了,。

　　要涂得自然一些,，虞令葆涂到手酸，只想罵娘。

　　好不容易搞定,，她才把東西扔到一邊,，抓緊時間補覺。

　　沒辦法,，她最近真的太忙了,。

　　山上山下的事務(wù)需要處理，她還要抽出將近五個時辰練刀,，另外還要把手頭上一些緊要的事情交接給陳起,。

　　天哪，一天十二個時辰真的是不夠用的,。

　　想補個覺的虞令葆這一下倒是睡得踏實,，轎子停下的時候，她抱著軟枕也眼皮都沒有掀一下,。

　　蕭云譫早上得了信,，說虞令葆今天過來看他，他一上午都很高興,，先生布置的作業(yè)完成之后,，都沒顧得上去吃飯，直接跑到院門口守著,。

　　蕭云譫沒想到虞令葆是坐了轎子來的,，等到望眼欲穿，終于是等來了人,。掀開轎簾,，看到呼呼大睡的虞令葆，他提了好久的心,，終于踏踏實實地落了下去,。

　　“姐姐？”彎腰鉆進轎子,，蕭云譫蹲在她身邊,，輕輕喊了一聲，見她沒有回應(yīng),，他眉眼溫和,，伸手蹭了蹭她的臉，“真是只懶貓,?！?p>　　指腹染上淺淺的顏色，蕭云譫輕輕捻了捻,，然后看向虞令葆的臉,，他抬手在她耳朵后稍稍用點力擦了擦,，那里露出的肌膚白皙細膩，如同暖玉,。

　　蕭云譫收回手,，挑了一下眉。

　　怪不得這般難尋,，非是他口舌笨拙形容不出她的初中相貌,，著實有人太善于偽裝了。

　　“令兒……醒一醒,?！笔捲谱d見她窩在這小小的轎子里睡得不是很舒服，于是拔高聲音喚她,，見她睡得都快流口水了,，他不禁放柔聲音，“怎么這么不乖,，在這里就睡著了,。”

　　“……義父……令兒乖……”虞令葆恍惚間聽到有人喚她令兒,，加上這兩日疲累,，夢境里的義父似乎在喚她，不由得軟著嗓子撒嬌,。

　　這細細軟軟的聲音傳入耳中,，蕭云譫頓時被驚住。

　　自相逢,，虞令葆的聲音都是介于男女之間,，比一般女子的聲音粗啞低沉，他哪里聽到虞令葆用這樣軟膩的嗓子說話,。

　　心砰砰亂跳著,，蕭云譫像窺探到天大的秘密一般，緊張地呼吸都亂了,，他誠惶誠恐,，他手足無措。

　　終于還是虞令葆察覺到身邊有人,，慢慢睜開眼,，見到蕭云譫就蹲在自己身邊，不由得坐直身子：“……你下學(xué)了,？我睡了很久嗎,？”

　　話一出口，她察覺到不對,，于是壓低嗓子又道,，“怎么不叫醒我,？等了很久嗎？”

　　“我剛到,，姐姐，”沒有錯過她恢復(fù)往常聲音時的慌亂,，蕭云譫垂著眼睫老老實實地喊她,，“我……我很想你?！?p>　　虞令葆有些不好意思,，身后撫了撫他的頭：“都怪我，當初答應(yīng)要常來看你的,，怎么樣,，還習(xí)慣嗎？”

　　“嗯,，”蕭云譫悄悄握住她的手,，“先生給我安排了一個獨間，我?guī)闳タ纯??！?p>　　“真的？”虞令葆一聽就來了精神,，“這柳疏玄可是個老頑固,，只看考核成績的，這么大一個書院就只有十個獨間,，都是獎勵優(yōu)異者的,。我家阿譫能得到一間，真是給我爭氣??！”

　　蕭云譫扶著她起身，兩人鉆出轎子,，蕭云譫沒松手,，反而握的更緊。

　　活動了一下手腳,，虞令葆轉(zhuǎn)臉看向身邊的人,。

　　不過才一個多月沒見，這狼崽子似乎又躥個頭了,，現(xiàn)在比她都要高了,。再瞧瞧蕭云譫身上穿著的是書院里統(tǒng)一服飾，青白色的寬袖長袍,，腰間束著的是同色的寬腰帶,。

　　個頭竄起來了,，人顯得清瘦。

　　偏這份少年的清瘦和單薄,，穿出這身衣袍的飄逸美感,。

　　其實蕭云譫身上的這套衣袍和虞令葆先前穿的那身沒有多少變化。

　　虞令葆還記得自己把這套衣袍糟蹋得有多慘,，沒有一天上面是干干凈凈的,，衣袍上不是沾滿了野果汁，就是被樹枝碎石劃破,。她穿起來也沒個正形,，袖子永遠是高高挽起，腰帶也是歪歪系著,，為此經(jīng)常被先生痛心疾首地狠批,，然后以衣冠不整為名罰站。李不愁因為經(jīng)常和她一起到處瘋玩,，個人形象實在欠佳,，拖垮了衣袍的美感，也會遭受池魚之殃,，和她一起罰站,。

　　兩人經(jīng)常罰著站，就偷偷溜出去,，等先生想起來,，兩人早就跑得沒影了。

　　想起以前的事情來,，虞令葆不禁樂起來,。

　　蕭云譫見她瞧著自己傻樂，眉眼也跟著柔和起來：“怎么了,？”

　　“我家阿譫不光人長得好看,，”虞令葆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肩，“本事也大,?！?p>　　蕭云譫見她心情很好，氣色比先前見到的好了很多,，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姐姐,，你最近有沒有乖乖吃飯？”

　　虞令葆扭頭看他：“你哄小孩呢,，還乖乖吃飯,？我餓了當然要吃飯。”

　　蕭云譫握著她的手,，不動聲色把人往自己身邊又扯了扯：“嗯,，我知道姐姐肯定會乖?！?p>　　虞令葆總覺得這狼崽子看她的目光,，跟狗媽媽看狗崽子一樣一樣的。

　　“我給你帶一些好吃的,，我們?nèi)ツ惴块g里吃去,！”走進書院后面的專門給學(xué)生的住處，虞令葆興奮得不得了,，“當年我在這書院可是一天都沒能抬頭挺胸地做人過。我家阿譫真厲害??！以后每年到考核的時候，我都來,！”

　　“先生說我盡全力去學(xué)的話,，一年就可以學(xué)完所有課程?！笔捲谱d說道,。

　　虞令葆一愣：“不是要學(xué)三年還是幾年來著？”

　　蕭云譫說道：“我可以一年全部學(xué)完,，只是我的字寫得不是太好,，我想再練練。一年后,，先生到時候給我出張卷子做,，若我能拿滿分，我就可以結(jié)業(yè)了,?！?p>　　像聽天書一樣。

　　虞令葆如何不傻眼,。

　　人家學(xué)這些課程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之所以要等到一年之后才結(jié)業(yè)，純粹就是因為想把字練好,。

　　她當初被打得鬼哭狼嚎,，一門課連及格線都摸不到。

　　嗚嗚嗚,，人比人氣死人,！

　　“阿譫，你不用這么辛苦的,?！庇萘钶嵴一刈约旱穆曇?，勸解道，“你還小,，慢慢來,，不著急的?！?p>　　“不辛苦,，先生教的我都能聽懂，先生說我會是最快結(jié)業(yè)的,，上次最快結(jié)業(yè)的陳起,，他用了兩年的時間，我比他用時還少,?！笔捲谱d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盯著虞令葆瞧,。

　　虞令葆聞言,，眉飛色舞起來：“阿譫這么厲害！比陳起還要厲害,！”

　　蕭云譫掩藏自己的滿意,，垂眼淺淺一笑：“嗯，一般般厲害,?！?p>　　“哈哈哈！”虞令葆笑出聲,，“不虧是我暮云山的人,，強就是強，客氣什么,！”

　　到了蕭云譫的住處,，虞令葆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打開，基本上都是吃穿用的,。

　　蕭云譫看著那幾身新做的衣袍,，不由得蹙眉：“書院必須統(tǒng)一著裝，不必這些,?！?p>　　“衣服嫌什么多啊，你上學(xué)的時候穿不著,，你休息的時候可以穿啊,，比如小姑娘約你出去玩的時候啊……”虞令葆拿著新衣袍對著他比劃，“蕭云譫，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蕭云譫把她手里拿著的衣袍扯掉放在一邊：“嗯,，高了一點，我長得快,，衣袍不要做的那么多,。”

　　虞令葆抿著唇,，似笑非笑看著他,。

　　蕭云譫挑眉：“怎么了？”

　　“你在學(xué)院就這么囂張嗎,？”虞令葆嘿嘿笑著,，“夠狂的啊，小子,，有沒有人要揍你?。俊?p>　　“有,。”蕭云譫老實點頭,。

　　“誰啊,，這么膽大，我虞令葆的人也敢動心思,?！庇萘钶嵋宦牱炊鼧妨耍骸斑€別說，就你這樣的,，要是早些年和我一起讀書,，我也要揍你?？竦脹]邊,！”

　　她說……他是她的人！

　　被自己暗暗摳到的糖甜到的蕭云譫小聲說：“我倒是愿意和你一起讀書,，你要是不乖,，我就好好地罰你?！?p>　　不打不罵,，反正舍不得，就讓她用剛剛軟細的嗓子喊一百遍“令兒乖”……

　　虞令葆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翹著二郎腿：“打算怎么罰我,？說來聽聽。”

　　“我哪敢啊,?！笔捲谱d眨了眨眼睛，長睫輕抬,，又是一副乖巧無辜的小模樣,，“姐姐，我餓了,?！?p>　　虞令葆把手一揮：“把食盒打開看看?！?p>　　虞令葆足足帶來三個食盒,，一個食盒里裝的全是硬菜，一個全是糕點之類的零嘴,。蕭云譫打開最后一個,，里面有包子有小菜，還有兩副碗筷,。

　　他看著那兩副碗筷,，心里很高興，忙把飯菜都端出來,，把筷子遞到虞令葆的手里：“姐姐,，吃飯?！?p>　　虞令葆嗯了一聲,，筷子剛拿到手，她的碗里就多了一個雞腿,。

　　“姐姐,，你多吃點?！?p>　　轉(zhuǎn)臉看著坐在自己身邊乖巧柔順的俊俏小子,，虞令葆很是心滿意足地點頭：“嗯，阿譫你也多吃點,。聽人回去說,，你飯量也不小啊，怎么看著還瘦了點,，是不是又挑嘴了,？”

　　“沒有，我不挑食,，是長得快,?！笔捲谱d吃得很香，但看上去還是很斯文,。

　　虞令葆邊吃邊打量這個撿回來的小子,。

　　不過短短時日，從仲春走到了初夏,，他似乎變了很多,。

　　剛開始總是黏在她身邊，對身邊所有的人都保持這戒備和警惕,，現(xiàn)在看著雖沒有完全消除,，但內(nèi)斂了很多。還有他的談吐,，就連吃飯的儀態(tài)都變了很多,。

　　“看來，這段時間你學(xué)會了不少東西,?！庇萘钶岷軡M意。

　　蕭云譫點頭：“先生都待我極好,，柳院長很喜歡我,，教我很多東西，還讓我去他家吃飯,?！?p>　　“嘖嘖嘖……”虞令葆酸溜溜地咂嘴，“他也會疼人啊,，估計年紀大了,，打不動了,，人心也軟了,，現(xiàn)在倒是會做慈師了?！?p>　　蕭云譫給她夾菜,，忽一笑：“打你的那個大戒尺估計柳院長是扛不動了?！?p>　　“好啊,，你笑話我?！庇萘钶嵋哺?，“你也吃，吃完把我教你的刀法耍一遍,?！?p>　　蕭云譫點頭：“先生準我半天的假,，下午我不用去。姐姐,，你……”

　　目光滿是期待,，虞令葆舍不得拒絕，沖他一笑：“我下午晚一些回去,?！?p>　　“嗯！”蕭云譫滿臉的燦爛笑容,，伸筷子又給虞令葆夾了一塊肉,。

　　一頓午飯，虞令葆被蕭云譫喂得都快撐死了,。吃完飯,，直嚷嚷著要歇一會。

　　蕭云譫賢惠地立即把床鋪好,，讓她上去躺著,。

　　虞令葆這邊剛蹬掉靴子，那邊就給她把被子蓋好,，一彎腰又把她甩得一東一西的靴子給擺好,。

　　“要不要睡一會？”

　　“枕頭高不高,？”

　　“被子薄不?。俊?p>　　“煮好的紅棗茶我一會給你端來,，渴了喊我一聲,。”

　　“我去把桌子收拾一下,，很快回來……”

　　蕭云譫貼心的照顧讓虞令葆舒坦地癱在床榻上,，她把眼睛一閉，懶懶說道：“我都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就睡半個時辰，到時間喊我,?！?p>　　蕭云譫伸手捏了捏被角：“姐姐，我們以后就一直這樣好不好,？”

　　虞令葆沒有回應(yīng),，頓了頓，她伸手握住蕭云譫的手,，睜開眼睛看他：“我知道什么都瞞不住你的,，但阿譫,，你要知道，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舍下你一人,?！?p>　　蕭云譫怔了怔笑道：“好，風(fēng)霜雪雨,，我都陪著你,。”

　　虞令葆抿唇一笑：“一言為定,。

　　蕭云譫低頭,，在她的唇角親了一下，虞令葆這次沒有推開,，只是溫柔看了他一眼,，仰頭在他的唇角親了一下。

　　人生苦短,，喜樂糾纏,。

　　若有一人，風(fēng)霜雪雨與共,，何嘗不是人間一大樂事,。